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日本想將一切隱瞞住,但她身在修仙界中遲早一天總要知道這事情的因果緣由,事實永遠是瞞不住的。但他總覺得太早,白明溪不該獨自一人承受這事實的真相。其實他想,將白明溪留在作爲母親的青霓身邊,即便青霓在心如止水,面對親生女兒也總歸有慈軟的一日,一切的真相該由青霓來告訴她,而不是藉着旁人的口。
白明溪察覺身後有人,她回過頭去,看見緩袍束髮的玄日。奇異地,她並沒有哭,臉上甚至連難過的表情都沒有,面若平靜,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那沉靜的神色像極了她的母親,面無表情的臉龐又像極了重殤仙君,玄日看着不知心裡生出一種什麼滋味來,讓人難以言說。
白明溪看見是玄日,低下頭去看腳下的一切。巔峰之下白霧飄渺,氣息流動,這個世界猶如虛無一般。
白明溪想了想,然後低聲說:“其實從一開始你便知道一切的,是不是?我在想什麼上天冥冥中的定數,什麼緣起緣滅一說,不過都是人的一面之詞罷了。說到底事在人爲,只是我不知道罷了。”
玄日聽着他的話,沉默不語,沈鴻影的腦袋伸出來,又被他摁了回去。
白明溪繼續道:“也許在青嶼幻宮見到我時,你便知道我是誰。之前我一直在想,洛香仙子爲何會將我直接送往洞庭水宮去修煉,是因爲我乃水性體質嗎?可如今想來,以你半仙之力拜託她戲弄一個小小的凡人,也是可以的。”
高峰上的威風將玄日的髮絲吹向兩旁,細細看去他那幻明幻滅的眸子很是深邃,他問道:“你覺得我是戲弄了你嗎?”
白明溪說:“也許是,也許不是。但這有什麼區別?你從一開始知道事情的真相便沒有告訴我,仗着你所知道的一切,安排着我的一切。那不是戲弄是什麼呢?”
玄日問道:“那即便從一開始你知道了青霓是你的母親,你的父親他們拋棄了你,你又能做什麼呢?”
白明溪微微一怔,一雙眸子沉了下來。
是啊,她能做什麼?質問母親爲何要拋棄她嗎?質問父親爲何要將她變成這人不人妖不妖的樣子嗎?
玄日見她不答,伸手擡起她的微低的臉,他要看清她臉上的表情,然而她只是垂着眸子什麼表情也沒有。
他說:“如果你想重新作出選擇,我可以給你重新來過一次的機會。”
微垂的眸子微微動了一下,白明溪動了動脣,說道:“不了……即便重新來過……”
“你看,這就是你的選擇是不是?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選擇,沒有人逼你。”玄日將手放在她的頭上,“即便重新來過,你還是會選擇同樣的路。這一點,你與你娘真像……”
當初重殤拋下青霓隻身飛昇,青霓傷心欲絕,玄日問她是否想要重新來過。若是一切能重頭來過,她是否還會執意選擇重殤?
青霓說:“即便重新來過,我依然會選擇重殤。”
人總是在懊悔自己的選擇,然而即便重新得到一個選擇的機會,心裡的那份執着,仍會推向自己去選擇那不該選擇的路。因爲,沒有人知道未來的路是通向何方,沒有人知道未來會發生何事。
白明溪擡起眼睛,看着玄日問道:“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說。”
“他們……爲什麼在生下我之後,又將我拋棄?”
玄日嘴角上扯出一個笑容,他道:“這個世界並不是人人都能爲所欲爲,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仙界自然是有仙界的準則。人人妄想修成仙身,然而神仙一定能逍遙於世嗎?仙界是最無情冷酷的地方,你若想知道便潛心修煉,自己前往仙界一看便知。
“至於你的母親……便讓她自己親口告訴你吧……”
白明溪想了想,揮出水劍,對玄日說道:“那我走了。”
望着白明溪淡去的背影,沈鴻影的狐狸頭又伸了出來。擡頭,發現自己只看見玄日的下巴,它用爪子撓撓鼻子,說道:“你就讓她這樣回去了,不好吧?作爲一個幕後黑手,你也不多做點什麼。”
玄日叉着腰沉吟道:“我已經做了,這是她自己的選擇,我無可奈何。若是強行改變她的命數,會折我壽命一百年。我還未活夠,總不能拿我性命開玩笑。”
沈鴻影聽他說得認真,心裡卻是不屑地問:“若是她回答想要重新來過一次呢?”
玄日兩手一攤道:“好辦,用幻術讓她沉睡後給她凝出一個幻界出來。”
那狐狸睥睨他一眼,嫌棄地“切”了一聲,腦袋縮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