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請太后答應臣等所請!”,文武百官也一齊上前拱手唱道。兒皇帝睿宗李旦在武承嗣的事先點撥下,也脫去了袞服摘下了皇冠,跪在堂下叩頭奏道:“請陛下賜兒臣姓武氏。”
武則天坐龍椅上,還是一本正經地不出聲,武承嗣急了,一招手,文武百官全跪了下來,武承嗣咬着牙,叭叭地磕了三個響頭,奏道:“陛下若不依臣等所請,臣等就跪倒在堂下不起來了。”
良久,武則天才嘆了一口氣,顯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開口說道:“衆愛卿讓朕欲罷不能,如今上天又降下祥瑞,恭敬不如從命,衆愛卿都起來吧,本宮答應你們的請求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跪在地上的百官並不忙着爬起來,而是不失時機的祝賀一句。
此時的武則天臉色平靜,沉聲問道:“太史令何在?”
平時沒有資格上早朝的太史令,今天卻來了,聽見女皇叫他,忙從文官隊尾中站出來。
“太史令,給本宮算算,本宮何日出閣登基爲天下主。”
太史令默想一會兒,回奏道:“新皇帝登基當在九月九日。”
“九月九日有什麼講頭嗎?”武則天笑着問。
太史令搖頭晃腦地解釋道:“九月九日,是重陽佳節,老百姓的話,九九,久久,乃國運久遠,大吉大利之兆。且九月戌爲月建,戌土旺、醜未土次旺,金爲相。天地觀,屬金,乃雲卷晴空之卦,春風竟發之象。判曰:觀者觀也。觀國之光,風立地土。萬物榮昌,財不破散,爵祿加彰……”
武則天說:“既然九月九日是良辰吉日,那就定在這一天舉行登基大典吧。”越早登基越好,武則天盼這一天可盼了五十多年了。五十年來,爲了這一天,武則天可以說是披荊斬棘,嘗夠了辛苦,看夠了鮮血,從媚娘、才人、昭儀、皇后、天后、太后、聖母神皇到聖神皇帝,一步一個血坑,終於成了天上地下、惟我獨尊、至高無上、前無古人的一代女皇。馬上要改朝換代了。武承嗣、武三思這天奉太后之命,去看望患病告假在家臥牀調養的宰相韋方質。二武人還未到,早有打前站的人飛報韋宰相,讓他好生準備接待。
武承嗣、武三思是當朝熾手可熱、數一數二的人物,如今聯袂來探望老宰相,幸莫大焉。韋方質的家人趕緊到病牀前請示,問該怎麼辦:“老爺,是不是派人到街上採辦些新鮮的水果,或置些酒菜,請個御廚師預備着。”
病牀上的老宰相瞪了家人一眼,說:“他來了就來了,還和平日一樣。一不買水果,二不置酒菜,各人該幹什麼幹什麼去,不要圍着他們轉,面對權貴,點頭哈腰,阿諛奉承,我韋方質一生最討厭這個了。”
家人知道老宰相的脾氣,不敢多說,只好退出去了。
上午八點多鐘,韋方質的家門口和四周圍就佈滿了警衛,整條街也戒嚴了,制止行人通過。躺在牀上的老宰相聽說這事,冷笑着說:“我韋方質當了這些年的宰相,從來沒擺過這樣譜。”
九點多鐘,遠處就傳來官兵的喝道聲,一個二十多人的馬隊率先開了過來,接着就是兩排手持歸避牌的儀仗兵。武承嗣、武三思各坐着八擡大轎,一前一後,前呼後擁地來了。到了韋家門口,二武下了轎,環視左右,不見韋方質來迎接,正納悶間,卻見一個管家模樣的人急步走過來,單腿跪地,向二武恭手道:“小的是韋府管家,老宰相臥病在牀,不能親自迎接,還望兩位大人恕罪。”
那管家站起來,一伸手相讓道:“兩位大人請!”
武承嗣鼻子裡哼一聲,跟着管家往大門口走。院子裡冷冷清清,連人影都沒有。
“請,兩位大人請。”管家惟恐開罪了二武,點頭哈腰,一路相讓。進了內室,也不見韋方質出來迎接,武承嗣兩人心裡那個氣呀。
只見管家緊走兩步,來到牀前,叫道:“老爺,武宰相、武大將軍來看望您了。”
牀上的人哼了一聲,表示知道了,而後轉過臉來,吩咐道:“看座。”
家人忙搬來兩個板凳,請二武坐下。要是在平日,武承嗣、武三思碰到這樣的事,早已罵罵咧咧,拂袖而去,但今天是奉旨而來,馬虎不得,只得強忍住一口惡氣,柔聲探問:“老宰相,最近身體感覺怎麼樣啊。”
“老樣子。”韋方質在牀上欠了欠身子說:“感謝二位大人百忙中來探問老夫。”
“應該的,應該的。”武承嗣接着說:“太后定於九月九日正式南面稱帝,不知老宰相能不能主持那天的登基大典。”
“老夫病體在身,實難從命!”
“太后還是希望老宰相能出面主持大典的。”武三思在旁邊幫襯一句。半天沒有回聲,再一看,牀上的人已微微閉上了眼睛。武三思氣得一拉武承嗣的衣袖說:“大哥,我們走!”
武承嗣也站起來,還沒忘說一句:“告辭了。”
“恕不遠送。”牀上的人迴應了一句。二武出了門,就罵罵咧咧,武三思說:“老東西看不起我們,是活得不耐煩了。”
武承嗣惡狠狠地說:“這是對新朝不滿,回頭就叫周興想點子整死他。”
管家偷聽到這話,急忙跑回來,一臉驚慌地對老宰相說:“老爺,不好了,兩個武大人嫌您倨牀不爲禮,要設計陷害您呢。老爺趕快想辦法向他倆賠禮道歉吧。”
躺在牀上的老宰相不以爲然,泰然自若地說:“死生有命,大丈夫安能曲事近戚以求苛全乎!”
其後,沒過多久,韋方質果然被周興輩構陷羅織,被罷官入獄,流放到儋州,後又被籍沒全家。一家老小都爲他的“倨牀不爲禮”而受盡苦難。
載初改元天授,天授大命也。天授元年九月九日,則天門外,人山人海,彩旗招展,文武百官,皇親貴戚,四夷酋長,沙門道士,百姓代表,排着班肅立着,參加太后的登基大典。
九點正,宮門口的儀仗鼓吹開始奏起鈞天大樂,宮內、城裡各寺的銅鐘,同時撞響,空氣中迴盪着一種恢宏的震撼人心的氣勢。數萬只各色鳥雀從午門兩旁的宮牆上衝天飛起。四下裡,適時的爆發出一陣又一陣的歡呼聲:“聖神皇帝萬歲!萬萬歲!”
“彌勒出身,國土豐樂!”
當中還夾雜着尖利的口哨聲,煞是熱鬧。
九點九分,則天門上人頭抖動,衛士侍臣嘩地一聲四下裡分開,只見頭戴通天冠,身穿繡有十二章紋的硃紅色的大袞服的聖神皇帝,滿面笑容地出現在人們的視野裡,頻頻向人們招手致意。“聖神皇帝萬歲!萬萬歲!”
呼喊過以後,人們不由自主地跪了下來,向城樓上的女皇頂禮膜拜,祝賀一代女皇的閃亮登場。
歡呼聲過後,主持典禮的宰相岑長倩宣讀女皇的詔令——改國號爲周,大赦天下,賜-三日;加尊號曰聖神皇帝,降皇帝爲皇嗣,賜姓武氏,皇太子爲皇孫;立武氏七廟於神都。追封:
周文王曰始祖文皇帝,妣姒氏曰文定皇后;四十代祖平王少子武曰睿祖康皇帝,妣姜氏曰康惠皇后;太原靖王曰嚴祖成皇帝,妣曰成莊皇后;趙肅恭王曰肅祖章敬皇帝,妣曰章敬皇后;魏義康王曰烈祖昭安皇帝,妣曰昭安皇后;周安成王曰顯祖文穆皇帝,妣曰文穆皇后;忠考太皇曰太祖孝明高皇帝,妣曰孝明高皇后;
追封伯父及兄弟之子爲王,堂兄爲郡王,諸姑姊爲長公主,堂姊妹爲郡主。
司賓卿史務滋爲納言,鳳閣侍郎宗秦客爲內史,給事中傅遊藝爲鸞臺侍郎,同鳳閣鸞臺平章事。
以洛陽爲神都,長安爲西京副都,除唐宗室屬籍,改旗幟尚赤,玄武氏七廟爲太廟。
宰相岑長倩、右玉鈴衛大將軍張虔勖、左金吾大將軍丘神-、侍御史來子-等並賜武姓;改天下州爲郡。
宣讀完一連串的詔書,一聲炮響,鼓樂齊鳴,在羽林軍的護衛下,武則天移駕萬象神宮,在那裡接受羣臣的朝賀。
頭戴翼善王冠,身穿玄衣裳紫蟒王服的文昌左相、同鳳閣鸞臺平章事、魏王武承嗣,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率領着:夏官尚書、樑王武三思;納言、建昌王武攸寧;右衛將軍、駙馬都尉、千乘郡王武攸暨;司農卿、河內郡王武懿宗;左千牛中郎將、臨川郡王武嗣宗;左衛勳二府中郎將、建安郡王武攸宜;尚乘直長、會稽郡王武攸望;太子通事舍人、安平郡王武攸緒,太子通事舍人、九江王武攸歸;司禮卿、高平王武重規;左衛親府中郎將、潁川王武載德;南陽王武延基;淮陽王武延秀;高陽王武崇訓;新安王武崇烈;嗣陳王武延暉,鹹安王武延祚;一齊跪地參拜武則天。
接着,內史、同鳳閣鸞臺三品岑長倩,鳳閣侍郎、同鳳閣鸞臺三品邢文偉率文武百官前來參賀。
其後,四夷酋長,百姓代表,沙門道士,如薛懷義、法能等輩皆在朝堂裡參賀。
……
就這樣,雄心勃勃的武則天憑着沾滿鮮血的雙手,腳踏着千萬人的屍骨一步步地登上了皇帝的寶坐。
實現了當皇帝夢想的武則天並沒有改改她嗜殺的個性。一日,周興密報丘神-將軍意圖謀反,武則天心中大怒,卻不露聲色,問:“消息可靠嗎?”
“可靠是我親耳聽道的。”
武則天冷冷一笑:“這事就交給你去辦了。”
下午申時,天陰了起來,悄然下起了毛毛細雨。一隊隊刑部甲士,在秋官侍郎周興的指揮下,荷槍實彈,四下裡把丘神-的將軍府團團圍住。周興領着手下的幹練捕快,一馬當先,衝進了丘府。陰天老雨,閒來無事,丘神-正在牀上矇頭大睡,呼嚕聲驚天動地,對外面的動靜也沒感覺出來。周興等人用槍尖指向了丘神-的腦門,丘神-還不知道。
“丘將軍,快起來吧!”周興拍着丘神-的泛着油光的豬臉叫道。“誰呀?誰呀?”一語驚醒夢中人,丘將軍睜眼一看,是老友周興,揉揉眼睛說:“不年不節的,你這會來幹啥?”
“給你送禮!”周興一把拽開被子,喝道:“起來!”
睡眼惺忪的丘八將軍這纔看清事情有些不妙,牀前站滿了手握刀槍,虎視眈眈的武裝甲士。
“這……這……周兄,你這是幹啥?開什麼玩笑?”
周興微微一笑,把手中的馬糞紙“譁”地一聲抖開:“奉聖神皇帝旨意,丘神-有謀反之心,現依典拘捕。”
周興說完,一招手,上來兩個彪形大漢,手拿繩索結結實實地把丘神-給捆了起來。
“我有何罪?!”丘神-掙扎着問周興。
“帶走!”
曾經不可一世的丘大將軍,被推推搡搡地帶走了。
面對着刑訊室裡這些沾滿血跡的鐵籠木枷、火鉗壓棍,平日神氣十足的丘神-也不牛了,跪在地上,向周興哀求道:“周大人,平日我倆人一向要好,求大人網開一面,給皇上說說,我丘神-一向盡心盡職,從來沒有反意啊。”
坐在案後的周興微微一笑,說:“我周興有一句名言:‘被告之人,向皆稱枉,斬決之後,鹹悉無言’。丘將軍若堅持不承認自己有謀反行爲,那我只好叫人把丘將軍打死了,來人哪!”
“在!”幾個長着濃密的胸毛的打手,晃着膀子走了過來。
“先給丘將軍來個‘鼻灌醋’,再給丘將軍來個‘突地吼’!”
“是!”
“招是不招?不招再給他來一個‘死豬愁’。”一陣酷刑過後,周興一拍桌子吼道。
“招……俺……招!”地上的丘神-艱難地說道。
天授二年(691年)正月乙未,太乙門前的菜市口,人山人海,熱鬧非凡。丘八將軍丘神-今天在這裡被開刀問斬。丘神-曾逼殺太子賢,又在鎮壓博州叛亂時,殺死成千上萬無辜的百姓。聽說丘神-要被誅,他的仇家從全國各地趕來,要親眼目睹這大快人心的盛況。由於圍觀的人太多,怕出亂子,由五城兵馬使武三思親自擔任監斬官。丘神-被武三思的金吾衛從牢裡提出來一路“護送”至刑場。刑部監獄通往刑場的路兩旁擠滿了人,一個個石塊,一口口唾沫,箭一般地飛向檻車,縮在檻車裡的丘神-顫抖着,恐懼的眼神看着人們。
車到刑場,丘神-被押到臨時搭起的行刑臺上。看到昔日的老友落到了這一步,武三思也深感惋惜,他踱到丘神-的面前,彎下腰,問跪在地上的丘神-:
“丘將軍,你還有什麼後事需要交代嗎?”
丘神-在武三思的腳下磕了兩個頭,擡起淚臉說:“樑王爺,我確實沒有反皇上啊,求你趕快到宮裡給我求求情,別殺我吧!”
武三思搖搖頭,說:“到現在這個節骨眼上,已經晚了,再說供狀上的供詞白紙黑字,你自己承認了謀反。我再給你求情豈不連累了我自己。”
丘神-絕望地以頭拾地,對刑訊逼供的周興恨得咬牙,一個念頭突地冒了出來,心說,周興,你不仁我不義,臨死前我也得咬你一口。“樑王爺,馬上我就死了,但還有一件事向您稟告。”
“說吧,看在我們曾經同過事的面子上,該辦的本王都給你辦了。”
“樑王爺,朝廷中還有一個暗藏的反叛之人。”
“你指的是誰?”“周興。”“周興怎麼啦?”
“周興這小子隱藏得最深,爲人最陰險,有一次俺倆一塊喝酒,我誇他沒有破不了的案子,他趁着酒勁說,等我把這些貴戚重臣搞光了,我們倆一個管朝政,一個戍邊關,等太后一死,這偌大的江山就歸我們倆了。”
“他真說過這樣的話?”武三思問。
“我死到臨頭的人,還編瞎話幹嗎。”
“好,”武三思拍拍丘神-的肩說:“丘兄,你安心地走吧,這件事我替你了結了。”
這時,刑部的司刑使走過來,對武三思說:“樑王爺,行刑的時間到了。”
武三思點點頭,後退幾步,把手裡捏着的行刑籤往地上一拋,喝道:“斬!”
一天,來俊臣和周興正在監獄裡聯手推事審案。被陷的是道州刺史李行褒與其弟榆次令李長沙,兄弟倆以謀復李氏之罪,被酷吏唐奉一送進了監牢。
李行褒兄弟一案,經過司刑丞徐有功的詳細調查,純屬子烏虛有,有功是個正直的循吏,依法判決李氏兄弟無罪。但秋官侍郎周興不幹,上奏武則天說:“臣聞兩漢故事,附下罔上者腰斬,而欺者亦斬。又禮雲:析言破律者殺。徐有功故出反囚,罪當不赦,請推按其罪。”
武則天素知徐有功爲人正直,雖不大相信周興的指控,但事關謀反,仍將徐有功免了官,李氏兄弟一案交由來俊臣、周興共同審理。但從早晨到中午,打手們用盡了各種刑具,兄弟倆仍不承認謀反。周興氣得要使絕招,來俊臣一看天不早了,該吃中午飯了,說:“下午再審吧,中午吃飽喝足了,再整這兩個種。”
來俊臣和周興開了一罐好酒,兩個人對飲起來。哥倆好啊,六六六啊,八是發財,九是升官。兩個酷吏捋起胳膊,猜起拳來。剛喝了兩盅酒,來俊臣的手下急步走進來,在來俊臣的耳邊耳語了一句,來俊臣抱歉地對周興說:“周兄,門口有人找我,我去去就來。”
一會兒,來俊臣轉了回來,兩眼放光,盯着周興嘿嘿直笑,周興罵道:“有什麼好事嗎,這麼高興?”
“沒啥,沒啥。”來俊臣止住笑,端起一杯酒說:“來,咱兄弟倆喝酒,喝酒。”
喝了兩杯酒,吃了幾口菜,來俊臣用手抹了抹嘴,問周興;“興哥,囚犯多不肯承認,怎麼辦?”
周興見來俊臣向自己討教,放下了筷子,也抹了抹嘴說:“那容易,取大甕,以炭四面炙之,令囚人處之其中,何事不吐?”
來俊臣一聽,伸出大拇指,讚歎道:“高,高,實在是高!”
周興背靠在椅子上,臉露自得之狀,心說,小子,比起你大爺周興的道業,你差得遠了。
“來人哪!給我擡個大甕來,四周圍燃起炭火。”來俊臣叫道。
手下人依令擡來了一個大甕,在大甕周圍的外壁,點燃起熊熊炭火。周興指着自己的發明,自得地說:“李氏兄弟嘴再硬,只要一到了我的火甕裡面,不出一刻鐘,就非招不可。”
這時,來俊臣站起來,向周興作了個揖說:“有內狀勘老兄,請兄入此甕。”
周興詫異地看着來俊臣,心想他開玩笑。來俊臣從袖筒裡掏出一張聖旨,笑着說:“剛收到的旨令。”
周興嚇得一下子趴倒在地上,“嘣嘣”地叩頭,說:“我招,我招,可別讓我進這火甕。”
周興身爲酷吏,很明白酷吏的作法,與其受盡刑訊而死,還不如痛痛快快地招供,尚能免去皮肉之苦。
面對炭火炙燒的大甕,來俊臣讓周興說什麼,周興就說什麼。反是實,依律當斬。當天下午,來俊臣就把材料報給了武則天。
“這麼快?”武則天望着厚厚的材料問。
“回皇上,周興自知罪行難逃,所以就痛痛快快地承認了。”來俊臣恭手答道。
武則天沉思了一會,說:“周興雖罪當殺,但周興過去還是有功勞的,辦了不少大案要案,處決了一大批李唐的餘孽。朕還是網開一面,免其不死,改流嶺南吧。”
來俊臣還想再進讒言,往周興身上再踏上一腳。但見女皇赦免之心已定,只得恭手道:“臣這就安排人押周興去嶺南。”
周興倒了臺,更是大快人心,不年不節,京城裡四下裡都響起了鞭炮聲,慶祝這個大酷吏的倒臺。
轉眼間新朝建立一週年紀念日到了,九月初九,皇家舉行隆重的祭天大典,此是新周朝建立的第一年,大享太廟,祀昊天大帝,百神從祀,武氏祖宗配享。唐三帝高祖、太宗、高宗被法外施恩,允許配享。早在幾月前,女皇武則天就詔令撤除唐寧陵、永康陵、隱陵的屬官,唯留少量守戶。唐代規定,唐諸陵有署令一人,從五品上,府二人,史四人,主衣四人,主輦四人,主藥三人,掌固二人,又有陵令一人,掌山陵,率陵戶衛之。
廢唐陵屬官的同時,女皇又詔令其始祖墓曰德陵,睿祖墓曰喬陵,嚴祖墓曰節陵,肅祖墓曰簡陵,烈祖墓曰靖陵,顯祖墓曰永陵,改章德墓曰昊陵,顯義陵曰順陵。別設屬官以守之。
武氏太廟裡香菸繚繞,鼓樂陣陣,數丈高的祭壇上,擺放着整豬整羊,整雞整魚,時令鮮果,以及成壇的美酒。祭壇前的空地上,武氏諸親王、文武百官依次站立,四周圍彩旗招展,羽林軍沿甬道兩旁排班而立。隆重的祭祀儀式馬上就要開始了,大家翹首以待女皇的到來。
主持儀式的地官尚書格輔元走過來,悄悄地對皇嗣武(李)旦說:“待會兒祭祀開始,殿下要緊緊地跟在皇上身後,千萬不要讓別人超過你。”
武(李)旦點點頭,說:“格大人的意思我明白,我是皇嗣,理應位居第二。”
辰時三刻,女皇武則天從旁邊的休息室裡昂然而出,武氏諸王各按級別跟在女皇的後面,走上祭壇。
武(李)旦剛想搶步上前,緊隨母親的背後,卻被旁邊的九江王武攸歸伸胳膊給攔住了。武(李)旦眼睜睜地看着武承嗣、武三思等人尾隨皇帝去了。
武攸歸是太子通事舍人,理應幫助武(李)旦,但他卻假惺惺地拍着武(李)旦的肩說:“隨皇上登上祭壇的都是武氏諸王,你一個外姓人上去不大合適。”
“我也姓武,皇上也賜我姓武了,我還是皇嗣,理應隨皇上祭天。”武(李)旦憤憤不平的說。
武攸歸乾笑一聲,說:“你的‘武’字不是正牌,魏王他們纔是正宗。至於說你是皇嗣,當初皇上登基時,只是降你爲皇嗣,並沒有正式冊封,你現在連太子的璽綬都沒有。”
“我,我……”
武攸歸譏笑着看了武(李)旦一眼,快步去趕他的王兄們去了。祭祀儀式結束後,送走女皇武則天,諸武齊聚魏王武承嗣家喝酒。桌上,武承嗣笑着問武攸歸:“怎麼樣,九江王,今天你不讓李旦上去,李旦沒敢生氣吧?”
“沒有,”武攸歸晃了晃膀子說。
武承嗣又轉向樑王武三思他們,問:“都沒見皇上說別的話吧?”
“沒有。”諸王紛紛附會道,“皇上煩姓李的還來不及呢。她見李旦沒上來,根本沒說啥。”
武承嗣的狗腿子,正在旁邊獻殷勤拿抹布擦桌子的鳳閣舍人張嘉福,插上一嘴說:“魏王也該考慮自己的問題了。”
“是啊!”諸王也跟着紛紛說道:“大哥該當面向皇上講清楚,請求皇上立大哥爲皇嗣。”
武承嗣撓撓頭說:“我自己說這事不太合適,張不開口。諸位王弟找皇上說這事還差不多,三思、攸歸都可以找皇上談談這事嗎。”
武攸歸縮了縮身子說:“我一到皇上跟前,就不由自主地直打哆嗦,話也說不成句,這事不如讓三哥去說吧。”
“都一樣,”武三思喝了一杯酒說,“誰見了皇上誰也害怕,皇上太威嚴了。我雖然是五城兵馬使,手下兵馬十幾萬,可我每次見了皇上,心裡也打顫。立大哥爲皇嗣的事,我不敢跟皇上提。”
這時,小矮個子河內王武懿宗“騰”地站起來說:“你們不敢說,我和皇上說,我膽子大,不就說說立大哥爲皇嗣的事麼。”
諸王紛紛贊同道:“三哥行,三哥誰都不怕。年上冀州剿賊時,三哥每次殺人,先生刳其膽,流血盈前,猶談笑自若。”
“那當然。”
武懿宗撇着嘴說。武承嗣隔桌指着武懿宗叱道:“坐下來,沒有你的事。”
“大哥,”武三思叫一聲,把椅子往武承嗣跟前拉一拉,說,“記得當年傅遊藝帶領關中百姓上書勸進不?現在你也得這麼幹,花兩個錢,組織些老百姓詣闕聯名上表,請立你爲皇嗣。這一鼓譟,皇上準得好好地考慮考慮,我再找幾個大臣在旁邊一幫腔,這事就成了。”
武承嗣讚許地點點頭,對武三思說:“還是你腦瓜靈,不過,找誰辦這事合適?”
武三思指了指旁邊的張嘉福,說:“我看這小子行,對你也挺忠心的。”武承嗣招了招手,說:“嘉福,過來,過來。”
“什麼事,王爺。”張嘉福顛顛地跑過來,蹲在武承嗣的腳跟前問。“你也別忙乎了,拉把椅子坐下來,陪樑王爺他們喝幾杯,本王也有話跟你說。”
“不啦。”張嘉福謙恭地說:“等會吃點剩飯就行了。”
武三思招了招手,一個丫環搬來一把椅子,武三思推給張嘉福,說:“你是個鳳閣舍人五品官,老忙乎那幹啥?有下人忙着,你就不用操心了,來來來,陪二爺我喝兩盅。”
張嘉福受寵若驚,這才坐在椅子上,拿一雙筷子小心翼翼地夾了一口菜吃,又喝了一小口酒。
“老張,老家是哪裡人啊?”武三思問。
“回樑王,下官是京城本地人。”
“本地人好啊,”武三思端起一杯酒,讓了讓張嘉福,兩人一起幹了,武三思說:“有件事想交你辦辦,你能辦到嗎?”
張嘉福忙起身恭手道:“爲王爺辦事,是我人生最大的幸福,下官堅決完成任務。”
武三思笑了笑,拍着椅子讓張嘉福坐下,說:“沒那麼嚴重。我和魏王商量一下,想讓你組織一些人詣闕上表,請立魏王爲皇嗣,這事你行不?”
“行,沒問題,不過——”
張嘉福撓撓頭說,“得花不少錢。”
“錢你不用操心,需要多少,現支現付。但你得把這事辦妥。你自己還不能出頭,還得再找個白身無官職的人。”
“有錢能使鬼推磨,王爺放心吧,一切包在下官的身上。”張嘉福拍着胸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