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了,天漸漸地冷了。這天周興派人到山裡弄了一些時興的野味,請了御廚,做成美味佳餚,在府中宴請武承嗣。席間,周興親自把盞,極盡奉承之能事,小心翼翼地探問武承嗣:“如今唐之宗室收拾得差不多了,不知神皇何時將登大位?”

武承嗣伸出一個指頭,在周興眼前晃了晃,笑而不答。

“還有一年就登基?”周興伸着脖子問。

武承嗣點點頭。周興忙雙手奉上一杯酒,說:“神皇太后即大位,公當爲皇嗣。屬下一向忠心追隨大人。以後還望公多照顧屬下。”

武承嗣接過酒杯,一乾而盡,打着酒嗝,志得意滿地說:“誰爲我武氏江山做了貢獻的,太后不會忘記他,我武承嗣更不會忘記他。你周興在誅滅李氏諸王方面是立了大功的,太后大享之際,在宰相班子人選之事上,我會讓太后考慮你的。”

周興一聽喜上眉梢,忙拉開椅子跪地謝過。這時,武承嗣又“哼”了一聲,拉長聲調說:“不過——”

“請大人指教。”周興忙恭手說道。

“唐之宗室雖殺得差不多了,但仍有少數人還存留在世上”,武承嗣掰着指頭數道,“比如汝南王李穎那一支宗室,還有故太子李賢的兩個兒子。”

“還有廬陵王李顯,睿宗兒皇帝李旦。”周興一邊惡狠狠地說着,一邊立起手掌作了一個砍頭的動作。

“李顯和李旦暫時還不能動,成大事也得考慮到天下輿論,得殺之有名。一步一步地來,步步爲營,這幾天,你先組織人把汝南王和李賢的兩個兒子解決掉。”

周興點點頭說:“這事好辦,我馬上就安排人羅告他們,明兒早朝時我就上表給太后。”

周興手下豢養無賴數百人,專門以告密爲業。只要說要扳倒誰,周興馬上就安排他們共爲羅告,千里響應。欲誣陷一人,即數處別告,皆是事狀不異,以惑上下。

果然,第二天早朝,衆臣朝賀畢,周興就捧着厚厚的一疊狀子,出班奏道:“啓奏神皇太后,臣接到數份狀紙,均告汝南王李穎及其宗黨近日行動詭秘,整日聚在一起,密謀作亂。故太子李賢的兩個兒子安樂郡王光順、犍爲郡王守義皆有不軌行爲,常和汝南王湊在一塊,說陛下的壞話,伏請陛下裁處。”

武則天一聽,心裡就有數,當即頒旨:“既然如此,此案就由卿審處。這些謀反分子,要從重從快,決不手軟。”

這時,太子太保,納言裴居道出班奏道:“安樂郡王、犍爲郡王乃陛下之孫,一向安分守己,深居府中,足不出戶。說陛下的壞話,不足爲信,懇請陛下念故太子賢僅存此一線血脈,赦免二王。”

武承嗣一聽有人壞他的好事,忙出班奏道:“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光順、守義身爲皇孫,背後潛議主上,其罪當誅,豈可赦免。”

尚書左丞張行廉上前一步,恭手奏道:“安樂、犍爲乃陛下親孫,或有不敬之詞,當以家法論處,貿然下獄,至爲不妥。”

武則天於是點點頭說:“就依張卿所奏。安樂、犍爲交由承嗣當面訓誡。”

散朝後,武承嗣對着裴居道和張行廉的背影,對周興擠擠眼,周興會意地點點頭說:“放心吧大人,一個都跑不了。”

兵分兩路,周興帶人去抓捕汝南王等人,武承嗣則到雍王府“訓誡”故太子李賢的兩個兒子光順和守義。

自從李賢死後,光順和守義就整日呆在王府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進,沒有事就在家養鳥套鳥玩。最小的弟弟守禮因爲年幼,在東宮裡和睿宗的幾個兒子一塊唸書,形同囚禁,和家裡也好幾年不通音訊了。

武承嗣帶人闖進雍王府,光順和守禮正在後院設籠捕鳥,見武承嗣氣勢洶洶地帶人趕來,嚇得站在原地,不知怎麼辦纔好。武承嗣嘿嘿笑了兩下,喝令左右:

“把這兩個逆賊拿下,用鞭子狠狠地打。”

光順一看勢頭不妙,壯起膽子問:“本王到底有什麼錯,竟要鞭打?”

武承嗣連解釋也懶得解釋,只是扯過一把椅子坐上,笑看這小弟兄倆被按倒在地上的恐懼樣,招手命令左右:“開打!”

“大人,打多少下?”一個打手請示道。“打就是了。”

打手們掄起牛筋鞭,照着地上的二人,沒頭沒腦地抽起來。起初打手們還邊打邊數,數到最後,數冒了數得不耐煩了,見武承嗣還沒有叫停的意思,乾脆不數了。打累了,就這手換到那手,不歇氣地打。

從小不事稼穡、不習武術、久居深宮,不見陽光的光順和守義,那禁得起如此毒打。兩人開始還沒命地叫喚,哀聲討饒,等過了小半個時辰以後,兩個人就先後暈死過去了,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其中老大光順被打得小便失禁,口吐鮮血。

武承嗣見鞭子抽在人身上,不見人有反應,於是招手說:“停,摸摸口鼻還有氣不?”

打手們一邊揩着頭上的汗珠,一邊伸手去試試光順和守義的口鼻,試了好半天,見沒有動靜,遂彙報道:“一點氣都沒有了,完了。”

武承嗣這才起身,彈了彈身上的灰塵,對一旁不斷篩糠的王府僕人說:“找個地方把他倆埋了吧,不要裝棺材,也不要致祭。”

待武承嗣一夥人走後,王府的僚屬急忙上前,搶救二個少王爺。安樂郡王光順兩軟肋被打爛,面色青紫,已告不治。犍爲郡王亦昏迷不醒,氣息奄奄。

薛懷義也沒有閒着,除了不定時的奉召入宮侍候太后外,如今老薛正領着數千人,在洛陽龍門奉先寺前的山崖上,依山傍崖造佛像。這天,薛懷義來到工地視察。站在奉先寺前,他手搭涼棚,望着那高大的山崖發愁道:“這麼高的佛像,哪一輩子能做好。”

旁邊的嘍羅寬慰他說:“又不讓薛師您親自幹,自有工部的人領班幹,啥時候幹好啥時候算。您老人家何必操這個心。走,咱們到寺裡喝酒去。”

這時,一陣狂風颳來,薛懷義頭上的僧帽也被風颳了下來,沿着臺階骨碌碌往下滾,一個嘍羅趕緊跟在僧帽後邊追。追了幾十步也沒能追上。

“乖乖,風這麼大。”薛懷義摸着自己的禿頭讚歎道。

“薛師快看!”一個嘍羅指着崖上的腳手架驚叫道。

薛懷義打眼一望,只見龐大的腳手架晃晃悠悠,不知不覺,疾速地向衆人壓來,“不好”,薛懷義大叫一聲,抱頭鼠竄,剛跑十幾步,就見那數百丈高腳手架驚天動地地砸在衆人的身後,揚起滿目的煙塵,腳手架上,和地上的上千名民工死的死,傷的傷,狼藉一片……

人們驚叫着,從遠處跑過來救援。可作爲工程總指揮的薛懷義卻無動於衷,捂着胸口不住地慶幸道:“我的命真大,虧我跑得快,僅僅損失了一頂僧帽和一個小卒子。”

旁邊的小嘍羅摸摸自己的腦袋還在,腦子還能使,立即恭維薛懷義:“薛師是羅漢下世,它腳手架再大再能也砸不倒咱薛師。”

這時,負責工程的工部侍郎跑過來,跪地磕頭道:“報告薛師,佛像外圍的腳手架全部被風所摧,求薛師示下。”

薛懷義有些不耐煩地說:“倒了再建,沒有錢直接到府庫裡支,沒有人跟地方上要,死傷的人該埋的埋,該治的治。”

工部侍郎抹抹眼淚,說:“薛師,這工期太緊了,一年、二年根本做不成,能不能給太后說說,作十年、八年的長期打算?”

“我不管。”薛懷義沒好氣地說,“反正到時候建不成,太后砍你的腦袋不砍我的腦袋。”

工部侍郎剛想再請示些別的事,薛懷義卻轉身走了,邊走邊氣哼哼地說:“都當將軍、當御史的,卻讓我來幹這費力不討好的活,我不幹了。”

薛懷義領着一幫和尚,騎馬趕回了城裡,他要找武則天辭去這再造夾-大像的苦差事。其實這雕像動工將有半年,薛懷義一共也沒過來看過幾回,也根本沒在這夾-大像上費心思。

城門口,一隊銀甲耀眼的金吾衛正在盤查行人。薛懷義一行人是特別的人,並不下馬接受檢查,而是放馬直往前走。一個將官見是薛懷義,忙在路邊恭手道:“薛師,從哪裡來?”

薛懷義定眼一看,見是武三思,於是勒住馬,說:“喲,是三思,又在這忙乎什麼?”

“近來邊境又不大安寧,太后命我加強京城的治安工作。薛師,剛纔聽人說你的夾-大像的工地出事了,死傷不少人。”

“別提了,”薛懷義擺擺手說,“差點沒把我砸死,我這就找太后,辭了這差事。”

“太后正在召集兵部的人開會,商討討伐突厥骨篤祿的事,恐怕一時半時不能見您,不如咱爺倆到前面東昇酒樓喝兩杯小酒,也給薛師您壓壓驚。”武三思牽住薛懷義的馬繮說。

薛懷義心情不好,此刻正想灌兩杯酒,於是隨武三思來到前面著名的東昇大酒樓。

兩個人端起酒杯開喝,二杯酒下肚,薛懷義羨慕地看着武三思的將官蟒服說:“像你似的當個五城兵馬使多威風,人面前也有光,怎麼也強似我。”

“其實薛師你可以當將軍,你跟太后要,太后心一軟,事不就成了。”武三思笑着說。

“關健是沒有好職位,”薛懷義撓撓禿頭說,“好職位都讓你們佔去了,剩下小的我又不想幹。”

武三思幹了一杯酒,伸過頭來說:“薛師,現今有個好職位。”

“什麼職位?”

“如今突厥犯邊,太后正在物色新平道行軍大總管,以擊突厥,薛師何不向太后請纓。”

“領兵打仗?”薛懷義忙擺手說,“當個太平將軍還可以,真要真刀實槍地上戰場,我不幹。”

“沒那麼嚴重,”武三思湊過來說:“突厥兵一共才幾萬人,薛師可以多向太后要兵馬,只要把突厥兵趕出邊境,就算你贏了。這事還不好辦嗎?再說你是主帥,駐在後軍又沒什麼危險。見勢不妙,你也可以往回跑。”

武三思的一席話,說活了薛懷義的心思,他連連點頭,說:“有理,有理,回來我也能立些軍功,在京城老百姓面前長長臉,省得人家背後都不服氣我。”

喝完酒後,別了武三思,薛懷義直接到皇宮的長生殿,躺到武則天的龍牀上,等武則天。

天黑後,武則天回來了。見薛懷義正在牀上等待自己,滿心喜悅,說:“本宮正要叫人去召你進宮,你自己先來了。”

薛懷義撫着武則天的手說:“我想當新平道行軍大總管。”

武則天詫異了一下,隨即笑了:“行軍打仗你可不行。”

薛懷義翻身下牀,一把抱起武則天,二人立刻在牀上滾成一團,薛懷義一番力氣使出,武則天果然答應了。

“好,好,讓你當,讓你當。”武則天呻吟着。

君無戲言,一場重大的人事任命就是這樣決定下來了。

三天後,洛陽城外,鑼鼓喧天,鼓號齊鳴,新任新平道行軍大總管薛懷義,率領二十萬大軍,出征邊關,以擊突厥,文武百官都趕到城外給薛懷義送行,望着薛懷義趾高氣揚的模樣,送行的朝臣們心說:此去敗得一塌糊塗纔好呢,死於敵手最好,好讓太后關起門來哭。

打不打仗,先造造聲勢再說,薛懷義傳令沿途地方,把轄區內所有的吹鼓手都編入出征大軍。一下子募集了二、三千名吹鼓手。薛懷義分配給他們的任務是,天天在軍中敲鼓打鑼吹軍號。軍號鑼鼓震天響,大將軍八面威風。到了幽州,薛懷義不敢再往前進了,命偵察兵分三路前去偵察。半日的功夫,偵察兵們陸續回來了,都說前方沒有突厥兵。薛懷義這才傳令大軍繼續前進,一直深入到紫河,果然沒有敵軍,薛懷義高興地哈哈大笑,旁邊的師爺副將上前恭維道:

“將軍兵不血刃,已度紫河,其功非淺,當效法沙場前輩,在單于臺刻刀紀功。”

“好主意,好主意,也讓我的功業流芳百世。”薛懷義說着,指示軍中的刀筆吏趕快辦理。

剛刻完後,有哨探來報,說前方山包間發現有小股突厥兵,薛懷義大吃一驚,急令大軍退回關內。

邊塞風聲鶴唳,氣候太差,生活太苦,住了兩天,薛懷義就不耐煩了,下令班師,並派快馬把捷報先行報給太后。

一月不到,薛懷義的北伐軍就打了一個來回,且二十萬大軍毫毛未損。武則天也大爲高興,趁熱打鐵加薛懷義爲輔國大將軍,改封鄂國、上柱國,賜帛二千段。

永昌元年(689年)十一月武則天下詔大赦天下,始用周正,改元載初,以永昌元年十一月爲載初元年正月。

中國自漢武帝以來,歷代都使用夏正,所謂夏正就是夏曆,即夏朝流行的歷法。而周正,亦即周曆,也就是周朝使用的歷法。夏曆建寅,以陰曆正月爲歲首;周曆建子,則以陰曆十一月爲歲首。歲首的月建不同,四季也隨之不同。

武則天爲什麼下詔改變沿用了近千年的歷法?原因不言而明,那就是用周曆的周朝,乃武氏的祖先。夏曆改周曆,就是要告訴天下人,天下本來是武氏的,我武氏馬上就要復興周朝了。更改曆法,當然引起天下一片混亂,用了多少輩子的老皇曆一下子變得不名一文。老百姓鬧不清何時是春,何時是夏,何時是秋,何時是冬,何時過年,何時下種,何時收穫,人人稀裡糊塗。載初元年正月一日,武則天大享萬象神宮,服兗冕,-大圭,執鎮圭爲初獻。以周、漢之後爲二王后,舜、禹、成湯之後爲三恪,周、隋之嗣同列國。

鳳閣侍郎河東人宗秦客,改造“天”、“地”等十七字以獻。相傳漢字是一個叫倉頡的人發明的。漢字的構造歷來有指事,象形,會意,形聲,轉註,假借六種方法,宗秦客也不例外,如一忠的“zhong”爲臣,一生的“sheng”爲人,千千萬萬的“nian”爲年等。

其中“-”爲武則天特別欣賞,拿過來作爲自己的名字專用,任何人不得使用這字。從字形上看,“-”象徵着日月當空,象徵着女皇君臨天下的氣勢。“-”字拆開來看,又成“明空”。或“空明”,頗含幾分佛理禪機,切合武則天向佛的心意。

會意造出的字,也有錯會其意的時候。比如“國”字,宗秦客開始秉承武則天的意思,造成“wu”字,意思是“囗”中安“武”以鎮之。但字剛推行,沒有一月,有人上書說,“武”字關在“囗”中,與“囚”字無異,不祥之甚。武則天大吃一驚,慌忙下令追回前道詔書,改“囗”內安“八方”,以“(八方)”爲“國”字。經此一改,武則天才鬆了一口氣。啓用了新字,武則天又將“詔”改爲“制”,原因是“詔”與“-”音近。

新字的推行,首先從朝廷開始,然後派快馬傳遞到全國各地。詔令天下,無論是制敕公文,奏書,報告,以及其他文字的東西,從落款到行文,都要毫無錯誤地使用新字,不允許有一丁點兒差錯。

乙未,司刑少卿周興奏除唐親屬籍。

春一月,戊子,在李唐宗室王公被清洗出朝廷之日,武則天大封諸武。

武承嗣是武則天同父異母的哥哥武元爽的兒子,和武則天最爲親近,被遷爲文昌左相,同鳳閣鸞臺三品,兼知內史事。

武三思是武元慶的兒子,也算武則天的親侄子,由右衛將軍累進夏官(兵部)尚書、春官(禮部)尚書,並監修國史。

武則天姑媽的兒子、表兄宗秦客因改造新字有功,被擢升爲鳳閣侍郎。其二弟楚客、三弟晉卿亦被重用。

環視偌大的朝堂,幾乎有一半是武家的人。但武家畢竟就那麼幾個人,天下的官還要有外姓人當。但唐家老臣,新朝不取,李氏宗室及一些追隨者被酷吏整死後,朝廷的各個部門、各級官府急需大量的官員。選用才俊成了當務之急。

載初元年(689年)二月十九日,經吏部考試初選的數百名貢人,齊聚洛陽殿,參加太后武則天親自主持的殿試。此前歷朝歷代,大都推行的是九品中正制,即以門第爲考校官員的主要標準。以文章詩賦取士,重才學而不重門第,它使一大批卓有才華的寒門之士得以文章顯達。自武則天朝往後,涌現了一大批通過科舉而走上政壇的賢臣和一大批文壇巨擘,如姚崇、宋-、張九齡、陳子昂等。

此次考試,還有一個重要的發明,即糊名制度,考試時把考生的名字糊住,可以有效地防止一些貪官污吏作弊。直到如今,糊名制仍應用到各類考試中。

開除唐宗室,任用諸武,夏曆改周曆,文字改革,殿試選拔幹部,這一系列令人耳目一新的動作,就是要向衆人宣示,人間要改朝換代了,一個新的皇帝就要誕生了。

在新皇帝誕生之前,光有一些改革措施還不行。新皇帝尤其是女皇帝面世,還需要有神明的支持,還要通過某種手段,來取得民衆的認可。儒家語“牝雞司晨,惟家之索”,女人當政在人們的腦海中沒有合法性。武則天要平平安安地順利登基,還需要在自己的頭頂上安放一個神秘的光環,讓小老百姓們在潛移默化中向自己頂禮膜拜。

因此武則天指示薛懷義,在易姓前夜,加緊炮製一篇她是佛祖化身的經書來。有人問,武則天爲什麼要藉助佛教給自己鍍金,而不是假手其他教,如儒家道家等。原因之一是儒家是反對女人當政的,道教的李耳先生是李唐的先祖。

離武則天預定的登基日子還有兩個月的時間,在武則天的直接過問下,薛懷義召募的九位僧人,終於把《大雲經》譯好了。《大雲經》早在後涼時就有曇無讖的譯本,全稱《大方等無想經》或《大方等大雲經》,此經原本不太引人注目。此次重譯也非正常的佛事註譯,幾個僧人主要是秉承武則天的意思,賦予《大雲經》以新的內容,已期達到爲武所用的目的。這天薛懷義領着魏國寺僧法明等九位僧人,捧着“新版”四卷《大雲經》入宮謁見武則天。

武則天笑容滿面,降階來迎接這九位僧人,並在朝堂上賜座。薛懷義道:“陛下,臣等在重譯《大雲經》時,有一個十分重要的,了不起的發現。所以把《大雲經》獻給陛下。”

“什麼了不起的發現,說來聽聽。”武則天一副饒有興趣的樣子。

薛懷義從袖筒裡摸出一張小紙片,想照着上面寫的字回答,發現幾個生字又忘記讀音了,有些不耐煩,把紙片遞給旁邊的法明禪師說:“還是由你來給太后彙報吧。”

法明遂恭手朗朗奏道:“大白馬寺大德沙門懷義師、領着臣等九位僧人,通過對《大雲經》的註譯,考證出太后不是一般的太后,太后乃彌勒佛下生,當代唐爲閻浮提主。”

話音剛落,站在朝堂西邊的文武大臣心裡一震,完全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但在這節骨眼上,誰也不敢站出來,當面觸太后的黴頭,大部分都冷眼看着,默默無語。

龍椅寶座上的武則天特別高興,探身問道:“汝等高僧大德,考證出本宮爲彌勒佛下生,有何憑據?”

法明和尚往前走了一步,侃侃而談:“斯經卷四《大雲初分如來涅-健度等三十六》稱,‘佛告淨光天女:大精進龍王即是汝身,汝於彼佛暫得一聞大涅-經,以是因緣今得天身,值我出世復聞深義,舍是天形,即以女身當王國土,得轉輪王所統領處四分之一。得大自在受持五戒作優婆夷,教化所屬城邑聚落男子女人大小。受持五戒守護正法,摧伏外道諸邪異見,汝於爾時實是菩薩,爲化衆生現受女身。”

閻浮提,釋門語,指的是人世。根據佛祖的指示,菩薩現女身當王國土。而武則天正好也以此爲根據,當代唐爲閻浮提主。聽了法明的一番背誦,武則天假裝謙虛,擺擺手說:“本宮何德何能,以菩薩化女身而君臨天下。”

法明恭手論道:“此乃佛祖之意,誰也不可以反對,反對者即遭天譴,經雲:女既承正,威伏天下,所有國土,悉來承奉,無違抗者,此明當今大臣及盡忠赤者,即得子孫昌熾。如有背叛作逆者,縱使國家不誅,上天降罰並自滅。”

聽了法明這一番話,朝臣們心說,這哪裡是經書,這簡直是咒人罵大街。

武則天則頻頻點頭,表示認可,法明接着又吹乎道:“陛下的前生乃是神通廣大的彌勒佛,在過去、現在、未來三世佛中,陛下是屬於未來佛。《佛說彌勒菩薩下生經》雲:彌勒出身,國土豐樂。如今,陛下君臨中土,中土也必將成爲一個極樂的世界。”

一等法明說完,武承嗣急不可待地出班奏道:“聽高僧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臣這才明白了爲什麼陛下這麼神武,這麼英明。臣請陛下降詔,將薛師監譯的《大雲經》頒示天下,並在諸州各建大雲寺一座,以藏《大雲經》,且使高僧登堂升座,講經解道,讓天下人人都學習《大雲經》,明白《大雲經》。另外,法能等高僧大德譯經有功,當賜爵縣公。”

武則天連連點頭,說:“就依卿所奏,將《大雲經》頒示天下。法能等九位高僧註譯《大雲經》有功,皆賜縣公,仍賜紫袈裟,銀龜袋。”

“謝皇上隆恩,”九個和尚排成一行,齊刷刷地跪下,喜不自勝。

第二天早朝,山呼萬歲畢,羣臣就發現太后今天不一般,頭上盤個高高的雙髻,雙髻插了個長長的步搖,臉上化的是佛妝,所謂佛妝就是整個面部塗成黃色,以擬金色佛面。身着上黑下紅的玄衣-裳。整個人顯得莊嚴神秘,可遠觀而不可以褻玩也。

武承嗣手捧着“勸進表”上前奏道:“陛下,昨上午有鳳凰自明堂飛入上陽宮,還集左臺梧桐樹上,久之,飛東南去。下午,又有數萬赤雀雲集朝堂。天降祥瑞,勢不可違,萬望太后可羣臣及百姓之請,早登大位,改國號爲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