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元年(692年)四月的一天,春意盎然,春草萌發,有雅緻的紅男綠女們都喜歡郊遊踏青。耐不住寂寞的女皇武則天也來到薛懷義的白馬寺“視察”。

白馬寺有僧二、三千人之多,卻沒有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和尚,都是薛懷義廣開山門,收羅的一些地痞流氓、社會閒人,皆僧不像僧,道不像道。此時,這些光頭無賴們正在寺廟裡喝酒的渴酒,賭博的賭博,打架的打架,弄得我佛靜地到處亂糟糟的,烏煙瘴氣。但見那角

落的垃圾成堆,臭氣熏天,殿角的地上尿液橫流,騷氣撲鼻。

“皇上到!”

衆無賴聞聲往大門口一看,果見身材高大的錦衣侍衛、色彩斑斕的龍鳳罩扇、呈半圓形衛護着一個雙髻高高聳立,身穿大紅繡龍描鳳袞服的武則天駕臨了。

衆無賴還算懂事,連忙就地跪倒,口稱萬歲萬萬歲。

武則天慈眉善目,環視一下週圍,禁不住地皺了皺眉頭,說:“秩序有些亂。”

這時,白馬寺的副主持、《大雲經》編撰人之一的雲宣和尚匆匆跑過來,雙手合十,道一聲阿彌陀佛,說:“白馬寺副主持雲宣接駕來遲,死罪、死罪。”

“沒這麼多死罪。”老阿婆說着莞爾一笑,問:“懷義法師呢?”

雲宣躊躇了一下,還是如實彙報說:“大當家的中午多喝了幾杯酒,尚在禪房裡睏覺。”

武則天一揮手說,“帶朕去看看。”

雲宣哈着腰,頭前帶路,一行人來到大雄寶殿旁邊的方丈禪房。禪房的方桌上,殘杯剩盞,魚刺雞骨,亂七八糟,尚未收拾,禪牀上,薛懷義坦着大肚子,張着嘴,酒氣熏天,呼呼大睡。雲宣過去推了推薛懷義,輕聲喚着:“國公、國公,醒醒、醒醒,你看誰來了,國公、國公……”

“老子睡得正香,喊什麼喊,活膩了不是?”薛懷義“撲騰”一下坐起來半睜着眼罵道,及睜開眼,見牀頭果然站着女皇,這才止住罵,撓了撓禿頭,打着哈欠說:“皇上來了。”

雲宣端過來一把禪椅,武則天坐下來說:“你整天挺忙吧,怎麼好幾天也不到我宮裡走走了。”

“可不挺忙!”薛懷義下了牀,扯了一件袈裟披在身上,說:“這二、三千人的大廟,吃喝拉撒,唸經學佛,我都得管着,能不忙嗎?”

看着大和尚兩眼似睜不睜,醉意未醒的樣子,武則天指着桌上的殘羹剩酒,嗔怪地說:“當了和尚還喝酒吃肉,虧你還是個號稱國師的高僧呢。”

“皇上要能頒旨讓天下人都不殺生吃肉,我立馬戒了。”薛懷義說。

武則天問薛懷義:“你最近又讀了什麼經書,學了一些什麼道啊?”

沒等薛懷義答話,雲宣就在一旁說:“薛師雖沒參研多少經書,但薛師最近又結交了幾個有影響的高僧大德民間異人,薛師和他們一塊談經論道,甚爲相得。”

武則天一副滿有興趣的樣子,問:“都是些什麼人呀,朕也想結識結識。”

雲宣掰着指頭數道:“有神都麟趾寺的人稱淨光如來的河內老尼,有萬安山的韋什方韋道人,還有一個老胡人。三人皆是得道的神仙異人,中午薛師還和他們一齊吃飯呢。”

“人在哪兒,快召來見朕。”武則天一向喜歡結識些民間異人。

“在後院歇着呢,貧僧這就召他們見駕。”雲宣說着,一路倒退着出去了。

“你似乎不大喜歡朕了。”武則天望着薛和尚,幽幽地說道。

薛懷義一聽,忙湊過去,邊爲武則天捶背邊說:“我最近正在和幾個道友一起探討長壽之道,準備獻給皇上,因爲講究心靜,所以不大常往皇宮去。”

“你爲朕研究長壽之道?”武則天聽了,大爲高興,揮揮手,讓上官婉兒等隨從退了出來。而後示意薛和尚把自己抱到禪牀上。懷義一見,知道又是推脫不了的差事,只得強顏歡笑,強打精神,把女皇端到了禪牀上,爲她寬衣解帶一番……

望着祥房佛帳,躺在禪牀上的武則天十分滿足,感慨地說:“朕這一生,和我佛大大地有緣,人言我是彌勒下世,我自己也有些信了。”

見女皇陛下也整理好衣服,薛懷義邊走過去打開房門,見老尼老道已在等着,於是揮手讓他們進來。

一位老尼,頭戴僧帽,臉上雖有溝溝汊汊,但其面色白淨綿軟,一時看不出有多大年齡,估計也就六十多歲,另一個老道,長得鶴髮童顏,手持拂塵,一走一晃,一副仙風道骨的氣質,看樣子也得七十多歲。另一個老胡人鬍子拉碴,藍眼球、高鼻子,面貌皆不尋常,更難分辨貴庚幾何。

三個進了禪房,拜揖完以後,各各賜座。武則天攏了攏剛纔弄亂的髮髻,問:“三位仙人仙風道骨,面貌清奇,敢問年歲幾何?”

河內老尼搖搖頭說:“吾乃淨光如來,雖能知未然,卻惟獨不知自己年齡是多少,估計也有三百多歲了吧。”

武則天驚異地看着,又問老道:“道長你呢?”

“貧道韋什方,隱居京郊萬安山,生於三國孫吳赤烏年間,曲指一算,吾今年整整四百五十四歲整。”

武則天聽了,又嚇了一跳,又把臉轉向老胡人。老胡人亦不敢示弱,抖了抖寬大的袍袖,上前一步,朗聲說道:“貧道已虛度五百個春秋了,二百年前,貧道就曾見過懷義法師一面。”

武則天且驚且疑,問薛懷義:“真有這事?”

薛懷義應道:“好像見過他。”

老胡人“哼”了一聲,捋着黃胡,看着薛和尚說:“你那時小,才五、六歲,不大記事。”

見幾個人體態飄逸、言詞泠泠,有林下風氣,加上武則天渴望長生不死,於是道:“你們都是怎麼才活這麼大年紀的?”

韋什方搖了一下拂塵說:“吾平日身居深山,修身養性,只吃些自己煉製的草藥丹丸而已。她(韋老道指着河內老尼說),平日裡,只吃一顆米粒,一粒芝麻,過午不食。”

“是嗎?”武則天驚異地看着河內老尼。河內老尼含笑地點了點頭。武則天心說吃草藥丹丸還是可以的,於是問韋老道:“敢問草藥丹丸都是怎樣配製的?”

韋什方道:“採合人生不老之藥,講究四時陰陽,五行八卦,博大精深,非一日一時所能說清,容臣以後細細給皇上講講。”

“手頭有沒有現在的丹丸拿給朕看看?”武則天緊追不捨地問。

“丹藥均在山上的道觀裡,身邊沒帶,帶的幾顆都讓貧道吃完了。”

看着武則天一臉惋惜的樣子,薛懷義說:“你想吃,去他觀裡去拿不就行了,又不遠。”

韋什方亦恭手道:“神仙必須度世,妙法不可自私,況皇上乃是彌勒下界,也是能具得仙骨,結得仙緣的,皇上若能幸臨小道觀,貧道當面修煉仙丸,包括內丸外丸,以奉皇上。”

武則天心說反正今天也沒有大事,去就去,全當去找樂子,於是點頭說:“好,好,帶朕到你住的仙觀去看看。”

武則天一心想見到長生不老之藥,說走就走,立即傳旨起駕。在飛騎的簇擁下,一行人各乘轎馬,呼呼隆隆,前往萬安山凌霄觀。洛州長史王方慶,聽說皇上幸臨自己管轄地萬安山,急忙飛馬趕來護駕。

萬安山果然是座好山,雖不十分高大,但也古木幹霄,新篁夾徑,怪石嶙峋。尤其是那通往山上道觀的山路,更是曲曲彎彎,十分陡峭。韋什方指着山上叢林中若隱若現的屋舍說:“曲房邃室,巖洞幾重,正是貧道所棲之處。奈何山徑危懸,皇上怕攀不上去。”

武則天遺憾地說:“既如此,朕就不上去了,煩老道長把你的仙藥和丹爐等搬到皇城,朕要和老道長一起談經論道,以圓相見恨晚之意。”

一聽說又要起駕回宮,飛騎兵不敢怠慢,忙又一路緊張地把女皇等人護送回皇宮。

女皇一路坐軟轎,乘大轎倒不覺得辛苦,進了皇宮,就嚷嚷擺御宴,把剛剛結識的世外仙人奉爲上賓。

一句聖旨吩咐下來,忙壞了御膳房的老廚師們,砍的砍,剁的剁,蒸的蒸,煮的煮,終於以最短的時間,最快的速度,保質保量地完成了任務。一隊隊宮女,穿花拂柳,邁着小碎步,把御膳端上了桌。河內老尼說:“阿彌佗佛,貧僧吃不下,貧僧一日惟食一麻一米足矣。”

武則天聽了,欽佩不已,忙令廚下各精選一顆個頭最大色澤最亮的芝麻、米粒端上來。片刻功夫,尚食令親手用御盤端上來了。一麻一米放在盤底,幾乎看不見,衆人嘖嘖地讚道:“乖乖,比鳥吃得還少,跟螞蟻的食量差不多。”

老道韋什方從懷裡摸出幾顆黑色的丸子,放在面前的托盤裡,說:“貧道只吃自己炮製的仙丹,餘皆不食。”

武則天伸手向老道要了一顆仙丹,放於口中,果然綿軟香甜,入口即化,且有一股淡淡的草藥清香。武則天指着桌上的美味佳餚問:“看幾位高僧大德的行爲,莫非人壽之道,鹹以清淡少食爲主?”

韋什方叩手說道:“然也,夫素食者高壽,古來已然。但須長期堅持,日餌百草,漸成習慣,謝絕煙火之物,不數年,就可發白更黑,顏色如童子。”

“道長的頭髮怎麼這麼白,而不轉白爲黑?”武則天問。

韋什方編個瞎話說:“貧道頭髮已幾度轉白,幾度轉黑。”

“如果朕也吃素,能長壽不?”武則天問道。

“當然了,”韋什方肯定地說:“皇上乃彌勒佛下世,理應身體力行,素食修身。皇上也應禁天下屠殺牲畜及捕魚蝦,令天下軍民亦不準吃肉,則功莫大焉,天下蒼生幸焉,萬物生靈,鹹爲皇上祀福,此我皇皇祚永久也。”

女皇頻頻地點頭,說:“聽道長說話,高屋建瓴,令朕耳目一新,道長若不棄,煩請道長留在朝中,負責朕之飲食,朕也好時時討教。”

“山人無官無職,留在朝中恐有不便。”韋什方假意推辭道。

“你若能保朕長壽千年,朕定保你永生富貴,朕現在就封你爲正諫議大夫同鳳閣鸞臺三品。”

武則天可能覺得自己已近七十歲了,渴望長生不老的心越來越強烈,以致張口把一個信口胡吹野老道封成了宰相。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文武百官照例起了個大早,趕來上朝。到了朝上,朝臣們驚奇地發現,前排宰相位置上昂然站立着一個手拿拂塵,白鬚飄飄的老道。等到奏本時,但見老道當仁不讓,搖步上前,打一個稽首說道:“陛下乃彌勒下生,理應禁天下屠殺牲畜及捕魚蝦。不殺生才能不吃肉、不吃肉才能執行佛教,從而使我大周帝國變成一個名副其實的彌勒淨土,陛下也不愧彌勒下生之美名。”

武則天頻頻點頭,令頒羣臣審議。此時,狄仁傑、魏元忠等忠直之臣皆已貶官,李昭德正領旨在外修建神都城牆,朝堂上阿諛奉承、膽小怕事之徒頗多。見女皇陛下已屬意禁屠,紛紛附合道:“新宰相說得對,理應禁屠,理應禁屠。”

武則天含笑地看着文武百官,心中也想:我爲天子,我爲彌勒,天下人理應禁屠,一念及此,武則天遂下定決心說:

“即刻頒詔,從明日起,禁天下屠殺牲畜及捕魚蝦。”

當天上午,禁屠令就傳出去了,因爲頒令從明天開始實行。爲了先過足癮,神都城內到處是殺豬般的叫聲。羊、雞、鴨、魚等肉類牲畜,一天之內,被洗劫一空。

女皇之命,誰敢違背?第二天一早,官兵衙役就扛着佈告上街了,挨家挨戶地宣傳,揚言誰若不遵,作抗旨論處,輕則沒官,重則殺頭。老百姓一看還真來真的,忙把到嘴的肉吐了出來。屠夫們也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獵人們也收起銃槍刀箭,漁夫急忙藏起了魚肉魚簍。

時值江淮大旱,糧食歉收。素有捕魚摸蝦之風的江淮人民,像往年一樣,涌到溝河邊,冀以捕食蝦魚,以擋災年。哪知到了河邊,讓許多操刀持槍的官兵給攔住了,百姓無奈,只得號啕而哭,作揖相求:“求求官老爺,讓小民採些魚蝦活命吧。你們不能活了魚蝦,餓死百姓啊!難道人命竟不如畜牲。”

一日早朝,李昭德上前奏道:“都城洛水天津之東,立德坊西南隅,有中橋及利涉橋,以通行旅。上元中,司農卿韋機始移中橋置於安衆坊之左街,當長夏門,都人甚以爲便,因廢利涉橋,所省萬計。然歲爲洛水衝注,常勞治葺。臣思慮再三,覺得以積石爲腳,銳其前以分水勢,可絕城內洛水之患。如今,雨季將臨,臣請立即施工。以絕中橋護堤之漂損。”

武則天滿意地看着李昭德,愛才之心溢於言表,當即頒詔道:“中橋堤防工程迫在眉睫,就請愛卿掛帥,責成工部立即組織人施工。”

“遵旨!”李昭德答應一聲,雷厲風行,立即下朝組織人員去了。洛陽洛水中橋兩旁的工地上,車來人往,一派忙碌的景象。早已禁止行人往來的中橋上,民工們推着滿滿一車土的獨輪車,一路小跑,石匠們一手掄錘,一手掌鑿,叮叮口當口當地裁剪着石塊。洛水堤腳修造工程正在熱火朝天的進行。

這時,只聽宣教坊那邊一陣鳴鑼開道聲,一隊人馬舉着迴避牌,打着旗幟。洶洶而來,一個小吏一邊敲鑼,一邊扯着嗓子吆喝:“魏王車駕,閒人迴避!”

車駕直奔中橋而來,橋面橋頭正在搬運石料的民工停住手中的活,不知如何辦纔好。迴避吧又沒有命令,不躲又怕衝撞了車仗,惹來禍端。

正在愣神間,一個帶工的工部侍郎挺身而出,當中攔住車駕,恭手說道:“奉內史李大人命令,此橋專供工程所用,其他行人車輛禁止通行。請王爺車駕繞道而行。”

打前的武承嗣的管家,剛想發作,但一想這洛水修橋工程乃朝廷急辦工程,且是宰相李昭德親自督工,不敢拿大,忙揚手止住車駕,碎步跑到轎前,隔簾叫道:“啓奏王爺,前面修堤,中橋上滿是幹活的民工,不讓通過,咱們是不是繞道而走?”

話音剛落,罵聲就從轎簾內甩出來——

“無用的東西!是本王過橋事大,還是他修堤事大?趕快叫他們把橋讓出來!”

有了主子這句話,捱了罵的管家一挽袖子,命令手下:“把這些民工都給我趕走,石塊車子等都掀到河裡去,立即把橋面清理乾淨,慢了唯你們是問。”

衆侍衛平日就欺負人慣了,聞聽此令,掄鞭在手,竄到橋上,見人就打,見東西就扔,嘴裡還不住地叫罵着:“滾,滾,他媽的滾……”

旁邊的那個工部侍郎剛想解釋幾句,臉上早捱了幾記鞭子,眼睜睜地看着碼好的石料、小車被掀到了橋下的洛水裡,一個民工跑得慢了些,竟被武承嗣的一個衛士一腳給踹到了橋下的硬地上,摔斷了一條胳膊。

工地上的民工都放下手中的活,眼裡冒火,憤怒地望着這夥仗勢欺人之徒。羣情激奮,膽大的罵聲不絕,掂起杴錘,躍躍欲試。監工的工部侍郎見事不諧,怕鬧出亂子,自己承擔不起,忙打發一個手下飛馬報與內史李昭德大人。

及至李昭德趕到現場,武承嗣等人早已揚長而去。昭德令把傷者送醫好生救治,又向民工解釋了一番,安撫大家繼續施工,辦完這些事,李昭德趕至皇宮,面見女皇彈劾武承嗣。

聽了李昭德一五一十的彙報,武則天似有護短之意,沉吟半晌說:“承嗣爲魏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滋生驕意,也是人之常情。朕定要好好地訓斥他一番。”

李昭德進一步地奏道:“魏王承嗣威權太重,恐與皇上不利。”

武則天搖搖頭說:“承嗣吾侄,故委之腹心。”

李昭德近前半步,密奏道:“正因爲承嗣乃陛下之侄,又是親王,纔不宜更在機權,以惑衆庶。且自古帝王,父子之間,猶相篡奪,況在姑侄,豈得威權與之?脫若乘便,寶位危矣。”

聞聽昭德這番話,武則天矍然曰:“我未之思也。”

爲了防患於未然,武則天當即作出決定:以文昌左相,同鳳閣鸞臺三品武承嗣爲特進;納言武攸寧爲冬官尚書;夏官尚書、同平章事楊執柔(武則天的本家外甥)爲地官尚書,並罷政事。三人明升暗降,一齊被解除相權。

做完了這項新的人事安排,武則天對李昭德說:“卿膽識過人,遇事處置得當,常有深論,朕想任命你爲鳳閣鸞臺三品,你意如何?”

李昭德恭手道:“臣雖忠心,然好強直自達,立朝有色,不吐剛以茹柔。日後定爲小人所讒嫉,臣死不足惜,還望陛下明臣之心跡也。”

武則天點點頭,說:“忠奸善惡,朕還是能分辨出來的,你放心大膽地當你的宰相就行了,務使朝廷政事順暢。”

“臣遵旨!”李昭德深揖一躬,辭別女皇,大踏步地去了。

天授三年(692年)九月的一天早晨,武則天剛從龍牀上爬起來,覺着嘴裡怪怪的,伸手一摸,牙牀上有兩個硬東西,遂叫過上官婉兒說:“婉兒,看朕這嘴裡有什麼東西,老是覺着不對勁。”

上官婉兒探身過來,閃目仔細觀瞧,果見兩個米粒樣的東西鑲嵌在光禿禿的牙牀上。頓時喜不自勝,喜得眼淚也出來了。激動地跪倒在地,連連叩頭說:“恭喜皇上,賀喜皇上,皇上又長出了兩顆新牙。”

武則天一聽,也高興非常,眉開眼笑,手不住地摸弄着兩顆新牙,老臉上泛起兩坨紅暈。上官婉兒繼續稱賀道:“古人云‘齒者,年也,身之寶也’,齒落更生,意味着皇上青春永駐,我大周皇朝江山永固。皇上應以敕文的形式把這一奇蹟通告天下,讓天下人也爲皇上高興。”

“好,好,”武則天不住地點頭說,“明天就是重陽佳節了,朕在則天門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賀,你馬上安排承嗣、三思他們辦理這事。”

“遵旨。”婉兒愉快地答應一聲。

齒落更生,適逢九月重陽佳節,也是武則天登基三週年的紀念日,則天門上,張燈結綵,彩旗飄飄。老阿婆身着大紅袞服,在衆多侍衛宮女的擁護下,健步登上門樓。樓下朝賀的文武百官,四夷酋長,爆發出一陣又一陣的歡呼聲。武則天的心情也特別好,啓齒一笑,揮手頻頻向人們致意。望着這熱鬧的人羣,想着大好的局面,老阿婆改元之心又起,當即宣佈,把這一年改爲長壽元年。大赦天下,賜宴羣臣。

萬象神宮寬大的宴會廳裡,文武羣臣,衆星捧月,圍着女皇依序而坐,舉杯相慶。素好表忠心的武承嗣、武三思當堂上表,請加“慈氏越古金輪聖神皇帝”的美號。武則天含笑納之。拾遺朱前疑不甘落後,躬身上前,磕頭施禮說:“臣昨夜做夢,夢見陛下發白更黑,齒落更生。如今‘齒落更生’已驗,想‘發白更黑’不遠矣。”

女皇聽了朱前疑的說夢,果然大爲高興,當即頒詔說:“前疑宴前說禎祥,朕心愉悅,即授其爲都官郎中。”

“謝陛下。”朱前疑爲討好女皇而靈機一動編排的一個好夢,果然收到了預期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