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一日,皇帝李治降詔:貶韓瑗爲振州刺史(海南崖縣),來濟爲台州刺史(浙江臨海),終身不聽朝覲。褚遂良從桂州再貶至愛州(今越南清化)。

愛州,唐時屬藩屬九真之地,比天涯海角還天涯海角,年過花甲,連連遭貶的褚遂良,心灰意冷,身心交瘁,連連上書乞求憐憫。但時已爲侍中的許敬宗把他的奏書壓在案底,根本不予上報,褚遂良年年失望年年望,終於支撐不住,於顯慶三年(658年),死在了愛州,享年六十二歲,一代書聖,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化作異域之鬼。

至此,褚遂良、韓瑗、來濟、裴行儉等元老重臣集團的骨幹相繼倒臺,武則天覺得,扳倒長孫無忌的時機也到了,於是密令許敬宗、李義府,要想盡一切辦法,構陷長孫無忌。

顯慶三年(658年),李義府上書,以莫須有的罪名誣陷長孫無忌的中表親高履行及從父兄長孫祥。高宗李治起初還不相信,但架不住武則天的軟施硬磨,許敬宗的巧言哄騙,只得當堂下旨,高履行由太常卿外放爲益州大都督府長史,長孫祥由工部尚書外放到荊州大都督府長史。

宦官宣旨時,李治惴惴不安地偷眼看着長孫無忌,因事前沒給他商量,生怕他不願意,當堂給自己難堪。誰知,長孫無忌聽了旨意以後默默無語,只是垂着手站在那裡,面無表情,李治一見,更覺不得勁,早早宣佈退朝,躲到後宮去了。

回到家裡,長孫無忌心煩意亂,唉聲嘆氣,坐也坐不安,臥也臥不下,於是叫下人弄了幾個菜,獨自一個人喝悶酒,小酒盅還沒端起,門房來報,太子太師于志寧於大人來訪,長孫無忌急忙傳令,快快有請。

說話間,于志寧已大步走了進來,見屋裡一桌一筷一盅,就說:“太尉大人,怎麼一個人喝酒?”

“別提了,”長孫無忌搖搖頭說,“我這喝的是悶酒啊。想不到你來了,正好,咱兄弟倆一塊喝點。”

于志寧也不客氣,坐在桌邊,侍婢立即又擺上一副食具。兩個人端起杯子,誰也不說話,一連幹了好幾杯,于志寧才抹抹嘴說:“太尉大人,履行和祥被外放爲長史,在朝堂上,你怎麼不說話,他倆可都是你的至親啊。”

“哎——”長孫無忌搖了搖頭,“今日朝堂已不是昔日朝堂了,我說了也不一定管用。再說,他倆外放,從另一方面來講也是好事,是離開了這京城的是非之地啊。”

“太尉大人,聽說褚大人已病逝在愛州了,他生前多次上表,乞求還鄉,表書都被許敬宗、李義府扣壓住了。”

“這些事你聽誰說的?”

“我聽褚大人的兒子彥衝說的,他的哥哥彥甫已南下迎接褚大人的棺木去了。哎,想不到幾個同朝爲相的老臣,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奸臣惡棍卻大行其道,發展下去,怕你我兩人也難逃厄運。”

“裴行儉臨去西域時曾給我說——”長孫無忌話說了半截,卻又搖搖頭停下了。

“他給你說了些什麼?”于志寧追問道。

“他主要說讓我避禍的話,讓我告老還鄉,避居深山等。但我琢磨着我深受先皇恩寵和臨終顧命,如果冒然而去,撒手不管,恐死了以後無顏見先帝於地下。”

“是啊,走又走不掉,不走吧,你看看現在朝中的情況,簡直亂了套了。沿襲幾百年的四妃九嬪等制度也讓武后給廢了,弄成些不倫不類的宣儀、承閨什麼的,皇上也整天居無定所,長安洛陽的來回折騰。”

“別說了,志寧,來,咱倆喝酒,一醉解百愁。”長孫無忌給於志寧端起杯子,自己率先幹了一杯。

“我喝不下去,”于志寧把杯子往桌上一頓,急切地說,“太尉大人,再不能這樣繼續下去了,得趕快想個辦法,我今天來找你,就是爲這事,我再也沉不住氣了,這武后她究竟想幹些什麼?”長孫無忌卻半天不吭一聲,只是望着眼前的小酒盅出神。“太尉大人,實在沒有好辦法,至少你得私下裡找皇上深談一次,你畢竟是帝舅,皇上也是你一手扶起來的,你的話他不能一點不聽吧?”

“不是沒找皇上談過,當面他也答應的挺好,過後就不一樣了,他現在事事都聽那武皇后的。”

“你再找皇上談談,深談一次,不信他沒一點感覺,不信他一點回心轉意的念頭都沒有。現在這種局面,不能再發展下去了,不好好和他談談也不行了。”

“好吧,”長孫無忌無可奈何地說,“明天早朝後我再找皇上深談一下,看看效果怎麼樣。”

其後,兩個人又談了一些事,交流了一些看法,對於皇帝李治,都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感覺,都有些無可奈何的嘆息。

第二天早朝後,長孫無忌稱有事稟奏,隨高宗李治來到了旁殿。李治吩咐先給帝舅看座,然後自己才坐下來,問道:“長孫愛卿,你來是不是爲了高履行和長孫祥的事?這事朕也覺得過分,但李義府他們言之鑿鑿,朕沒有辦法,才把他倆外放爲官的,朕想過一段時間,再把他倆召回來,目前的處理,只是平息一下李義府他們的喧騰,這事望長孫愛卿你能理解。”

“皇上,老臣單獨覲見不是爲了那件事,履行和臣兄不論在哪裡爲官,同樣都是盡忠報國,老臣並不感到什麼不快。只是近來朝廷中發生的這事那事,老臣覺得有必要和皇上談一談。”

李治顯得百無聊賴地坐在龍椅上,淡淡地說:“談談就談談吧。”

“皇上,遂良去世了,你知不知道?”

“什麼?褚卿去世了,什麼時候去世的?”

“已有好幾個月了,老臣也是剛剛得知的,想不到,遂良一生無私無畏精忠報國,竟客死於異域他鄉。”長孫無忌撩起袖子擦了擦眼淚。

李治訕訕地,也感覺到不大得勁,就說:“其實,朕也想把他召回來,只要他上表認個錯就行了,給朕個面子就行了,誰知他倔得一個字也沒寫給朕。”

“皇上,據老臣所知,遂良上了三四回表奏了,都讓許敬宗、李義府他們扣了下來,隱匿不送報,這許、李二人實在是——”長孫無忌話說到這裡,不說了,搖了搖頭。

“這敬宗、義府膽子這麼大,身爲侍中、中書,理應協助朕處理政事,上傳下達,竟然好惡由之,隱匿不報,朕非處理他倆不可。”

“皇上,此二人一向品行不端,慣會見風使舵,惟利是圖,實乃奸臣,望皇上明辨是非,罷此二人。另選良臣爲侍中、中書,則社稷之幸、李唐之福也。”

“好,這事朕會處理的。你,你還有別的事嗎?”李治怕長孫無忌再說出什麼不順耳話,想盡快結束這次談話。

“皇上——”長孫無忌看了看左右,見旁邊內侍們都站的挺近,張開嘴又閉了口,他本來想談談武皇后,怕皇上的左右人等漏了風聲,只得另提他事,小聲說:“皇上,韓瑗、來濟兩人一向忠君愛國,現旨令他倆‘終身不聽朝覲’,是不是有些過分了,是不是先取消這一條,也給他們一個面君悔過的機會?”

“這事可以考慮。”李治點點頭說。“其實許敬宗、李義府彈劾他倆的理由也不足,說他倆當初故意安排遂良改任桂州都督,意在裡應外合什麼的,遂良由潭州改貶桂州當初不是皇上您的旨意嗎?”長孫無忌小心翼翼地說,生怕觸動李治的自尊。

李治卻覺着不大得勁,說:“容朕細想,這樣吧,今天就說到這兒,朕要回去休息一下了,最近老鬧頭痛。”

“皇上請善保龍體,老臣,告辭了。”長孫無忌磕了一個頭,退了出去。

李治回到後宮,把許敬宗、李義府隱匿褚遂良奏書一事給武則天一說,武則天直撇嘴,說:“一個小小的愛州刺史,被貶之人,上的書犯不上傳給皇上,不然,這天下大大小小的官上這麼多的書,皇上一個一個地看,還不活活累倒。”

“褚遂良和別人不一樣,”李治生氣地說,“他畢竟是先帝臨終顧命大臣,他的上書,朕怎麼可以不看,這許敬宗、李義府也太膽大了,朕非得撤他們的職不可。”

“皇上,你——”

沒等武則天再說,李治斷然地打斷她的話:“你別說了,這事朕要當一回家,非撤他倆不可。”

武則天一見他這生氣的樣子,不跟他強辯,只是說:“好,好。要處分就處分李義府,他主管奏書。許敬宗也就算了,他這麼大年紀,忙上忙下,不辭勞苦,爲皇上奔命,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要再處理他了。”

李治半天不吱聲,心說,到底我是皇上,你武皇后再能又能那裡去,這不還是聽朕的話。

第二天,果然一道旨令,貶李義府爲普州刺史,許敬宗在武則天的大力保護下過了關,不但過了關,沒幾天,在武則天的保薦下,許敬宗權檢校中書令。

這天,許敬宗來到後宮,當面向武皇后謝恩。武則天把前因後果給他說了一遍,許敬宗冒着虛汗說:“虧皇后娘娘您掩護了臣一下,不然,這回又中了長孫無忌的道。娘娘,這長孫也太可惡了,今天在朝堂上又勸皇上取消韓瑗、來濟終生不準覲見的禁令,這不是明擺着,跟娘娘您頂着幹嗎?”

“是啊,不搞掉他,你我都沒好日子過,這不,李義府也讓他給弄下去了。”

“娘娘,這李義府絕對不能下去,有了他,臣在朝堂上膽子也壯,也敢說話辦事,他一走,上朝時,臣就覺得孤孤單單的。”

“你現在要立即想辦法搞掉長孫無忌,這樣才能保住你的位子,李義府也能回來。”

“這……”許敬宗搔了搔花白的頭髮,說,“這老小子一不貪贓,二不賣官,幹啥事都很嚴謹,臣搜不到彈劾他的證據。臣也急,臣老早就想搞掉他了。”

“賣官鬻職的罪名不能搞倒搞臭一個人,尤其像長孫無忌這樣的盤根大樹,得想個絕好的辦法扳倒他。”

“那,怎麼搞掉他。”許敬宗眼巴巴地盯着武則天。“就說他謀反,只有說他謀反,才能置他於死地。”

“謀反?好事,不過這事怎麼才能挑起來……”許敬宗皺着眉頭想孬點了,薑還是老的辣,沒想一分鐘,他就一拍大腿說,“有了。”

“什麼辦法?”武則天湊過臉來,急切地問道。

“洛陽縣令李奉節上表,狀告韋季方和監察史李巢私結朋黨,皇上今早朝時,命我和辛茂將查明此事。這韋季方、李巢和長孫無忌的關係密切,咱不如把長孫也扳進這個案子。”

“好!”武則天一拍大腿,向許敬宗一笑,接着又嚴肅地說,“許愛卿,這事你不辦則可,要辦就好好辦,把長孫無忌扳倒,不然,就會打虎不死,反被虎傷。你明白我的意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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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許敬宗挺了挺單薄的身板說。

武則天滿意地點了點頭,兩個人又商量了一些細節,武則天又裝模作樣問了問許敬宗的生活和家庭情況。許敬宗感嘆地說:“哎,老婆也老了,個人感情生活就這麼回事。”

武則天笑了笑,說:“等晚上,我派人給你送兩個宮女去。”

“宮女?”許敬宗驚訝地問,說,“臣不敢要。”

“有什麼不敢要的?是本宮賞賜給你的。後宮裡的宮女太多了,也沒有用,過兩天本宮還準備放出去一批呢。”

“嘖,娘娘您太關心我了。”許敬宗感動地撩起褂襟擦了擦眼角,“敬宗多活一天,就是爲娘娘多活一天,敬宗就是娘娘的狗,娘娘的……”

“好,好。你趕快回家歇歇吧,考慮考慮那些事,等晚上兩個宮女過去,你可得悠着點兒。”

“知道了。”許敬宗恭順地答道,磕了一個頭,喜滋滋而去。

第二天,許敬宗精神抖擻,一點兒也不覺着累,坐陣大理寺,令人對韋季方嚴刑拷打,無所不用其極,逼着韋季方承認長孫無忌是主謀。韋季方咬牙不承認,被折磨得死去活來,晚上,韋季方從昏死中醒來,思前想後,不說吧,硬熬也熬不住;說吧,實在是沒有影的事,誣陷長孫太尉天理不容。如今惟有自殺了事,一了百了,想到這裡,韋季方撕了褂子,擰成一個帶子,硬撐着把它系在牢房的柵欄上面,挽了一個活釦,把脖子伸進去,想上吊自殺,誰知腳剛一離地,就被獄卒發現了。自殺未遂,被嚴加看管。

獄卒把情況反映給許敬宗,許敬宗靈機一動,計上心來,連忙令人模仿韋季方的筆跡寫了一頁招供,大意是:我韋季方是長孫無忌的同黨,謀反的馬前卒,我被捕後,不肯交代,後來長孫無忌派人來殺我滅口,我纔看清他的本質,寫了這份交代。

炮製好“招供”,又叫人把韋季方打昏過去,拿着他的手指按了指模,劃了押。許敬宗拿了這份“招供”,急忙去高宗李治那裡報告。臨走時,囑咐手下人,索性亂棍把韋季方打死。

到了宮殿,不等奏報,許敬宗就撞進去,裝做氣喘吁吁,滿臉害怕的樣子,跑到李治的面前。“皇,皇上!”

“你幹啥?慌里慌張,身爲大臣,全無禮儀。”李治不滿地說。“皇上,大,大事不好,臣有密奏。”

“說。”

“臣請屏退左右。”許敬宗煞有介事地說。

“用得着嗎?”李治一揮手,門口的幾個侍衛宮婢退了出去。“皇上,韋季方與長孫無忌勾結在一起,伺機造反,現在事情敗露,昨晚上長孫無忌便派人殺人滅口。”

“真有此事!”李治震驚之餘連臉色都變了,騰地一下站了起來。許敬宗也不答話,抖抖索索地從懷裡掏出那張“供狀”,裝作雙手直打顫的樣子遞給李治,李治兩手也顫抖地接了過來,急慌慌地去看。

“供狀”說的有鼻子有眼,有拐有棱,時間地點都交代的很清楚,李皇帝翻來覆去地看了這張供狀,問:“這,這是真的?”

“千真萬確。”許敬宗湊前一步,提醒道,“皇上,您想想,近來長孫太尉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沒有。”

李治歪着頭想了一想,說:“有!這一陣子,他朝堂上都不說話,最近又突然找朕說事,說過後,上朝時,又不理朕,難道他——”說到此,李治忍不住地哽咽道,“家國何其不幸!皇族之內,居然又出現心懷異志者。往年高陽公主與房遺愛圖謀造反,現在舅父又欲步其後塵,朕,朕實在無顏以對天下人!如果此事屬實,究竟該怎麼辦呀?”

見皇上如此,許敬宗心中大喜,表面卻慼慼哀哀地勸道:“皇上,事已如此,得趕緊想辦法對付。當年房遺愛不過是乳臭未乾的小子,竟與一女子圖謀造反,怎麼會成功呢?長孫無忌則不然,他曾協助先帝奪取天下,足智多謀,且居相位已達三十年之久,樹大根深,天下人無不畏服他的威勢,他如今又是掌管天下兵馬的太尉,一旦起兵謀反,實難制服。如今依賴宗廟在天之靈,皇天疾惡小人之心,因小事而見大奸,此乃不幸中之大幸!臣擔心若無忌知道陰謀將露,危及己身,不惜鋌而走險,振臂一呼,同惡雲集,這是何等危險之事!臣過去在隋朝爲官,親見宇文化和他的父親宇文述,怙恃煬帝之寵,賣權天下,然無已,終於在江都發動叛亂,天下望風而降,無幾何,隋朝傾覆。臣剛纔所說,都是不久前發生的事,正所謂‘殷鑑不遠’,願陛下早下決斷!”

李治拿着巾帕,哽哽咽咽地不說話,許敬宗急了,忙又說:“皇上,這樣的事不能遲疑,宜早下決斷,要不然您我君臣將死無葬身之地,這太祖太宗拼力打下來的錦繡河山將落入……”

“別說了!”李治聽得心顫顫地,猛然打斷了許敬宗的話。

“皇上!”許敬宗裝作忠臣力諫的樣子,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忍住疼在地上磕響,趁機抹了些唾沫在眼上,膝行兩步,抱住李治的腿,搖晃着,“皇上,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安危之際,間不容髮啊,皇上……”

“你先走吧。”李治無力地擺了擺手,“他是朕的舅父,先帝的顧命大臣,輔佐朕一二十年,猛一說處理他,朕心是老大不忍啊。”

“皇上!”許敬宗不死心,又萬分悲切地叫了一聲。

“你先回去吧,容朕三思。”

無奈,許敬宗只得站起來,一邊裝着擦眼淚,一邊一步一回頭地退了出去。出去門口,心說,幸虧是假的,要是真的,這麼懦弱的皇帝,有八個皇位也讓人給搶去了。

晚上,李治也沒回去和武則天一快睡,獨自一個人在仁壽殿轉圈走。他越想越急,越想越想不出頭緒,想得頭殼都快炸了,直到四更天才迷迷糊糊睡一會兒,五更天又爬起來上早朝。武則天知道怎麼一回事,也沒去催他看他,只是在後宮裡密切注視着事情的發展,遙控指揮着許敬宗。

早朝時,李治拖着沉重的腳步走上龍臺。坐下後,兩隻眼就不時地掃瞄着長孫無忌。朝臣們有的奏事,有的辯論,發表着意見,惟獨長孫無忌站在一旁寒臉掛霜默默無語。有時候不經意往上瞟一眼,嚇得李治慌忙把目光躲開。羣臣奏的什麼,他一個字也沒聽見,便草草地退朝了。剛到仁壽殿坐下,許敬宗跟着進來了。

“皇上,臣已查明,昨晚,長孫無忌半夜沒回家,串了好幾個門子,不論上哪,都帶着幾百名衛士。另據臣的線報,城外的駐軍也蠢蠢欲動。皇上,看樣子,他想動手了,請皇上早下決斷,抓捕長孫無忌,立即處死他,以絕其他叛黨妄想。”

“哎……”李治又禁不住地掉下眼淚。

“皇上,面臨這麼大的事,臣都急死了,昨晚一夜沒睡,我也聯絡了五司兵馬,一旦皇上下令,馬上就可以抓捕長孫無忌。”

“哎,即使舅父有了謀逆的企圖,朕亦不忍殺之,否則天下人、後世子孫將何以論朕之作爲?”

“真是仁慈之主也!”許敬宗感嘆地說,“可是仁慈只能用在仁慈者的身上,對長孫無忌這樣兇惡的叛黨,絕不能有一點仁慈之心。碰到這種大逆不道的事,要涇渭分明,大義滅親。拿當年的薄昭來說吧,他可也是漢文帝的親舅,也是擁立漢文帝爲皇帝的功臣,後來,僅以殺人之過,漢文帝令百官穿着喪服,親至薄昭家行哭喪禮,逼着他自盡了事,史書至今以漢文帝爲明主。長孫無忌忘記兩朝恩典,竟敢謀反,他的罪過與薄昭簡直不可同日而語,所幸奸人自我暴露,事到如今,陛下還猶豫什麼?安危之際,間不容髮,無忌乃是今日的奸雄,所謂王莽、司馬懿者流,陛下若是一味拖延不決,爲臣實在擔心變生肘腋,到那時候後悔也來不及了!”

“這——”

“皇上,不能再猶豫了,早朝,您沒看見長孫無忌那寒臉掛霜的陰謀樣,他對臣都愛理不理的,老是找他的幾個親信說悄悄話。臣估計,這幾日,他們就得動手。皇上,事關祖宗大業,您不能再猶豫了。”許敬宗一臉焦灼的樣子。

“那——那就先停他的職吧,看看再說,朕這心裡頭怎麼也不相信舅父他會造反。”

“皇上,您叫臣怎麼說您,兒子造父親的反,如前隋楊廣,弟弟造哥哥的反,如——這臣就不要說,例子比比皆是,皇上,千萬不能心慈手軟,應該馬上派兵馬捕殺他纔是。”

“朕實在下不了這個手,這樣吧,免其太尉一職,同時削去他趙國公的爵位,貶爲揚州都督。”在許敬宗的危言聳聽和親情之間徘徊的李治,只得說出一個折中的處理意見。

“都督?擁有兵權。皇上應該讓他有職無權,讓他定居在別處才行。”

“定居哪裡?”

“到黔州去,派兵看管他,不准他動一步,只有這樣才最穩妥。”借用老小子許敬宗的口,武則天的算計最終抖露出來。

李治被唬得無奈,只得說道:“……就照你說的辦吧,不過,生活上不能虧待他,他畢竟是先皇太后的親兄,朕的孃舅。這樣吧,罷職以後仍按一品官的標準供給他飲食吧。”

許敬宗一看,皇上也只能答應這樣了,再無讓他再罰長孫的可能,只得說:“皇上,臣這就替您草詔,馬上宣旨,趕他出京,直接去西川黔州。”

“這,有些太匆忙了吧。朕還想見見他,聽他當面說說哩。”李治還有些留戀。

“皇上,事不宜遲,趕他走得越快越好,讓他和他的同黨措手不及,這樣,他狡辯的機會都沒有。”

“朕想見見他。”

“別見他了,見他也不會承認的,臣這就給您草詔。”說着,也不等李治首肯,許敬宗拿過紙筆就刷刷地寫起來,李治見他已開寫,心說,不見就不見吧,見了造反的舅父的面,真不知怎樣面對呢。拿到聖旨,許敬宗飛速出宮,宮門口,早已有武則天安排的上千羽林軍在等着他。一行人,快馬加鞭馳向太尉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