得知自己竟然因爲重陽珠而沉睡了十二年,穆欣心半天才緩過神來。許久後,喃喃道:“原來,她當年的舉動,是爲了救我,讓我免於一死?”
“她?”水連環驚訝,“她是誰?”
穆欣心搖了搖頭,“是我當年在靈淵閣見過的一個人,不知其姓名,也不知其身份。”
水連環心下一緊,問道:“可以告訴我們,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穆欣心擡眸看向衆人,最後將目光停留在鄢商慈與鄢午陽的身上,“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爲你們兩個。”
在衆人的期待下,她開始回憶起往昔之事。
“我當年因不滿兄長們的明爭暗鬥,憤然離開了靈淵閣,從那以後便再也沒有回去過,也不曾與他們聯繫。後來,我流落江湖,結識了幻遲,便嫁與他爲妻。直到午陽出生,商慈的來臨,我們一家一直過得很幸福。我以爲我們會一直這樣快樂無憂的生活下去,但是十二多年前發生的一件事,讓我改變了這個想法,開始爲你們的安全擔憂。
那一年午陽在外與人打鬥受了重傷,而商慈也因爲誤食了毒草而險些喪命。你二人在牀上躺了半個月才慢慢恢復過來。那時我就想,這一次你們僥倖未死,如果下一次再發生這種事,那該怎麼辦呢?
後來,我便想到了水三哥,我想去靈淵閣向他求取幾粒靈丹妙藥,以備不時之需,也算是爲你們的將來留條後路。於是,我便隻身返回了靈淵閣。
當年的靈淵閣,一片安靜祥和。我的歸來,讓兩位兄長甚是高興。水三哥得知我的目的,毫不吝嗇,硬是要我在靈淵閣多留幾日,他要多制幾粒更好的藥物讓我帶走。於是,我便暫時留在了那裡。
那日,水三哥爲我的藥物外出採藥,我在閣中四處閒逛時,聽到兩名弟子竊竊私語,他們說靈淵閣第一美女胡靈死了。死的太過突然,還被水三哥草草地下了葬。
胡靈小時候很討我喜歡,與我也算親近,我便想着去她墓前拜祭一下。那原本只是一座普通的墳墓,墓前長滿了雜草,我一時沒忍住,便動手清理了一下。沒想到,無意之中竟打開了一道機關。
我順着機關進入墓中,發現了一具屍體,那正是胡靈。如今想起當初看到的那副畫面,我都還覺得驚恐。
胡靈美麗的軀體躺在牀上,僅看上半身和那張臉的話,絕對是一個完美的璧人。可是,她雙腿上的肉,被一塊一塊的剜掉了,連骨頭都露了出來,鮮血染透了半個身子,卻一直沒有凝固。更恐怖的是,胡靈的眼睛還睜着,眼珠子還在不停地動彈。”
穆欣心許久才從驚恐中反應過來,上前一探,發覺胡靈還有氣息。她活生生地躺在那裡,沒有痛覺,沒有知覺,無論怎麼呼喚,都沒有反應。
“我不知道胡靈爲什麼會變成這樣,只替她感到難過和悲哀……不久後,我聽到周圍有動靜傳來,害怕被人發現,便躲在一副棺木之後,緊閉氣息。片刻後,墓室另一邊,一道暗門緩緩打開,我瞧見水三哥走了進來。”
水柏蒼來到胡靈身前,深邃的眼睛帶着幾許笑意,像是在欣賞一副畫作。從頭欣賞到腳,最後將目光定在胡靈雙腿邊,瞧着那一灘灘鮮血,喃喃道:“新鮮的血液,融入藥物中,效果更佳。”說完,在旁邊取出瓶罐,將血液裝了進去。
做完了這一切,水柏蒼又取出一把小刀,在胡靈腿上小心翼翼地剜了一塊肉。“師妹難得回來一趟,向我求藥,我總得拿出最好的給她。”
只聽得尖刀剮肉的聲音,極其刺耳,兩三下便剝離了身體。水柏蒼捧着那坨鮮肉,鮮血啪嗒啪嗒地直往地上滴,絲毫不影響他的心情,愉快地將肉盛裝在碗裡。
“完美的肌肉,光滑細膩,太適合用來做傀儡蟲了。真得感謝夜未央爲我送來這麼好的東西,能一直保持肌肉鮮活,我會讓這些成爲最好的藥物。”
“你就認命吧,胡靈。”水柏蒼最後將手按在胡靈的腹部,感受着重陽珠帶來的力量。“有了這個東西,你會一直這樣躺着,永遠也不會死去。這種長生的力量,別人還極其渴望,你是何等的幸運。”
可惜,胡靈聽不到,只有一雙眼睛睫毛微閃,似是不甘,無形中反抗着。
直到水柏蒼端着裝肉的碗和瓶瓶罐罐離開,暗門再次關閉,穆欣心纔敢出來。再次來到胡靈的面前,注視着那具軀體,眼裡只剩悲哀。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這一切竟然都是水三哥做的。在她的印象裡,水三哥一向善良,治病救人,慈悲爲懷,怎麼會變得如此殘忍?
“三哥剛纔說的那東西,是什麼?”好奇心驅使穆欣心也伸手探向了胡靈的腹部。她剛纔親眼看見三哥摸的那個位置,那裡的確有什麼東西。
“就是因爲這個東西,才讓靈兒遭受這種生不如死的罪?”靈兒,我怎麼忍心見三哥如此折磨你,我要幫你解脫這種痛苦。拔下頭上髮簪,劃破腹部,果不其然,一顆珠子滾落出來。
穆欣心拾起珠子,看了許久,實在認不出那是什麼東西。想了想,將珠子揣進自己懷裡,然後從機關暗道離開了。不久後,失去重陽珠供給養分的胡靈,徹底斷氣,鮮血開始凝固,全身漸漸變黑。
穆欣心從墳墓那裡回來後,因害怕撞上水柏蒼,也不敢回他那裡去了,便想着去雪皇那邊躲躲。穿過梅林時,林中落花正偏偏起舞,穆欣心一個不慎,便被席捲而來的梅花擊倒在地,懷中藏着的重陽珠滾了出來,落在一雙腳前。
一個黃衣小姑娘彎身撿起重陽珠,端詳了片刻,對地上的人說道:“這是你偷的嗎?”
穆欣心慌忙站起來,矢口否認,“不是的,還給我!”上前想要搶回來。
小姑娘不躲不避,任由穆欣心搶回了珠子,卻在她將珠子再次揣進懷中時,愣了片刻,而後緩緩道:“我覺得你把它藏那裡是沒有用的。”
“要藏,你就藏在這裡。”她伸手指着自己的腹部,對穆欣心道:“只有吞下去,纔不會被人發現。”
“你讓我吞了它?”穆欣心訝聲問道。
小姑娘點頭,道:“不然,你是無法離開這裡的。”
就好似被小姑娘的話催眠了一樣,穆欣心竟然真的不再猶豫,直接張口就吞下了重陽珠,就像吞下一顆葡萄那麼簡單,沒有任何感覺。
穆欣心再次擡頭時,梅林中已經沒有了小姑娘的身影,只留陣陣花香撲面而來。許久後,一陣雜亂的聲音自林外響起,穆欣心匆忙跑了出去,瞧見靈淵閣的弟子們互相催促着往觀星樓而去。
“快點快點,師傅召集我們所有人去觀星樓,任何人不得缺席。”
“聽說師傅有很重要的寶貝被人偷走了,他正在揪人呢。”
一些小弟子沒見過穆欣心,只當她是哪個弟子的府眷,便推了她一把,“你還愣在這裡幹什麼!趕緊去觀星樓。”
穆欣心被弟子們推搡着來到觀星樓,瞧見水柏蒼一臉怒容,盯着面前的弟子們,好似要噴火一般。
“三哥,發生何事了?”穆欣心強裝鎮定,開口問道。
水柏蒼瞧見了她,眼神微微一變,上前幾步,緩緩伸手,牽起她的手腕,口中道:“師妹,他們不知分寸,有沒有傷了你?”邊說邊暗暗探她的脈搏。
“我沒事,三哥不必擔憂。”穆欣心心跳加快,不敢直視水柏蒼的眼睛。
“那就好。”發覺對方並無中毒的跡象,水柏蒼這才鬆開手,心中還是有些疑惑。方纔,他再次進去割肉時,發現胡靈已經斷了氣。沒有重陽珠的保護,原本附在屍體上的毒素迅速流遍全身,導致屍身腐爛。
一想到精心保存的屍體被人摧毀,水柏蒼恨不得立馬抓住那個偷取重陽珠的人,將他製成新的屍體。幸運的是,胡靈的軀體上有毒,那個偷盜重陽珠的人必然會因爲觸碰胡靈而感染毒素。毒不會讓人立即斃命,但身體體質已無形中受到影響,只要他探探脈搏,就能查出來。
受重陽珠的影響,水柏蒼未能探出穆欣心身上的毒,他查遍了所有弟子,也未能找出那個人。最後,便將懷疑的目光投向了雪皇一家。然當時他心中有大計,便沒有直接與雪皇翻臉,只得將此事放下。
丟失了重陽珠,水柏蒼也徹底失去了耐心,匆匆制了幾粒簡單的藥丸就塞給了穆欣心。於是,第二日,穆欣心便離開了靈淵閣。
回到怡情山莊時,穆欣心見鄢商慈悶悶不樂地坐在門口發呆,一問之下,才知是鄢商慈想出去玩卻被鄢幻遲阻止。於是,她連衣服都沒有來得及換,便直接去了鄢幻遲的房間爲鄢商慈說話。
就在鄢幻遲的房間裡,穆欣心在胡靈屍體上沾染的毒素髮作,痛苦難耐地倒在了地上。
“我這是怎麼呢……我好難受……我感覺自己要死了……幻遲,救救我……我不想死……”
來不及說更多的話,就那樣躺在鄢幻遲的懷裡去了。重陽珠無法解毒,卻讓她保留了最後一口氣息,同時也抑制住了她的呼吸。
就那樣,穆欣心意外的身亡了。直到十年後,一起盜墓事件,讓她重見天日,又在兩年後的今日活了過來。這歷經十二年的因果緣分,讓所有人唏噓不已。
水連環聽了這起事件的來龍去脈之後,心裡有些悲涼。她以爲,經過這兩年的時間,已經漸漸忘了父親過去的行徑,沒想到,一些悲慘的舊事能再與父親扯上關係。
“師妹,你沒事吧?”一旁依然有些虛弱的莊伏樓關心地看着水連環。眼下這些人,若說誰最能體會師妹的感受,非他莫屬了。師父過去的罪孽,實在是太深太深了,任誰也無法掩蓋,也是師妹逃不開的心劫。
“我沒事。”水連環慢慢回過神來,笑道:“那個人,是少閣主吧?”
莊伏樓點點頭,十二年前,少閣主也不過才九歲,就有那樣的先見之明。或許,她坐上神女傳人的位置,本就是天緣所定,沒有人比她更合適了。
水連環看向穆欣心,道:“當年救你的那個人,就是二伯的女兒雪碧淵,也是如今的靈淵閣少閣主。四叔回到靈淵閣時,應當是夜未央他們離開之後。那時,少閣主已經練成雪花漫天了。”
“原來,她是雪二哥的女兒。”穆欣心聽到這裡,欣慰一笑,道:“真好,當年的靈淵五才都留下了後人。”看着鄢午陽和水連環,“我的兒子和三哥的女兒也都在這裡。”
“不止如此。”水連環將目光投向遠處的霍春秋,“還有五叔的兒子。”
“五弟應天的兒子?”穆欣心看向霍春秋。
霍春秋扶着勞桑心,兩人互相支撐着走近穆欣心,點了點頭,“是的,我的生父確實是別應天。”說完,順便向她介紹了一下自己身邊的勞桑心,“這是我的妻子。”
“真好。”穆欣心瞅着面前的幾個孩子,喃喃嘆道:“我們四個小的,都有了後人,如今就是大師姐夜明心不知去向,也不知她有沒有留下後人。”
“夜明心?”落花一直很安靜,聽到這裡時,卻是微微皺眉。
水連環擡頭看他,“怎麼呢?你認識?”
落花搖了搖頭,道:“沒什麼,就是聽到姓夜的,覺得有些反感。”
這話可是惹的勞桑心一陣不快,直接拋給落花一個嚴厲的眼神。後者也當做沒看到,心中卻想:夜明心應該就是當初逼迫姐姐出家的那個老尼姑吧?曾聽她言,似乎有一雙兒女,當是留下了後人。
夜明心,夜未央,都是姓夜,這個姓也是很少見啊!也不知他二人有沒有關係?
落花自不會將心中所想說與衆人聽,見無人在意,便轉身而去,留下穆欣心與一雙兒女說着貼心的話。
身後,鄢午陽向穆欣心講述着自己這些年來的悲喜之事,臉上洋溢的是母子倆久別重逢的喜悅。人世間的親情,對於此時的落花來說,竟有那麼一絲難得,讓他感覺有些懷念,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母親秋雙心。
也不知母親留在天魔教是否安好?
落花正想着,忽感覺一股熟悉的味道遠遠傳來,仔細想了想,才猛然發覺,趕忙回頭,衝衆人喊道:“不好!洛知心要放火!趕緊離開這裡!”
黎明中,火光忽起,照亮了整個滄浪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