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談話中止,無痕怪異的看了慕含煙一眼,瞧她臉上形於色的焦急,笑着道:“夫人,我們遊興尚佳,此刻若因你而打擾了我等的遊玩,你可安心否?”很溫柔的話,聲音裡卻含着濃濃的不悅,救她只因景對她有興趣,否則她就是在自己眼前死掉,他也不會皺一眉。
慕含煙一窒,側頭看向無痕,此時方纔細細打量這個笑得嫣然的男子,剛纔她雖已驚心他的美,可此刻卻更是驚顫,那挑起的眉宇間似有萬千風情聚集,明亮的雙眸染上一抹怒色,將那雙狹長的鳳眼添了亮色,慕含煙腦中有一瞬間的空白,此人當真當得起妖孽二字啊。
景微眯着雙眼看着兩人,也不替慕含煙解圍,其實他更有想教訓慕含煙夫君的意思,此刻街道上人潮洶涌,他既然帶了慕含煙出府,就該好好的保護她,若不是他們在附近,慕含煙這些鐵定在劫難逃。
聽慕含煙再三說着我夫君怎麼怎麼樣,景公子心裡的火也直衝向天,咬牙告誡自己,這是別人的家務事,他不能插手,可是想到慕含煙每次生命受到迫害時,她所謂的夫君都從未跟她站在一起,他這火就怎麼也壓制不住。
“我…我只是想請你們暫時靠岸,等我上了岸你們還可以繼續玩。”慕含煙一時語塞,她本不該出現在這裡,但是她已經出現了,所以她不可避免的要打擾到他們的興致。
景公子站起來,神情有些憋.悶,他緩步踱到畫舫邊緣,舉目望向天上那一輪圓月,沉聲道:“含煙,近來你的生命有多少次受到威脅,而又有多少次是你的夫君來解救了你?”
慕含煙一呆,想不到景公子會這.樣問,她心裡明白,自己遭遇的多次危險幾乎都拜眼前這個儒雅公子所救,經由他這一說,她還真是無話可說,只得吶吶道:“我夫君他…他很忙,不是時時刻刻都能在身邊護佑我。”
“那麼剛纔呢,明知人那麼多,爲.何將你一個人放在岸邊任人迫害?”景公子咄咄逼人的道,他不信慕含煙就從沒想過這個問題,現在他有些相信坊間的流言了,雲大少花心,常年流連在煙花之地,所以即使娶了個秀外慧中的妻子仍是收不了心,這樣的男人,慕含煙跟着他又有何幸福可言?
“不是的,他是怕那匹瘋了的馬傷到遊玩的行人,所.以纔沒考慮那麼多,在岸邊都是我自己不小心,景公子,我夫君的爲人我再清楚不過,所以請你不要隨意的誹謗他。”慕含煙心急的替雲灝桀辨解,灝桀對她的心意她比任何人都明白,所以她不能忍受外人誤解他。
景公子怒急反笑,他真想敲開慕含煙的腦子看看.裡面到底是哪根筋不對,要執意相信雲灝桀的話,他生於皇宮,這麼多年來雖沒找到能讓他真心想要守護的女子,但是他也知道,如果有一天他愛上了一個女子,他會將她保護得好好的,絕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含煙,有些事情不要只看表面,倉瀾山下,你差點.出事,那時雲灝桀就在倉瀾山,可他依然沒來得及救你,西山寺下,你被人劫殺時,他不知道流連在哪個花魁的香閨中而來不及管你的死活,剛纔,你被人推下水,他離你又有多遠,你從來沒細想過這種種巧合嗎?”景公子越說越氣,想到慕含煙三次都面臨死神的召喚,他真的再也無法冷靜,真想去跟雲灝桀大打一場,方纔能泄下滿心怒意。
“不是,事實真不.是你想的這樣。”慕含煙着急的想要辨解,可是話到嘴邊,她又吞了回去,她爲什麼跟一個不相干的人說這些有的沒的,只要她自己懂得雲灝桀的用心就好,何苦在意別人怎麼看怎麼說,於是冷靜的道:“景公子,你關心我的好意我心領了,這是我們夫妻間的事,應該不用外人來插手的,所以請你靠岸。”
景公子回過頭來定定的看着慕含煙,瞧清她眼底的不以爲意,他突然跟着冷靜下來,自己好意替她着想,沒想到她卻毫不領情,罷了罷了,她願意讓自己置於所有危險中,那麼他也管不着,於是揮了揮手,揚聲道:“華伯,靠岸。”說完轉過身去再也不理會慕含煙。
無痕在一旁看着兩人奇怪的對話,也不說話,靜靜的飲着茶,腦中思緒卻急轉,景的脾氣一向極好,很少會衝着別人發脾氣,而慕含煙卻讓他連連失控,他難道真的爲她動心了?
思及此,他又轉頭去看慕含煙,掃了一眼,除了漂亮一點沒有其他的優點,再掃一眼,連漂亮這個優點都沒有了,無痕搖搖頭,就這樣一個女人竟然讓景再三失控,還真是希罕啊。
船很快靠了岸,慕含煙向景公子施了一禮,然後回頭向無痕施了一禮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公子若不嫌棄改日含煙攜同夫君再來搭謝公子。”
無痕瞄了一眼景僵硬的背脊,淡若清風的笑道:“不必了,在下過兩日便走了,今此救你實因景授意,你若誠心要謝,便謝景好了。”
慕含煙回頭望着景的背影,清越的月色籠罩在他身上,將他挺拔的身形顯得無比寂廖,慕含煙低垂下眼睫,半晌不知該說什麼,三次的救命大恩,若言謝實在不夠誠意,此時她感覺船身顫動了一下,然後靜止下來,街邊喧鬧的人聲已近在耳畔,不用擡頭她知道已靠岸。
擡睫望去,景公子仍靠立在船邊,慕含煙明知道他看不見,還是行了一個大禮,“公子救命大恩含煙沒齒難忘,他日公子若有用得上含煙的地方,含煙當義不容辭爲公子赴湯蹈火。”
景公子僵硬的背脊顫動了一下,他轉過身來,定定的瞧着慕含煙,然後極輕極輕的道:“含煙,我救你不是要讓你義不容辭的爲我赴湯蹈火,而是希望你自己珍重自己,如果你真要感謝我,那麼請別再讓自己受到迫害。”無奈的語氣中包含着關切之意。
慕含煙動容,她緩緩的又福了福,“公子的話含煙會時刻銘記,絕不再讓自己受到傷害,也請公子珍重。”說完頭也不回的向岸邊走去,可沒走兩步,她就感覺身後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她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聽到景公子的嘆息聲。
“唉,我送你回去吧。”景公子輕輕一嘆,他實在無法坐視慕含煙受到迫害,真不知她到底是何身份,竟惹得四方八面的人要刺殺她,那日的殺手個個都訓練有素,若不是輕敵,又怎會讓慕含煙等人逃脫,而據他所知,那些殺手都是一個叫天地盟組織培養的,慕含煙不過是一個商家之女商家之妻,又有什麼值得這些花了大價錢想要她的命?
慕含煙連忙回身拒絕,“不用了,景公子,我自己找得到路回去。”
“然後半路再被刺客劫殺?”景公子淡聲道,成功的堵住慕含煙的話,慕含煙挫敗的垂下頭,現在着實後悔當年不好好跟着哥哥們習武,要不現在也不會像個弱女子般隨時需要人來保護。
景公子不再看她,徑直向前走去,慕含煙嘆了口氣才緩緩的跟上去,自己剛纔失蹤,現在又跟着景公子回去,還不知道灝桀會怎麼想?唉,隨他去吧,自己確實沒辦法一個人回去,剛纔那雙惡毒的眸子一直跟着自己,想必她看到自己被救,肯定也心有甘的等着再繼續對付自己吧。
兩人在大街上施施然的走着,男的長相俊美,女的嬌俏可人,吸引了許多目光,慕含煙在這些目光下隱隱感到不安,但又不好說什麼,只得加緊了步伐向前走去,兩人路經一個燈籠攤鋪前,那小販熱情的道:“少爺少奶奶,看看我家的燈籠吧,品質一流,還有百葉燈,可以翻轉出許多圖案來,這滿條街就我家有這種燈籠,買一個吧,掛在屋裡好看又實用。”
慕含煙聽他順溜的說少爺少奶奶滿頭黑線,剛要去解釋時,景公子已同小販問起價來,那小販看着對方的衣着,心下飛快的盤算着,然後豎起一根指頭道:“一兩銀子一盞,少爺,要哪一盞,我給您包起來?”
景公子隨意的指了一盞,然後將銀子遞給小販,拿起燈籠就走,慕含煙看着小販得意的眼神,緊走幾步來到景公子面前,小聲的道:“景公子,這樣一盞燈值不了一兩銀子。”
“哦,是嗎?我覺得東西貴在自己能用而不貴在銀錢的多少。”景公子自顧自的說完便擡步向前走去,慕含煙望着他的背影搖搖頭,真是不食人間煙火啊,瞧他漸行漸遠,她連忙提起裙裾快步追上去。
當走到朱衣坊時,慕含煙終於明白爲什麼景公子說東西貴在自己能用而不貴在銀錢多少了,以前她鮮少深夜出門,就算出門也是乘着馬車去乘着馬車回,所以並不知道雲府在衚衕深處,前幾家府邸雖有光亮透出,但在夜色下也有許多死角是照不清的,而就是這樣的幾個死角,在這樣的圓月深夜竟暗藏着殺機。
當他們走到衚衕裡時,天上的明月被幾道烏雲遮擋住,然就在這一剎那,數十名持劍殺手從兩旁的府邸翻身而出,銀劍閃耀着死氣沉沉的殺氣直刺嚮慕含煙。
慕含煙此時已被眼前的景象給弄懵了,半晌沒能反應過來,直到那冰冷的殺氣襲上背部、直到景公子將自己大力一攬,她才反應過來,刺殺已正式開始。
看着眼前不停晃動的黑衣人,慕含煙真是無力極了,她其實很想問問爲什麼他們要三番五次的來刺殺自己,自己身上到底背了個什麼秘密要讓他們付出這樣大的代價?可是此時她的心已提到嗓子眼上了,這些人的招式千奇百怪,依景公子的身手,沒帶上她這個累贅時或許還有突圍的可能,可一旦有了自己,他就無法全身而退。
打鬥已開始,景公子袖間藏有軟鞭,軟鞭一揮,便發出龍吟之聲,景公子的身手無疑是絕佳的,幾次將來人的劍擋了回去,但幾招過後,衆人似乎看出了他的弱點,便向毫不會武功的慕含煙攻去,慕含煙連閃帶避,那劍卻如靈巧的蛇般盤旋着向自己游來。
慕含煙避無可避,只得閉上眼睛尖叫,而景公子此時已分身乏術,如果要救慕含煙,他的命門必會****,如果不救,慕含煙下一瞬便會停止呼吸,在兩難之間,景公子毅然放棄了自己,軟鞭向後一揮擋掉激射而來的劍,身子去向前撲將慕含煙撲倒,在地上連滾數圈,兩人已遠遠的退離包圍圈。
沒了軟鞭,景公子迅速自腰間抽出軟劍擋在身前,惡狠狠的瞪着眼前數十個黑衣人,他厲聲道:“說,誰派你們來的?”
領頭的黑衣人大笑幾聲,聲音中的得意怎麼也掩不住,“交出你背後的女人,我可以饒你不死。”
“想要從我手上搶走她,就看你們有沒有這個能耐了。”景公子說完便持劍激刺出去,身前的黑衣人見他奇詭的身法,紛紛避讓,有一人驚聲叫道:“是秋風掃落葉,他竟然會秋風掃落葉?”
領頭的黑衣人也是一詫,但已來不及細想,擡劍便與景公子纏鬥起來,兩人片刻功夫便已過數十招,黑衣人被他逼得連連後退,最後看身邊的黑衣人都看愣住了,連忙大聲喝道:“都死了麼,快去將那女人殺了。”
這些黑衣人才如夢初醒,持劍嚮慕含煙掠去,景公子時刻關注着慕含煙那邊的情況,此時也近在慕含煙三尺之處,瞧衆人的目標都是慕含煙,只得放棄領頭黑衣人改回來救慕含煙,但人數太多,他經過剛纔的激烈打鬥已耗了不少元氣,此時想要救下慕含煙是千難萬難。
就在衆人的劍將要刺上慕含煙時,慕含煙已驚得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了,眼睜睜的看着那些晃着銀光的劍將自己刺成刺蝟。
此時風中突然有了異動,似了數千銀針直飛而來,劍在慕含煙眼前一十的地方停下來,然後就是那些黑衣人被定格的臉,他們沒有任何動作,直到一聲清脆的破裂聲響起,一個、兩個、三個……齊齊倒地。
慕含煙被此時的情形驚得魂不附體,她慘叫一聲,然後急速向後退去,直到背部抵上冰冷的院牆時,她才停下來,但全身卻仍在劇烈的顫抖,她看向地上那一攤攤腥紅的血,眼睛漸漸被血液染紅。
“含煙,含煙,你怎麼樣了?”雲灝桀焦急的呼喚在她耳邊響起,可是她卻看不清他,她只看得到地上那一攤攤腥紅刺目的鮮血,那是一羣剛纔還活生生的人啊,可是現在他們卻血管爆裂,全身的血都向外涌。
“血血血。”慕含煙抖着聲音道,剛纔的刀光劍影讓她的神經幾欲崩潰,就算被人擁進溫暖的懷抱,她還是感覺不到任何溫暖。
雲灝桀溫柔的撫上她的臉,輕聲道:“不怕不怕,現在沒有危險了,別怕,有我在,我不會讓他們傷害你的。”剛纔情況緊急,否則他絕不用這樣殘酷的暗器,他看向地面那一雙雙死不瞑目的眼睛,眼中只有厭惡,這些人竟然敢在家門口劫殺含煙,膽子當真大得包天。
慕含煙還是一個勁的哆嗦着,即使現在閉上眼睛,她也能看到那不斷向外溢的血,她不是可憐這些殺手,而是她怕見血,自從菲兒受傷後,她對血就特別敏感,一見到就會想起那日菲兒渾身浴血的模樣。
雲灝桀安撫着她,擡眼冷眼瞅着現場唯一還活着的兩人,一人是領頭的黑衣人,還有一人是景公子,他冷冷的看着那名黑衣人,聲音冷到極點,“說,誰派你來的?”
那黑衣人殺人如麻,可是此刻看到地上鮮血直流的十幾名黑衣人時也被駭得全身發抖,這就是傳說中的五毒針,針比繡花針還小,但是針上卻萃了毒,這種毒一旦進入血液,那人的血管立即就會被刺破暴裂開來,以前他只是聽說,還未真正見識過,可今天卻讓他見識到了。
“我…我不會說的,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要我出賣上頭的人,我死也做不到。”黑衣人抖着嗓音道,他接下任務已近十日,這些日子他一直守在雲府外,就等着將慕含煙斬殺於劍下,今日終於見到她與雲灝桀出府,可是他卻無法動手。
接下任務時,他也將慕含煙身邊的人調查過一遍,那人特意叮囑他必須避開雲灝桀,先前他好不容易看到慕含煙同一個陌生男子出現在朱衣坊,便急急的回來佈署,沒想到還是失算了,就在他以爲劫殺成功時,雲灝桀卻如鬼魅般無聲無息出現,打破了他所有的計劃,還讓他毫無退路。
“不說是嗎?好,我自有千萬種方式讓你說出來,來人,給我拿下。”雲灝桀聲音剛落,黑暗中就有幾條人影迅速閃出來向黑衣人襲去,黑衣人腹背受敵,一時亂了陣腳,只得眼睜睜的看着自己被人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