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島內,同行十二人終於聚齊。衆人聚在洛知心的莊園內,修養的修養,療傷的療傷。
水連環率先將落花救醒,而後又一一爲勞桑心三人上藥。落花坐在一角打坐,瞅着對面頗有糾葛的三人,心中隱隱有些擔憂。這三個傢伙在幻境內自相殘殺,有夠慘烈,內外傷加在一起,毀了不止半條命,接下來的行動,他們怕是動也不能動了。
身上的劍傷經水連環上藥包紮,一時無礙,但這三人氣息太弱,靠在那裡,有氣無力,好像隨時都會斷氣一樣。無奈,落花只能上前,準備爲三人輸送真氣,助他們調息。
剛來到霍春秋身後,忽又想起了什麼,扭頭環顧了一下衆人,開口對粟烈和流火道:“你二人還能與人戰鬥嗎?”
流火正在照看粟烈,聞言起身,活動活動筋骨,自信地道:“貌似還能與人大戰三百個回合。”
“如此甚好。”落花點點頭,道:“我們所有的武力都已受傷,只有你和冉必之還能戰鬥。眼下,我們的當務之急,就是爲霍春秋他們三個療傷。在此時刻,誰也無法分心。”他頓了頓,又對衆人道:“雖然我和冉必之已經解決了幻神,但洛知心還有一幫島衆不知所蹤,我們得做好萬全的準備,防止他們前來偷襲。”
“公子放心,我會在外面守着,你們且安心療傷。”流火說完,就要去門外。
落花卻又開口道:“我們要守的,不僅僅是這裡。還有島底,我們回家唯一的一艘船,必須守好了。洛知心有可能會趁此機會毀了那艘船。”看向流火,“你和粟烈一起去那裡,務必死死守住大船。”
落花說完,又看向欲上前爲勞桑心療傷的冉必之,“而你,負責守着這裡就好。他們的傷,我會給療好。”
冉必之點了點頭,拾起陌陽刀,放心地去門口守着了。雖然擔心勞桑心,但落花那句話一出口,就讓人有一種莫名的信任。像是習慣了聽從他人的佈局,這個時候的落花,冷靜卓然,心思縝密,與領主佈局時有得一拼。他一向是個優秀的屬下,只管聽話就好。
這方,流火攙起粟烈,也欲離開。
落花瞅着粟烈的狀態並不是很好,有些擔心,“船的位置你們知道,小心些,照顧好彼此。”多餘的話,也不知如何說。若不是已無人可用,他必不會讓粟烈帶傷前去守船。
“你想的真是周到!”這時,忽聽桑俊開口道:“既然不放心,我就隨他們一起去守船吧。”他真誠的眼神看着落花,對其無比信任。因爲他知道,眼前這個叫落花的人,就是昔日的孟傳情。他們一樣的聰明,一樣的冷靜。而且,他們一樣對身邊的夥伴情深義重。
如此主動的桑俊,讓所有人都有些意外,尤其是桑幼憂。從一開始,桑俊就對落花有着敵意,甚至還在船上時差點打起來。此時,他竟然一反常態,主動幫助落花,是什麼讓他改變了態度?桑幼憂不解,所以,她盯着桑俊,想要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麼。
然而,桑俊說完那句話後,也不等落花迴應,便徑直隨流火二人離開了,甚至都沒有跟她打招呼。桑幼憂傻眼,桑俊這是怎麼呢?
同樣不解的,還有孟傳聞和鄢商慈。不過這兩人與桑俊的關係,並沒有桑幼憂與他好,所以只是微微詫異,而後看了桑幼憂一眼,見她沒有說話,便沒有在意了。
落花瞅着桑俊離開的背影,心思有些複雜。他知道,從桑俊知道真相以後,就一直把他當做孟傳情來看。於是,對自己的態度,在桑俊看來再不過平常的事,對其他人來說,卻有些奇怪。越是這樣,便越是讓落花不自在。他還記得,自己答應過桑俊,此次事件結束後,就與武林莊衆人相認。
他能做到嗎?落花這樣問自己,心底卻沒有答案。
這時,莊伏樓的一聲輕哼拉回了落花的思緒。扭頭看去,水連環正在爲其包紮,相對於其他兩人,他的情況要稍微好些。不再多想,盤腿坐於霍春秋身後,爲其輸送真氣療傷。
水連環見狀,皺了皺眉頭,阻止落花,“你纔剛醒,不能動用真氣了!得先調理。”
落花搖搖頭,道:“我還撐得住,他們不能有事。”既然將他們帶過來,就必須保證將他們安全帶回去,誰也不能落下。
水連環盯着落花看了會兒,明白他的性情,知道阻止不了,只得作罷。嘆了口氣,繼續爲莊伏樓包紮。
這方,孟傳聞瞅着落花,若有所思。片刻後,似是被其感染,起身來到莊伏樓身後,運功爲其療傷。武林莊的人都對莊伏樓心有介懷,這一舉動,惹得桑幼憂和鄢商慈都有些意外。更何況,他本身的傷勢還未痊癒。
直到鄢午陽隨口說的一句話,纔將衆人心裡的門打開了,彷彿看到了暖陽一般。
鄢午陽的一隻手掌之前被洛知心削斷,經水連環包紮之後,就一直安靜地坐在那裡,一句話也不說。後來,落花幾人帶傷歸來,也彷彿與他無關。直到此時,瞧見落花和孟傳聞帶傷爲另外兩人療傷,纔不禁意擡起頭,對身邊的鄢商慈說了一句,“這樣的情義,真是讓人羨慕。”
鄢商慈聞言,怔了怔,環顧了一下週圍的人,也有些感動。這一羣人,彼此之間都曾有過恩恩怨怨,此時卻冰釋前謙,相互幫助,彼此依靠。正如鄢午陽所說,這之間的情誼真是難能可貴。
鄢商慈不禁喃喃嘆道:“他們都是一羣值得信任的人,爲了同一個目標,共同努力,確實難得。如果……”她不禁想,如果傳情還在,那該有多好?
在這羣人中,是不是也該有傳情的身影呢?如果他在這裡,那一定是非常開心的吧?畢竟,這裡所有人,都是他曾經惺惺相惜的親人知己。
“你們爲什麼要來到這裡呢?”鄢午陽忽然問道,“也是爲了重陽珠嗎?”
鄢商慈擡頭,瞧着兄長悲傷的眼神,怔住了。不是因爲他問的這個問題,而是她在對方的眼神裡感受到了一種悲哀。
他那麼悲傷,是因爲發現身邊所有接近他的人,都有些虛僞吧!每個人都打着救他母親的旗號,其實都是在覬覦他母親身上的重陽珠而已,就連自己的妹妹也是如此。
想到這裡,鄢商慈不由得鼻子一酸,不忍再隱瞞下去,將一切和盤托出。“是的,我們來這裡,確實是爲了重陽珠。”她看向還在榻上安靜地躺着的穆欣心,心底不禁有些愧疚,“我知道,我對不起義母。可是,我們有一個必須要救的人,她對我們很重要。”
聽到這裡,鄢午陽忽然變了臉色,看着鄢商慈,問道:“難道,你們要救的是孟傳情?”他這句話的聲音不大,卻將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卻見鄢商慈緩緩搖了搖頭,道:“不,是爲了救傳情的姐姐。”
鄢午陽忽然想起了兩年前見到的那個女子,“是孟傳心?”他似乎還欠着那女子一個人情呢!當年,母親的屍體被孟傳情發現,在打鬥中,那姐弟二人聯手將他制服,他急於脫身,便懇求孟傳心放了他。
那時,他說,“將來我一定還你這個人情。”
於是,這份人情,一欠便欠了兩年。如今,莫不是天意如此,讓衆人與他在島上相遇,以還當年的那份人情?
鄢午陽扭頭看向榻上的穆欣心,不禁陷入了沉思中。
這方,落花爲霍春秋調理完畢,並沒有閒下來,而是轉身去爲勞桑心療傷。
孟傳聞爲莊伏樓輸送真氣,耗費了不少精力,此時也歇了下來,坐在一旁自己調息。經過落花和孟傳聞治療過的霍春秋和莊伏樓,氣色已然好了許多。二人都已清醒過來,靜坐療養。
水連環此時得以閒了下來,收起布包,坐在穆欣心身旁,卻是一言不發,似是有些心事。離她較近的桑幼憂感覺到了,便問道:“你怎麼呢?”
水連環扭頭看了一眼落花,對方依然忘我地給勞桑心輸送真氣,不忍讓其分心,便沉默地搖了搖頭。
鄢商慈見此,心裡一慌,上前問道:“怎麼呢?莫不是義母她……”她沒有再說下去。因爲鄢午陽也湊了過來,一副緊張的神情,生怕她說出什麼不好的話。
水連環嘆了口氣,對幾人道:“等落花那邊好了我們再說吧!”
時間慢慢的過去,不久後,迎來了落日,整座島嶼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落花在大家的期盼下結束了對勞桑心的治療,水連環趕忙從布包裡掏出一粒藥丸,走了過去,低聲道:“趕快把這藥服下,調理一下。”
落花微微一愣,聽水連環道:“只有這一顆,本來就是給你準備的。”
落花感激不盡,將藥丸吞下,運氣調理,不出片刻,便恢復了精神。擡眼看了一眼窗外的月色,起身對幾人道:“今夜還很漫長,大家好好休養,明日一早,我們就啓程回中原。眼下,我們得先取出重陽珠。”
鄢午陽掃了一眼落花,看向水連環,“重陽珠要怎麼取?難道一定要刨開我孃的肚子?”
水連環搖搖頭,“不一定要那麼殘忍,也可以直接用內力逼出來。”
“那……”鄢午陽有些激動,“取出重陽珠後,我娘會醒嗎?”
水連環盯着榻上的人,緩緩道:“我之前告訴你們說她可能還活着,是以重陽珠的功效做出推論的。世人的理解,都以爲重陽珠可以保死人形體不爛,其實不然,它真正的功效是可以保證活人不斷氣。重陽珠裡的精氣,會一直續着她的命。”
“現在有一個問題是……”水連環扭頭看向鄢午陽兄妹,“如果重陽珠離開你的母親,她吸收不到其精華,很快就會斷氣。所以,必須得先救醒你的母親,才能取出重陽珠。可是,重陽珠在她體內的話,我又無法診斷她是受了什麼傷纔會瀕臨死亡的,也就無法對症下藥救醒她。這是一個雙重難題。”
落花接着道:“所以,如果取出重陽珠的話,穆欣心可能永遠也醒不過來了,是嗎?”
“是的,所以……”水連環將問題拋給了鄢午陽兄妹,“要不要取珠,你們想一下。”
兄妹二人對望一眼,各自低下了頭。
許久後,鄢午陽忽然開口道:“妹妹,你決定吧。”
落花聽了這話,有些意外。他沒想到,這個時候,鄢午陽竟然懦弱了起來,將這個棘手的問題拋給了自己的妹妹,這可不是讓商慈爲難嗎?
果然,鄢商慈臉色緩緩變了,看了看榻上的穆欣心,又看了看鄢午陽身後的孟傳聞和桑幼憂,咬了咬脣,不知如何選擇。
落花見此,當下便斬釘截鐵地道:“不用想了,直接取重陽珠!”
毫不意外,所有人都將目光投了過來,水連環眼中更是帶着不解。這時,落花又道:“我們來此,本就是爲了重陽珠,救活穆欣心也是計劃之外的事,沒必要爲此一直耗着。”
接着一句毫無感情的話出口,直接將鄢午陽惹惱。“反正她已經躺了十二年,接着躺下去也沒什麼不好。”
如果這道選擇題,一定要給出一個答案的話,最終承受這結果的,都是鄢商慈。對她來說,無論是穆欣心還是孟傳心,都是無法輕易放棄的人。若她選擇了取出重陽珠,必然會對義母和哥哥愧疚一生,一輩子都難以安然,而若選擇了不取重陽珠,那就代表了放棄救孟傳心。那麼,一旦商慈回到武林莊,面對孟傳心的時候,同樣也會自責難堪。
與其讓她今後帶着自責與愧疚之心,不如就由自己來斷了這一切吧!這樣,今後無論是面對鄢午陽還是孟傳心,她都不會太過難受,只會把這一切推到他落花的頭上。
落花這一切的想法,自然不會有人明白。鄢午陽只當他無視自己母親的性命,上前一步,就要與其爭論一番。卻聽落花道:“取出重陽珠後,連環會爲她診斷,若能救醒,便是你賺了。若救不活,你也不能怨連環!”
落花瞧着鄢商慈和鄢午陽,“總之,所有的後果,都由我來承擔。”
所有的一切,都讓他來承受,也沒什麼。反正,他承受的已經夠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