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無詩!你做什麼?”
勞桑心一直擔心着夜未央的傷勢,此時剛好瞧見南無詩不懷好意地靠近正在療傷的兩人,一聲怒喝就要衝過去。衆人聽見她叫南無詩的名字,當下就亂了起來,擁擁擠擠的,一同朝她眼睛盯的方向奔了過去,舉着刀劍吆喝着:“南無詩在哪裡?”
勞桑心和冉必之很快被這擁擠的人羣擋住了視線,看不到夜未央那邊的情況。二人心急如焚,再也顧不得什麼,提起刀劍就想殺出一條路。這時,一道強勁的真氣忽然自江才情身側散開,硬生生逼退了衝向他們的人。功力稍強的被震得一個趔趄,功力弱的直接撲到在地。就連冉勞二人,也靠着刀劍勉強支撐才未倒下。
二人擡眼望去,見南無詩似乎未受影響,身影一閃,已靠近夜未央身前,擡掌便劈向他天靈蓋。現在療傷已到緊要關頭,只差最後一刻就能讓夜未央恢復以往的狀態,絲毫受不得打擾。江才情縱有所覺,也無法分心抵擋。
在此千鈞一髮之際,夜未央緊閉的雙眼猛然睜開了,眼中帶着血色。他右手運功,一掌打向南無詩的腰間,後者一聲悶哼,摔得老遠。
夜未央脫離了江才情抵在他背上的雙掌,站起身,一頭散發在肩頭飛揚,襯上他那修長的身形和緊身的黑衣,如鬼魅降臨。
江才情也站了起來,一臉詫異,“未央?”
南無詩勉強站起身,驚恐地看着夜未央,這人怎麼忽然變得這麼強了?
正自驚疑,卻瞧見夜未央掌心運功,手掌中生出一股火苗,在內力的催動下越變越大。那人嘴角冷笑,舉起手中的火焰,朝南無詩打了過去。
南無詩眼神一變,匆忙躲開,火焰擦過她的身側打向一塊廢墟,頓時燃燒起來。
衆人看得驚疑,霍春秋不由得叫道:“桑心,你大哥真是好本事,這是什麼武功?”
莊伏樓看着夜未央,喃喃道:“一個人的內力就算再高,也不可能在掌心直接燃起火焰,這夜未央怎麼會這麼邪門的功夫?”
勞桑心和冉必之看着倒很淡定,這兩人也不是第一次見夜未央使用這種武功,也不足爲奇。兩人心中疑惑,勞桑心低聲問道:“領主這是恢復武功了嗎?”
冉必之道:“看着像,但怎麼感覺有些不一樣了。”
這時,聽身旁的商羽落道:“烈焰精魂,灼盡人心,這是烈焰灼。”
烈焰灼?水連環聽了商羽落的話,心裡一個咯噔:夜未央怎麼會烈焰灼?難道他有……烈焰珠?
夜未央眼中帶着血絲,掌心火焰熊熊燃燒,擡眸看向前方,啓脣道:“未艾,且看哥哥如何爲你扭轉乾坤,逆了這狗屁天命!”說完,舉起手中火焰,再次打向了南無詩,連續數掌,每一掌都帶着熱氣,逼退了身旁的人。南無詩幾個筋斗翻身躲過,無數火焰紛紛打向她身後的廢墟。
江才情瞧着夜未央有些反常,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喚道:“未央,你怎麼呢?”
夜未央似是不認得江才情了,反手就朝他的胸口打了過去,手中火球燃燒的更烈。江才情怕再傷了他,不敢還手,只得用輕功躲閃,火苗四處亂竄,擊傷了周圍不少的人。夜未央毫不停歇,武功與火苗同用,竟將江才情當敵人一般,招招狠厲無情。
勞桑心驚訝,道:“怎麼回事,他們怎麼打起來了?”想過去阻止,腳步卻沒動,這兩人打起來,沒人能阻止吧。雖說這兩人動手打架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但這個時候打起來,怎麼都有些不合時宜,也難怪勞桑心會驚訝。
冉必之緩緩放下抱在懷中的手,臉色凝重,道:“他有些不對勁……未艾是誰?”
勞桑心搖了搖頭,表示不知,她從未聽夜未央提起過這個名字。
另一側,農秋音見了這種狀況,心裡也揪得緊,想了想,忽然道:“我好像聽未央哥哥說過,他有個妹妹,叫未艾,已經死去很多年了。難道未央哥哥是太思念他妹妹,生了錯覺?”她努了努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夜未央。
農秋音的聲音不大,離她不遠的勞桑心聽得清清楚楚,心裡莫名的有些吃味,握劍的手微微顫抖。十年來,領主從未對自己講過他的過去,與農秋音只相識了幾個月,就毫無避諱地告訴了她,看來這個女子已經漸漸地佔領了領主的心頭。
“所謂天命,只不過是懦弱的人爲自己找的藉口罷了!”夜未央十幾招都打不中江才情,心底似是有些毛了,雙掌出動,兩股火球卷向了江才情,口中道:“我不信命!從不信命!”
江才情縱身一躍,躲過一個火球,繼而一腳踢向另一個火球。只聽得“撲哧”一聲,火球被他的勁氣踢的四分五散,散在人羣中。
一人被火苗砸中,似是全身被潑了油一般,“哄”的一下整個身體就着火了。那人一邊驚叫一邊在地上翻滾着,卻怎麼也撲不滅火焰,周圍的人退的遠遠的驚恐地看着,誰也不敢上前相救。
這時,忽聽到有人大聲喊道:“客棧着火了!”所有人都沒有注意,最先點燃廢墟的火苗慢慢延伸,已燒向了飛龍引客棧。起初只是一點點火苗,到後來火勢瞬間增大,紅彤彤的火苗引得場中的溫度都高了起來。
“快救火!行李還在裡面!”有些住在飛龍引客棧的人急急忙忙的想上前去救火,還未靠近就卻步了。只片刻的功夫,整個飛龍引客棧已燃燒了起來。
衆人看得傻眼,“這是什麼火?怎麼會燒的這麼快?”離客棧較近的人,紛紛向後退離。
江才情瞧着這場大火,心頭一震,曾經的一幕幕又浮現在腦海,父親!當年他親眼目睹神機在一場大火中喪生,十幾年了依然無法釋懷,如今面對這熊熊大火,他再次崩潰。全身無力,癱坐在地,身體都在顫抖,哪裡還有一絲高手的氣勢。
勞桑心的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夜未央兩人,此時瞧見江才情的反常,一聲驚呼:“不好,堂主又犯病了!”說完,朝兩人奔了過去。
江才情的眼睛睜的老大,眼中看見的只有火焰,額頭的火焰紋越發的鮮豔。正在這時,感覺頭頂一道掌風襲來,心底大怒:該死!全部都該死!
撐在地上的手暗暗運功,猛地擡起,抵上迎來的一掌。對方掌中灼熱的力道絲毫沒有影響他,強勁的真氣穿過手心直逼對方手臂的經脈,欲一招毀了對方的經骨。
然而,當他擡眼觸到夜未央那張熟悉的臉時,不自覺的猶豫了,這張邪魅的臉和深邃的雙眼,似曾相識……
“未央?”江才情眼皮一緊,終於清醒過來,他反手扣向夜未央的手腕,口中喚道:“未央,你醒醒。”
夜未央依舊是癲狂的狀態,他一隻手被縛,無法再施展武功,但身上凌厲的氣息卻絲毫不減。手中運功想褪去江才情的束縛,奈何江才情抓的緊緊的,他根本無法掙開,只得又騰出另一隻手,一拳打向江才情的腰間。
江才情行動比他快,擡掌破去他拳中的勁氣,並將另一隻手也縛住,扣在夜未央身前,“未央,你清醒一下!”
夜未央不停地運功掙扎,口中道:“我不信命,我只信自己……”
江才情瞧見夜未央眼裡的血絲更甚,體內的氣息也有些紊亂,心下一驚,急忙騰出一手,迅速點向夜未央的頸間。後者當即失去了知覺,倒了下去。
勞桑心剛好奔了過來,見狀問道:“領主怎麼呢?”
江才情道:“他是受了什麼刺激走火入魔了,我再幫他調理一下。”扶夜未央坐好,爲他運功調息。
勞桑心低頭看向地上的玉佩,晶瑩透剔,毫無瑕疵,當是一塊上等的好玉。這塊玉她從未見過,因爲夜未央一直貼身藏着,當日若不是水連環剛好查看他胸口的傷勢,也不可能發現這塊玉。領主竟然爲了這塊玉連性命也不顧了,顯然在他心中,這塊玉的主人對他很重要,是他妹妹未艾的嗎?
勞桑心心裡嘆息,看來領主也有一段傷心的往事,彎腰撿起玉佩,掛在了夜未央脖子上。
飛龍引的這場大火燒得旺盛,一部分人望着這火生了怯,抱拳離開了,餘下來的人,都是貪心較重的。勞桑心忽扭頭看向南無詩,道:“都這個時候了,還躲躲藏藏的嗎?南無詩!”
“她就是南無詩嗎?”衆人紛紛看向臉色蒼白的客棧老闆娘,每個人都虎視眈眈。
“老闆娘就是南無詩?怎麼容貌變了?”之前的南無詩有不少人都見過,此時瞧着這陌生的容顏,有些人心中不解。
勞桑心用劍指着南無詩,解釋道:“各位武林同道,她就是身懷魔靈珠的南無詩!當初我的劍劃傷了她的臉,所以她纔去整了容。”
水連環聽了勞桑心的話,微微吃驚:原來老闆娘就是南無詩嗎?她治病救人,一向不問身份,竟沒想到,學習換皮醫術後實驗的第一個人,就是江湖上人人喊打喊殺的那個人。緣分就是這麼奇妙,或許正是因爲她的換皮之術,才得以讓南無詩在客棧藏身這麼久吧。
這時,又聽勞桑心揚聲道:“別以爲換了張皮,就可以逍遙自在,我們一起擒下她,爲武林除害!”
衆人聽了這話,各自舉着刀劍朝南無詩衝了過去。
南無詩步步後退,身後是熊熊燃燒的大火,已無路可逃。她看了一眼孟傳情,想了想,忽然大笑起來:“哈哈哈……好一場大火,好一句爲武林除害,今日,我南無詩就算葬身火海,也不會讓你們得到魔靈珠!”她自懷中掏出一個發光的珠子,在衆人的注視下縱身躍進了火海中。
“無詩!”農牧夫一聲驚呼,撒腿就想衝進火海中,農秋音急忙將他拉住,“爹爹,你要幹什麼?”
“我要去救她!”農牧夫的聲音已嘶啞,低吼道。
“你爲什麼要救她?她是南無詩啊!你不是說她是我們天魔教的叛徒嗎?”
農牧夫聽了女兒的話,忽然冷靜了下來,緩緩扭頭看向一臉疑惑的農秋音,眼中盡是悲哀。他心裡是恨着南無詩的,所以,當懂事的農秋音一遍一遍的問“我爲什麼沒有娘”時,他沒有將真相告訴她,而是說她的娘已經死了。
一次,農秋音無意間從他口中得知了南無詩這個名字,便問他:“南無詩是誰?”
他懷着憎恨的心情告訴她,“南無詩,她是天魔教的叛徒,是一個很壞很無情的人。”
他沒想到,農秋音竟深深地記住了他的話,一直當南無詩是仇人。可憐的農兒到現在都還不知道無詩是她的親生母親,母女兩人居然到死都沒有相認,這對農兒會不會太殘忍了?
這時,一個白色的身影忽然衝進了火海,伴隨着鄢商慈激烈的聲音:“傳情!”
衝進去的,是剛剛醒過來的孟傳情,他見南無詩躍進火海,臉色一變,毫不猶豫的跟了過去。
“天啊!竟然真的有人不怕死,爲了魔靈珠連命都不要了。”人羣中有人道。
農牧夫瞧見了這一幕,心裡卻只有一個想法:無詩果真沒有白疼他。
外面,有人擔心着孟傳情,火海中,孟傳情卻是運功護體,四處尋找着南無詩的蹤影。他堅信南無詩不可能那麼快死去,一邊躲着猛烈的火勢,一邊喊道:“南無詩,你出來!你根本就沒有魔靈珠,爲什麼要自尋死路!”
魔靈珠她早就交給自己了,爲何還要欺騙衆人?爲什麼不逃?她真的就甘心去死嗎?心底一連串的疑問。
火海中除了燃燒物噼裡啪啦的聲音,再無沒有多餘的聲音。孟傳情又喚了幾句,見無人應答,臉上不禁露出失望之色,心裡隱隱有些痛。難道她已經斷氣了嗎?
緩緩轉身,正想離開,忽聽南無詩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來:“小孟,記得要……好好活下去……你一定可以堅強的走下去……”聲音越來越弱,漸漸無聲。
孟傳情望着火海中的一個方向,張口說了一句話,眼眸流轉,不再留戀,縱身離開。
南無詩的身影在深處忽現,彷彿聽見了孟傳情的那一句“南姑姑”,笑容在火海中湮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