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商議了小半天后,最後的決定是全家一起出發。
翌日端陽,一大早陽光便極其明媚。
得知可以一起去看賽龍舟,春草歡喜異常,特地回房打扮了一下。阮綿綿卻沒有選擇花樣美男送來的華衣,只穿了那件自己買布新作的衣裙,髮式也仍是普通的雙環,看起來就像是個尋常的鄰家女兒。
等向家母女來到,衆人就一起出發。
溜水橋離西湖邊距離頗近,大家便直接步行了過去。
比約定時間提早到達歐陽夫人和華安的請帖上所注的酒樓時,碧柳已經在樓下等候,看到他們一來就是一大羣人來,也不訝異,笑吟吟地將他們都迎了上去。
酒樓有三層,歐陽夫人定的是二樓。
進入寬敞的內監,歐陽夫人已然帶着兒子在裡頭等候。
見阮綿綿身後還跟着一條大狗,歐陽康頓時兩眼發光:“阮姐姐,這就是你救的那隻狗狗啊?”
“是啊,這就是大威。大威,這是歐陽小公子哦”阮綿綿拍了拍大威的頭,歐陽康也想摸它,大威卻立刻低吼着一副警戒的樣子,嚇得大威手伸了一半又趕緊縮了回去。
“大威,這是我的朋友,不許沒禮貌。”
“康兒,別亂動,你就是想和大威玩,也要先和它多多熟悉點才行。”歐陽夫人喝止了兒子的再次蠢蠢欲動,笑着同衆人互相見禮,請大家入座。
阮綿綿和向家母女便拿出自己親手包的迷你小糉子請歐陽夫人母子品嚐,同時也嚐了歐陽府包的糉子,閒聊了一會後便直接表示自己還和別人有約,想先離開一會。
聽說邀請她的人是華安,而且就在樓上,歐陽夫人有些詫異,隨即就笑着說請她直管去。
阮父站了起來,臉上掛着擔心,很想勸她讓自己一起去,但因爲先前在家時就已經和女兒商量好了,而且這樓上樓下的也是一喊就能聽見,話到嘴邊又只好忍下。
見他只站起卻沒有和女兒一起上去,歐陽夫人自然更是疑慮,最終還是決定淡定坐觀。
畢竟石墨雖說已特地前來拜託,請她當媒人向阮家提親,可阮綿綿心中怎麼想的她還不知道,也不好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詢問。阮綿綿的夢中人和華安一模一樣的事情她是早就知道的,而且自己也是女人,女人一旦動了情總是不容易放下的,即便那只是一場魂夢。何況阮綿綿至今還沒有完全恢復記憶,在一定程度上不能用普通人的標準來要求她。
如果她願意和石墨在一起,有些事情總還是需要她自己想通,自己放下的。
不然的話,私心地說,她寧可石墨求娶不成,也不希望他娶個心裡有着別的男人的女人,儘管這個女子是自己也非常有好感的。但兩者相比,自然能是石墨和自家的關係更親。
三樓的樓梯口,華安的小廝早在等候,見她來了立刻笑臉相迎:“阮姑娘來了,這邊請這邊請。”
阮綿綿微笑了一下,卻彷彿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笑得很勉強。
小廝推開了包廂門,正站在窗前望着浩蕩煙波的翩然佳公子轉過頭來對她明燦地一笑,目光極快地掃過她的身後,見居然只有她一個人來,眼中迅速地閃過一抹異色。
“阮姑娘請?”小廝哈腰道。
阮綿綿卻只進了門,就站定住不再往裡走,帶着淡淡憂傷地搖了搖頭:“華相公,多謝你的邀請,只是,我此刻上來只是想和你說一句話而已。”
“有什麼事不能坐下來再說麼?”華安怔了怔,但隨即就溫柔地道。
“不了……”阮綿綿低下頭,擰着手帕,似乎不敢擡頭看他,“我是來向華相公道歉的,我爹說的對,夢終究是夢,我不應該執着於自己的夢境,以爲那段經歷是自己曾經的人生,更不該把你也扯進來……所以……華相公,對不起請你大人有大量,就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吧”
說着,屈了屈膝就匆匆地扭身想走,卻因走的急又低着頭差點就撞到了門框上。
“阮姑娘且留步”華安幾乎想也沒想地一個箭步上來拉住她的手腕,並轉到她面前低頭想看她的神情。
wWW ▪тt kán ▪co
阮綿綿一側頭,更加躲避,同時想要縮手,卻只帶了三分力氣,彷彿欲拒還迎:“華相公,你……你這是做什麼?”
“我也夢見你了”華安脫口而出。
“你說什麼?”阮綿綿猛然一震地擡眼看他,一副極不可思議的模樣,眼眶更是紅通通的,明眸裡明顯噙着盈盈的水光,好像自進門起她就已在強忍着無限的悲傷。
看到她這幅模樣,華安很自然地以爲她是萬般無奈纔來道這個歉,想要和自己撇清的,心中一動,手腕翻轉地將她的手握在掌中,語聲更溫柔了幾分:“我是說,不單是你夢到了我,我也夢到了你。只是上次在湖畔相遇,我還迷迷糊糊的,回去之後,才連續幾晚都恍惚着想起了一些片段,雖然還是說不清夢裡究竟發生了什麼,可我能確定,在那個夢裡,在那座山峰之上,我確實是見過你的。”
阮綿綿似驚呆了:“你……你真的夢見過我,而且是在仙華峰上?”
“我能想起來的東西不多,不記得那是什麼山峰,只記得是在山上。”華安搖搖頭,隨即急切地灼熱地注視這她,“但我卻清清楚楚地記得,我是真真切切見過你的,還有你的笑聲,你曾經那般開心地歡笑……”
阮綿綿閉了閉眼,一滴淚滾落了下來,語聲哽咽地道:“是,在那個夢裡,你總是那麼逗我開心……可是……”她忽然深深地凝望着他的眼,一隻手輕撫着自己的臉頰,顫聲道,“你真的確定你在夢中見到的女子就是我麼?你看清了?真的是我這張臉,這個人?”
“是,就是你,我記得清清楚楚。”華安斬釘截鐵地道,目光深情地一一審視她的五官,聲音低柔之極,一隻手也緩緩地撫上她的面頰,“就是這樣的眉,就是這樣的眼,就是這樣的脣,我記得……”
“別說了”阮綿綿猛然地掉過頭去,只覺得胸口噁心地幾乎當場作嘔,忙用力地掙脫他,疾步走到窗邊呼吸了一大口新鮮空氣。她以爲她的戲已經演的夠好了,沒想到還有人比她更會裝腔作勢,還那般款款深情的樣子,好像真的曾經和她有過生死盟約似地。
“怎麼了?”華安一時吃不准她的反應原因,本想從身後環抱她的手又改而保險地落在她的肩上。
阮綿綿噁心地抖了一下,很想大喊出聲,你在說謊你在說謊如今這張臉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我,你也根本就不是什麼樂宇
但一想到自己還沒探出他的目的,眼下絕不能讓他起疑心,又連忙低頭,故意語調淒涼地道:“太遲了……你現在才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在我已經決定徹底忘記那個虛幻的夢境之後。”
“不,不遲”華安急聲否定道,“我們以前只是在夢中相識,可如今,我們確實真真切切地在生活中相見了啊?這又怎麼會遲呢?綿綿……這是上天賜給我們的緣分,是世人百求而不得的心心相通,我們怎能就這樣否定它,只把它當做是一場普通的夢呢?”
“我現在心很亂……我……你讓我想想……”阮綿綿推開他,不等他反應過來已快速地往門口跑去。
這一回是真跑,要是再呆下去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繼續演下去了。
華安猝不及防,等回神阮綿綿已跑出門,外頭走廊上有其他各家的小廝,還有酒樓的活計,他又不能當衆拉扯,只好眼睜睜地看着她下樓去。
“公子……她這是……”貼身小廝遲疑地湊了上來,不知道今兒的事情成了沒成。
華安一改方纔的溫柔情深,懶懶地在椅上坐了下來,神秘地笑了笑,沒有回答。
今兒他本來只是想請他們父女倆一起培養培養感情,沒想到事情卻遠遠出乎他的預期。這阮家小娘子分明是還將他當做那個夢中人,想要放下那段虛幻的感情又放不下,這才如此糾結矛盾地難過啊而今話已經挑明,只要他趁熱打鐵再主動幾次,勾得她徹底相信這就是天定姻緣,那幅畫就遲早都是他的了。
見女兒淚汪汪地進來,阮父嚇了一跳,立時跳起了身:“綿綿,華相公欺負你了?”
阮綿綿搖搖頭,先讓春草去要一盆清水來,然後纔將袖子裡的生薑掏出:“沒有,我只是用了這個確定了一件事而已。”
如果她不是已經換了副皮囊,如果她真的只是一個單純的失去了記憶又做了一場夢,只將夢中情愛當做真實的古代女子,也許此時此刻,真的就已經將一顆芳心無怨無尤地傾付出去了吧?
只可惜,他纔是真正虛假的那個人而今,也該她設法反擊那個居然如此無恥地想要通過玩弄她的感情而獲得不可告人目的的僞君子了
歐陽夫人驚訝地看着她,不知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