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重面無表情的臉上忽然笑起來道:“水靈性體質的移魂?你身上盡是河洛的力量。我大概知道是誰的所作所爲,這個人想必你也見到了。”他指的是洛書。
他又道:“但是我想,若是他用河洛的力量將你移魂,你又怎會知道自己是誰?”洛書做事必定一絲不苟且全面,不會疏忽到能讓白明溪想起自己的記憶來。
移魂之術與固魂之術相連。移魂,顧名思義便是將一個人的靈魂移到別的肉體上。但是移動的靈魂與肉體會出現不匹配的特性,導致靈魂不穩,因此便會用到固魂之術。固魂便是鞏固肉體上的靈魂,甚至是固定和封印,使與肉體不匹配的靈魂能在肉體上穩定留存。固魂術又有很多種,死人靈魂的鞏固,生魂的鞏固。
鞏固死人的靈魂是最容易的,而要鞏固一個活人的靈魂在別的肉體上便要強大的靈力與力量,否則固魂術施展不佳,被施術者會出現靈魂不穩定,記憶錯亂,嚴重的會讓魂魄流失,使一個生魂變成遊離在凡間的孤魂野鬼。
但在此之前白明溪的靈魂在這具“河圖”的身體裡是不穩定的,因此閻肅對她下了二重封印術。
白明溪答道:“如今正直雨季,黃河水勢暴漲,洛書的力量基本用於鎮壓河水,我身上的固魂術是另一個擅於移魂的人施展的。”只是閻肅施術的時候似乎出現了一絲小差錯,不知爲何她自己竟想起了自己移魂之前的所有事情。
靈重欲伸手要探查她的識海一番,只是還未觸及到她的眉心,他凝聚術法的手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開了。
靈重道:“很強的封印術,沒有任何的破綻。”
“意思是我沒辦法離開這具身體了嗎?”白明溪很是擔心,本以爲既然是封印,只要解封就好了,但是靈重的神情有些凝重,似乎對這種封印術很棘手,“重殤仙君說只要毀了這具身體,我的靈魂便能回到原本的肉身去。”
靈重微微挑起眉毛,否定道:“萬萬不可!移魂是需要有媒介進行引導的,若是毀掉這具肉身,你這遊離在肉體之外的靈魂便會變成孤魂野鬼,如此以來,就與將死無異。”
白明溪:“……”
靈重繼續道:“你若是想要離開此具身體,第一,讓施術者自願給你解魂,第二,殺了施術者讓術法自動解除。可是就如我方纔所言,移魂必須要有引魂的媒介,你冒然將施術者殺死,若沒有引魂的媒介,你便會變成遊離在陽界的孤魂野鬼。何況你體性本陰,靈力又極強,一旦魂魄不穩就會引來不少渴望力量的妖獸。”
殺了洛書?白明溪心中掠過這個想法,洛書本身就十分的強大,儘管現在他元神脫離肉體,白明溪似乎連他的一根寒毛也動不了,而且……她道:“我不想殺死他。”
靈重擡起一雙眸子,靜靜地看着白明溪,只聽她道:“洛書雖然將我變成了這樣,但是他是一個好人。”白明溪想想自己認識洛書多久,大概也就那麼幾日,他除了脾氣不太好,洛書卻是一個好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黃河沿岸的百姓。自從上古河神馮夷涅槃後,《河圖》《洛書》便一直在封印中沉睡。黃河河水肆虐,連年洪水吞噬了不少生命,若沒有洛書,不知道黃河沿岸還有多少人喪命。
可是想要控制黃河,僅有他一個人的力量是不足夠的。河洛之力重在《河圖》之中,若是河圖一直不甦醒,這黃河的河水依舊兇悍不堪。
洛書迄今爲止不知經歷了多少歲月,每一年都聽着黃河沿岸的百姓們祈禱河神止怒,可是馮夷早就不在了,能聽到百姓們禱告的只有洛書一個人而已。
白明溪想起洛書眺望黃河河水的那種神情,他抿着脣目光裡滿是堅毅。她不知道他爲何會有這樣的神情,只是想起自己的事情之後,她竟莫名地對洛書生起一些同情。
洛書她是不能殺死的。
靈重問她:“你想要永遠留在這具身體裡嗎?”
白明溪十分迅速而肯定地回答道:“不!”這具身體簡直是妖物,這簡直是一個水妖,血與清水般一樣透明,若是她的修爲在高一些,也許便會想洛書一般——元神與水化爲一體。白明溪忽然想起從前的被別人指責爲妖的記憶來,她只想做一個普通的人,自己快樂,自己在意的人幸福,這便足夠了。
白明溪自嘲又矛盾地苦笑起來,她問道:“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嗎?”她不能傷害洛書,甚至還萌生了想要幫助他的想法。
靈重嘆口氣沉思了一番,道:“有,可是你覺得洛書會放過你?《河圖》《洛書》在一起纔是完整的,倘若兩者隨便少了另一個都不能讓真正的力量發揮出來,河洛之力的強大就在於此,能覬覦上天的真理,能主宰凡界之命運。”
白明溪垂下眼眸道:“可我並不想這樣,我只是想平凡地做一個人,和扶蘇在一起。”提前君扶蘇,她臉上微微泛起紅暈,在玄天雲宮見他時,他滿臉的焦急與擔憂,也不知閻肅下手是否打傷了他。
她說道:“我想要知道解魂的方法。”
“那你只能靠自己消去身上的封印,由我來給你施移魂術。”靈重道,“但是你的力量還不夠強大,尚不能真正駕馭《河圖》神兵的力量。”
他道:“想辦法讓我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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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明溪離開劍宗門回到黃河的時候天已大亮,她不過才離開黃河幾日,黃河的河水便已經大肆蔓延,他們之前所居住的房子已被河水淹沒,放眼望去,都是滔滔不絕的河水。
白明溪這時纔想起君香來,那個總是在她耳邊吵得不停的小女娃,她似乎將她忘卻了。那時她急着帶洛書從重殤仙君的手中脫身,竟忘記了那個小女娃還在蓬萊仙宮中。
想起君香那愛闖禍的性子,也不知道別人是否會爲難她。
對君香實在放心不下,白明溪轉頭就要回蓬萊仙宮去,轉身之間,閻肅竟然站在她的身後。
白明溪裝成自己被狠狠地嚇了一跳的樣子,道:“你是妖怪嗎?什麼時候站在我身後的,竟然連聲音都沒有?”
閻肅一臉笑容,卻不回答白明溪的問題道:“洛書讓我來接你,我可是在這裡等你好久了。”
分明就是來監視她的吧?白明溪想起君香,洛書安排那個小女娃在她身邊,是否也是爲了監視和牽制她?
但是君香生性單純,似乎不會做這種事情,只是不排除被洛書利用……
白明溪道:“那你得多等些時候,我把香兒落在蓬萊仙宮了,我得去接她回來。”說罷就要走,但是卻被閻肅拽住了。
他道:“你說那個黃毛小丫頭的話,她沒事,過些時日我會去帶過來。我現在帶你去找洛書。”
白明溪露出吃驚地表情,道:“洛書不是元神脫離肉體了麼?”
“正是。”閻肅道,“現在便是帶你去找他,他若看不到你,日日來找我的麻煩,你還是待在他的身邊爲好。”
這是洛書決定的話,白明溪可不好推脫,畢竟她現在受制於洛書,在她脫離“河圖”這個身體之前,她還是聽洛書的爲好。
“去哪兒?”她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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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明溪沒想過黃河那滔滔河水之下會有另一番洞天,眼前雄偉壯闊的殿宇似乎是上古神祗留下來的宮殿,可惜因爲太久沒人打理,宮殿四處盡是水草叢生。
這樣她想起湘江底下湘江神君居住的神殿,湘君的殿宇比這個要富麗堂皇的多,不知爲何,白明溪看着這殿宇總覺得有些……蕭條。
白明溪不會水,自從她脫離水玉之後就成了一個拒水的體質,即使換了身體,這個體質依舊沒有改變。閻肅給她帶了一串好看的手鍊,她自然而然的能在水中呼吸自如,定睛細看,才發現是一串避水珠。
推開宮門,古老的宮殿中滿是瘡痍,常年在河水下被侵蝕,又因無人打理,到處都是破破爛爛的。水草在角落裡瘋長,魚羣也將此處當做巢穴。
白明溪:“……”
她與閻肅舉步而進,魚羣受到驚嚇四處逃竄。
直到走進了正殿,白明溪纔看見面容俊秀的少年閉眼盤腿坐在正殿的河洛之陣中心。
閻肅拍拍白明溪的肩膀,做了一個要離開的手勢,示意她已經完成任務。
白明溪也不管他,走到抱着手臂走到洛書的面前,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可他一點反應也沒有。
沒有人與她說話,她只好自己獨自一個參觀這個諾大的宮殿。河神的宮殿已經不完整了,這上古的殿宇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流年殘月,保留到今日已是不易。
離開正殿的時候正發現滕龜縮在角落裡小憩,見白明溪過來,睜開一隻木訥的眼睛望了一會兒,又半眯起來假寐。
正殿之後過了幾個偏殿,走到盡頭竟有一個祭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