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倆鬧騰了小半個時辰, 白語冰被劍架住,權衡着形勢,先嚎了一聲, 後哭訴自己經歷的種種不幸, 實在找不到可說的, 連吃蘿蔔鬧肚子也添油加醋說了一番, 道是險些見不着白語霜了。
白語霜一發地無語。白語冰絞盡腦汁地想不幸的事, 倒了一籮筐的雞毛蒜皮,顯是過的不錯。
白語冰一計不成,胡亂甩動尾巴, 拍得浮冰四濺,又自打了個吉祥結, 鱗軀糾結成一團, 以示悽慘:“外人待我如何, 我全不在意。大哥你拿劍指着我。我是你的親弟弟,你這麼樣待我!”
白語霜自知理虧, 只得收了劍,耐心解開結,揹着似要哭斷氣的他回宮。
他偌大一個人,騎在白語霜背上,不斷念叨父王續絃, 母后轉生, 兄長對他拔劍, 鳳羽嘉要娶花朵般的凰鳥, 他乃是天下最可憐的小海龍。若要他不可憐, 除非白語霜如他願,給他看看身子。
當夜, 兄弟倆在世子房歇下。白語霜忍不住問道:“你爲何一定要看我的身子?”
白語冰道:“本來無所謂,但大哥不給我看,分明是嫌我入了百鳥宮,不把我當帶把的看待了。這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會傷了你我的兄弟之情。你我打小彼此看大,大哥不想看看我的雀兒有多大了嗎?看罷,我就知道,大哥還是想看的!將心比心,我也想看大哥的雀兒有多大啦!”
“……”白語霜本是一頭素雅沉靜的鯤鵬,哪裡能聽這些粗俗羞臊的話,恨不得削了白語冰。
偏白語冰說得光明正大,彷彿不和他赤誠相對,那就不是爺們。見白語霜還猶豫,白語冰面色一緊,大着嗓門道:“大哥,你不是在外面風流快活,染上什麼病了罷?好哇,我要告訴母后!”
“你怎麼這麼不懂事?”他作勢要下榻,白語霜扯住他,斥責了一句,終於妥協地開始寬衣。
這極高大的男子,剝了雪白的底衣,露出胸前健實的肌肉,卻似遍體刺花繡,乃是極威風的青龍圖案,間有草木藤葉水紋雲朵。白語霜生得乾淨,如白紙作畫,滿身圖案,倒也並不難看。
白語冰沒料到是這般模樣,一時看花了眼,聽鳳羽嘉講那借陰債似的葉子會動,便伸手去摸。
“大哥,你平日一本正經,骨子裡離經叛道得很哪。瞧這花裡胡哨的,紋的是什麼東西?”
“這是‘青龍守’,”白語霜避開他的手,穿上底衣說道,“孟章神君賜的護身法紋。”
白語冰在識海內和鳳羽嘉交流。鳳羽嘉道是青龍孟章神君擅長治癒之術,確有這種護身法紋。
鳳羽嘉讓他暫不必管了,自去龍變天問過孟章神君,再與他說話。他不再逼迫白語霜,說些體己話,打個哈欠睡過去。白語霜卻已修得神體,怔怔地看他的睡顏,良久,垂下銀睫嘆了口氣。
翌日,白語冰和白語霜一道去陪素娥,兄弟倆圍着母后說了會話。白語冰逗白語霜道:
“母后,我要告大哥一狀!”嚇唬白語霜一番,卻道:“我給大哥說親,大哥說我胡鬧。”
待素娥教訓白語霜該考慮終身大事了,白語冰又道:“大哥還想拆散我和聖前。我和聖前已圓過房啦,孩子都有了。大哥打着光棍,卻操着我的心。母后,你可要好好地說一說大哥。”
素娥和白語霜嚇了一跳。素娥想不出雄鳥如何孕育子嗣。白語霜第一反應是看白語冰的肚子。
白語冰也是昨夜才聽鳳羽嘉說,大致講了這孩子從何而來,道是自己須得回神界擺弄那枚蛋。
“不論是孫兒還是孫女,保管在母后下凡之前,帶來給母后玩一玩。”
這一日午後,鳳羽嘉來接白語冰,手牽手向素娥問安,說了些下凡的具體安排。
又問了白語霜些閒話,在北極驅邪院感覺如何,青龍孟章神君近來不錯云云。
聊不多時,一龍一鳳小兩口,你掐我一把我掐你一把,彷彿是急於回百鳥宮孵蛋。
鳳羽嘉攜白語冰告辭而去,仍留下獵烽將軍和衆飛奴照顧素娥。
“他倆能生出什麼?”素娥陷入了迷茫,喃喃地問白語霜道。
白語霜也十分迷茫,他和鳳羽嘉之前未說過話。鳳羽嘉麾下的垂雲將軍,給他的印象不好。他本以爲鳳羽嘉是個張揚的花花大少,沒想體美容冶,待人親切有禮,倒像一隻腳踏實地的鳥。
打開界門回了百鳥宮,鳳羽嘉帶白語冰入了碧梧宮,便問道:“想我了沒?”
“嗯!”白語冰用力地點了點頭,“士別三日……不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鳳羽嘉故作遠眺狀,兩袖一負,雲淡風輕地道:“那還不親我一口。”
白語冰捧着鳳羽嘉的臉兒,先伸舌輕輕地舔了一舔,繼而狂風暴雨般親了一通。
鳳羽嘉本只是想親一親,奈何心癢難搔,隱晦地說道:“別顧頭不顧尾的,也須好好伺候。”
白語冰甚狗腿賣力地伺候一頓。鳳羽嘉酥了一身骨頭,面色紅潤了,由白語冰摟着握着,聽了些調侃言語,倒也十分受用,夢囈般道:“孟章說,你大哥是向那葉子借了修爲,才修得神體。”
白語霜本在青龍孟章神君身邊效力。孟章神君曾爲白語霜保官,後發覺他修煉的異樣,盤問之下,才知曉他爲了飛昇神界,曾與一片葉子結契。白語霜並不糊塗,只是救弟心切,別無他法。
那葉子在白語霜摔得粉身碎骨時出現,解了白語霜的燃眉之急,從此也使白語霜備受折磨。
孟章神君怕此事影響白語霜的仕途,替他瞞住了,賜了他護身法紋,既可掩蓋葉子,也可替他分擔些虧耗。但這治標不治根。算來,白語霜已與葉子結契百年,孟章神君始終未研出救治之法。
不過,鳳羽嘉與孟章神君攤開說明,溝通了一番,也發覺一些特徵,譬如,此葉會在神仙急於求成時顯現,葉子索要的真元和壽數,隨宿主的修爲增長而增長,迫使宿主無法停止修煉。
白語冰聽了道:“當年多虧孟章神君,我纔沒有魂飛魄散,聽聖前講來,他待我大哥是極用心的。聖前你和孟章神君都沒有良策,看來只有找出那棵樹,將它連根剷除,才能救我大哥了。”
鳳羽嘉已聽白語冰講了宵行前世的見聞:“那棵樹,應是在大羅天。我能打開大羅天的界門,卻會消耗許多法力。萬一,大羅天真有兇悍之物,界門一開,我便未必能治住它……”
他想說的倒不是那棵樹,而是他的師父鴻鈞道君。大羅天若真有這麼一棵樹,同樣藏身於大羅天的鴻鈞道君,想必就也參與了此事。他和宵行合力許能一戰。他和如今的白語冰,卻很難說了。
因此,在準備萬全之前,在修復完《山河社稷圖》、放生靈入圖避難之前,他是決不會動大羅天的。白語霜現下尚無性命之憂,他籠統地對白語冰道:“想救你大哥,你就好好修煉罷。”
白語冰點了點頭。鳳羽嘉命飛奴取來玉清藥品給他吃。他不再說什麼吃軟飯的話,自運功修煉內丹,心中卻也知曉,僅憑外物助力,很難與洪荒初時的宵行比肩。但分析形勢,他有一個宵行沒有的優勢,宵行當初只顧着和魔祖冥淵較勁,不知引發無量大劫的幕後真兇究竟是何方神聖。
白語冰自有一番考量,但時機未成熟,按下不表。
如此修煉了有一兩日,鳳羽嘉大把大把地砸藥品,他總算煉成內丹,有了尋常神仙的修爲。
兩人開始緊鑼密鼓地對蛋雙修,合力爲此蛋造出元神和內丹,他的真元差不多又消耗了大半。
鳳羽嘉用太陰真水裹住半邊蛋,再以太陽真火孵烤另半邊蛋。
白語冰見了此狀,不由得感慨:“水煮蛋?”
只怕鳳羽嘉把他倆的娃烤熟了,他嚥了口唾沫,整日眼巴巴地盯着蛋,是提心吊膽。
這一日,鳳羽嘉有些事務,去百鳥宮外圍的昭蘇宮處置。白語冰抱着疑似已烤熟的蛋,在碧梧宮入定修煉。忽覺有一隻溼潮的小爪撓他,睜開冰灰色的眸子一看,一條粉紅色的小小龍正扒他的手。他大吃一驚,這小小龍金眸粉鱗,前肢以上的鱗軀兩側,有一對小小的狀如雲紋的粉翼。
小小龍喚醒了他,約是餓慌了,咔嚓咔嚓,開始埋頭吃他膝頭那碎裂的蛋殼。
白語冰目瞪口呆,眼睜睜看小小龍吃圓了肚子,打了個飽嗝,噴出一小團火焰來。
他忍不住提溜起小小龍道:“你娘生得那麼好看,你怎麼長得像根壁虎似的,這麼醜?”
小小龍撲棱着粉翼,悶不吭聲地扭了一扭,見他無放手之意,登時嘎嘎地放聲大哭。
一個飛奴聞訊來查看,見白語冰已然被水淹沒,叫了聲“太子破殼了”,扭頭奔走相告。
百鳥宮旋即亂作一鍋粥。好容易哄住了這位太子爺,白語冰抱着小小龍,對鳳羽嘉說道:
“不是我嫌它醜,這是一條異龍嗎,我母后說,異龍最容易夭折……”
“你看它像是要夭折麼?”鳳羽嘉見自己的寢殿已被水火毀了大半,並不認可白語冰的擔憂。
據說龍的最高境界,便是修煉出雙翼。這小小龍的品相是正的,該有的都有,生來還有雙翼。
白語冰被鳳羽嘉說服了,鳳羽嘉又道:“你給它取個名字。”玉華的名字便是宵行取的。
白語冰實在是震驚於小小龍的樣貌,腦子裡一片空白,冥思苦想半晌道:“我給那飛屍取名,他娘姓姬,而他在永寧山成屍,因此,給了他姬寧這個名字。哎,對了,你不是叫我白答應嗎?”
鳳羽嘉忽有不好的預感,不該讓轉生後的他取名。只聽他道:“我倆的娃,就叫應兒罷。”
“……”鳳羽嘉長眸微睇,喜怒不形於色,腹誹道,你可以再隨便一點。
白語冰舉起小小龍,自得地笑道:“應運而生,應有盡有,這麼樣,你就叫應兒啦!”
賜名乃是件神聖的事,何況這小小龍是天生神體。話音落,只見華光一閃,小小龍被白語冰舉在手中,竟化作一個大胖小子,一頭粉紅色的毛兒,睜着圓溜溜的金眸,小嘴衝白語冰笑出口水。
“還是醜。”白語冰抱着這大胖小子,漸又被口水淹沒,忍不住說道。
至於鳳羽嘉,潔癖發作,心內也覺此子不如玉華好看,大約女兒就是比兒子好看的。
兩人收拾了一番,帶上這名爲應兒的大胖小子,便去仙界向素娥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