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知晥在默默觀察着衆人的同時,在女眷圍坐的地方,一衆婦人小姐也在悄聲討論着顧知晥。
“玉真公主今日打扮的風格可是與以往大不相同了,再也不穿金戴銀,看着順眼多了,不會刺的人眼睛疼。”
有女孩子附和的笑,話雖是如此,但大家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出了可惜,天之驕女若一直這麼出醜,纔是她們想要看見的。
“是不是有人給她出主意的?那日在夏日宴上,她的裝扮就很好看,今天那朵梔子花,真是點睛之筆把,這樣一筆,咱們這種打扮在她面前都有些刻意俗氣了。”有人誠實地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首飾,似乎都有些喧賓奪主了,襯得顧知晥更加特殊,不少女孩子默默的記在心裡,想着今天回去後,也可以這樣打扮試試看。
“聽聞玉真公主落水後性情大變,誰知道是不是有高人在她背後指定呢?你看,夏日宴上她與雅若那場比試,可謂是出盡了風頭。”
“我到聽說她贏得不甚光彩,好像是暗中算計了突厥公主,才能勉強獲勝?”
“你聽誰說的?”有好事者追問,說話的紅衣服女子十分年輕,臉色一紅,忙含糊道:“就是隱隱約約有聽人說過……”
“那總是知道是誰和你說的吧?”冷不丁另外又有人插嘴,衆人循着聲音回頭看,發現是淮陰侯夫人,此刻正冷冷地盯着方纔說話的紅衣女子:“藺家丫頭,難不成咱們與突厥比試一定要輸了纔有光彩嗎?編排皇家的罪過可大可小,你祖母平日裡在家沒教過你嗎?若是不知道規矩,就不要出來丟人現眼,趕緊回家學好規矩了再出門,省的替家族惹來麻煩。”
藺芙兒何曾被人這麼不留臉面的訓斥過,她家好歹是一品大將軍官職,按理說自然是不用怕淮陰侯這等只有爵位的家庭,但淮陰侯家與穆皇后十分緊密,藺芙兒的母親,藺家如今當家的主母連氏忙上前賠笑:“夫人教訓的是,是妾身沒有教好孩子,芙兒這丫頭,耳根子軟,平日裡也不知道從哪個下人嘴裡聽來的閒話就當真,口無遮攔的說出來,回去了妾身一定會好好說說她。”
淮陰侯夫人也不會真的在此處與人爭執,微微點點,便由李氏摻扶着,往自己的座位坐下了,忽聽見淮陰侯夫人在她耳邊提點:“藺家與符家十分熟悉。”
李氏這就明白了爲什麼藺芙兒今日會說出不利於顧知晥的話了。
“玉真公主真的變了好多啊,模樣也出落標誌起來了,若是這般的人兒,加上她的身份,自然會有不少男子心儀把?日後根本不用擔心婚嫁之事,真好啊!”也有貴女由衷的羨慕。
李氏她們坐的並不遠,此刻又聽見她們公然說着別人的閒話,心裡頭邊有些不舒服,但又覺得如果真讓玉真公主聽見那些人說的話,她定也是無所謂一笑,這等小事,根本不能影響到她的心情。
“之前是不是有傳言說玉真公主心儀……皇甫家的公子?不過現在皇甫公子自身難保,公主又看不上他了?”
幾句話中,她們似乎就已經完全瞭解了顧知晥的感情生活。
“誰知道呢,反正宮裡頭的貴人身份尊貴,她們可不像咱們,什麼樣的男子要不到呢?”
“這可不一定,又不是身份尊貴就一定好的,你瞧瞧二公主……她的母妃還是燕北蕭家的琦妃娘娘呢,那又如何呢?”
說到蕭家,衆人的興趣又被提起,紛紛討論起了這位神秘的蕭承靖,十分期待一會能夠一睹這位出名的蕭三公子容顏。
刻意壓低的笑聲不斷傳來,李氏索性不聽了,對着婆母低聲說:“母親,我去與玉真公主打聲招呼。”
淮陰侯夫人點點頭,李氏並未告訴她顧知晥曾帶着她一起暗算顧佩清的事,還以爲自己這個只懂得耍刀舞槍的兒媳婦終於開竅了,懂得後宅女子之間的交往法則,沒有白費自己千方百計的將這個兒媳婦帶進宮裡與玉真公主相熟。
淮陰侯家與穆皇后十分親密,皇太子尚未娶妻,穆皇后膝下還有顧知晥這個女兒,她自然是要將兒媳婦推出來,與顧知晥綁在一起。
因爲還未開席,李氏便可以隨意走動,春蟬更是眼尖發現了她,低聲提醒顧知晥。
顧知晥擡頭見到李氏,起身淺笑,朝着她打招呼:“李家姐姐。”
那日之後,李氏便再也沒有見過顧知晥,她也不懂得像別的女眷一樣,遞牌子進宮,但也沒聽到顧知晥傳來任何消息,指示她做什麼事,這讓李氏很疑惑,心中微微不安,顧知晥到底是如何看待她的?若是不打算信她,爲何又帶上她一起?
“妾身李氏參見公主。”李氏還沒行禮便被顧知晥給按下了,顧知晥似乎能夠猜到李氏的用意,握住了她的手:“你我之間,不用如此客氣。”
聽到她這麼說,倒讓李氏心裡微微安定一些。
“前些日子我還有些事便沒有機會找李姐姐小聚,一會我讓人拿了鳳陽宮的牌子,姐姐以後有空,隨時都可以遞牌子進宮。”
李氏在這一月內早是將此事翻來覆去想了無數遍,最終拿了主意,所以在顧知晥這麼說的時候她也沒再推辭,謝道:“能得公主看重,妾身深感榮幸。”
兩人又說了些閒話,人羣忽然安靜下來,李氏暗叫不好,竟是沒有注意慶豐帝與穆皇后來了,她急急想要返回,顧知晥卻索性拉着她在自己的案席旁坐了下來。
這一舉動讓女眷席微微議論起來,安國公府的宋夫人笑着對淮陰侯夫人說:“姐姐,沒想到你家的媳婦竟與玉真公主如此投緣?”
淮陰侯夫人淡淡一笑,不吭不卑地應她:“小輩之間往來,我也不清楚。”說罷懶得理她,看向帝后方向。
慶豐帝與穆皇后並肩而行,跟在他們身後的便是顧知行並着另外一名高大俊美的男子,白音也走在身側,三人含笑朝着慶豐帝行禮。
諸席衆人皆起身,朝着帝后參拜:“參見皇上,參見皇后。”
“衆卿免禮。”
慶豐帝攜着穆皇后坐下,其他人見太子也依次落座,這纔跟着坐下。
蕭承靖接受着衆人或好奇,或吃驚,或羨慕或驚豔的目光,款款坐到了白音的身側。
宋昭此時的身份不過是安國公府的世子,前十席的地方自然是沒有他的份,他正與一衆世子坐在外殿。
慶豐帝隨便說了兩句,便宣佈先開宴,一時間外殿杯盞交錯,叮叮噹噹不絕於耳,這種場合正式各人社交的好機會,許多有野心有志向的人,自然不能輕易放過。
內殿大多都是皇親國戚,穆皇后先舉杯敬皇上,又分別敬了蕭承靖與白音,蕭承靖將杯中之物飲盡,卻未坐下,反而對着慶豐帝說:“皇上,燕北的貢品除了之前隨隊送來的那些,還有一份剛剛纔送到,皇上爲臣備此重宴,臣十分感激,還請皇上允許臣在此呈上那份貢品,爲此宴增輝。”
慶豐帝看着琦妃,玩笑道:“怎麼還有東西?不會是你父親本要打算偷偷留給琦妃的吧?今日不得不拿出來借花獻佛?”
琦妃其實也是第一次見自己這個侄兒,見他如此出類拔萃,更是與有榮焉,加上近日兒子女兒的不如意,自然認爲這優秀的侄兒是來給自己撐場面的,難得的挺起胸膛,十分有底氣地說:“皇上真會說笑,臣妾是皇上的人,燕北是皇上的子民,承靖獻給臣妾的,自然也是獻給皇上的。”
慶豐帝含笑擺手,蕭承靖雙手朝外擊掌,有兩名一樣高大的武將打扮的男子前後走來,爲首的那人手裡端着一個托盤。衆人的胃口被他吊的極高,紛紛伸長脖子翹首以望,都在等着蕭三公子揭露謎底,到底給慶豐帝送來了什麼禮。
那兩名漢子朝着帝后方向跪了下來,口中說着吉祥話,慶豐帝笑着道免禮,望向蕭承靖:“承靖,你讓朕對這份貢品十分期待,可朕眼瞧着,這麼小的托盤,你能給朕送來什麼好東西呢?”
衆人都知道這是一句玩笑話,氣氛也依舊融洽,蕭承靖雙手抱拳,示意那端着托盤的男子將改在上頭的絨布掀去,自己拿過躺在托盤上的銅牌,高舉過頭頂。
燕北的男子一貫高大,他又將那塊銅牌高高舉起,一時間大家還沒能看清楚那究竟是什麼東西,唯獨坐在他身側的白音臉色一下子凝重起來,不可思議地在蕭承靖與他手持的那塊銅牌中來回看。
那是蕭家虎騎營的兵符!
虎騎營是燕北王府自守衛燕北以來便自行創立的一直騎兵,由最早的燕北王蕭素親自代練出來的一支專門針對突厥騎兵的鐵騎。可以說,燕北王府自有了虎騎營,數百年間與突厥的無數鬥陣之中,從來沒有落於下風,是守衛燕北這道天塹的最強力的防線。
這支精兵是完全屬於蕭家自己的親兵,猶如顧氏的西山大營,從來只聽令於燕北王府,百年間,連朔京也不能夠輕易調動。
這也是爲什麼白音在面對皇甫邵的時候底氣十足,因爲他知道,就算日後皇甫氏騎兵謀反,燕北也不可能將手頭上的精兵全送回朔京勤王,更別提這支精銳的騎兵。
突厥十三鷹若沒有了虎騎營的制約,中原地區怕是再無對手,他們便可長驅直入。
皇甫邵當然想要借到這樣的籌碼,所以纔會屢次忍氣吞聲,對他提出的各項要求都盡力滿足。
慶豐帝顯然也看清了蕭承靖舉起的東西是什麼,一時間震驚的竟然站起來:“這是……”
“燕北是東顧的燕北,蕭家是顧氏的臣子,蕭承靖奉燕北王蕭允之令,將燕北虎騎營兵權奉上。”
顧知晥並不知道虎騎營的來歷,但見在場其他人聽罷都露出了吃驚的表情,猜測難不成前世蕭承靖便是率領這支隊伍贏了幾場仗?
琦妃顯然也是沒想到蕭承靖再呈上的竟是虎騎營的虎符,她出生自蕭家,自然知道虎騎營對於蕭家的重要性,虎騎營不僅僅是爲了保護燕北而生,更是燕北防範朔京的一個後備。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蕭承靖的聲音在安靜的殿內響起,那兩名燕北的武將也跟着喊道,聲如洪鐘,顧知行更是從座位上站起來,長身而立,拱手恭祝:“吾皇萬歲。”
此時不管殿內殿外,衆人也不敢再做發呆,紛紛效仿,一時間祝賀聲起此彼伏。
祝融跟在人羣裡俯身高呼,臉色卻十分難看,他沒想到自己還未與蕭承靖打起交代,蕭家早已經選擇好隊伍站了過去,他也沒有必要再去試探蕭承靖了。
祝融不知道回去後該怎麼與皇甫邵交代,快速的與白音對視一眼便轉開了視線,自以爲應是無人發覺,卻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有兩個人由始至終都緊盯不放。
蕭承靖獻禮的插曲讓朔京的姑娘們更加興奮起來,女眷席上雖沒有親自瞧見方纔的情形,但多少有狀似無意地瞥向蕭承靖的方向,總有人看清楚他到底是不是如傳言中一樣英俊非凡。
有看清楚蕭承靖長相的女子羞紅了臉,低聲在熟悉的好友耳旁說着他有多好看,若說以前的蕭三公子,只能是燕北閨閣女子的夢中情人,今日之後,他已經一躍成爲了朔京貴女圈大熱的夫婿人選了。
“蕭三公子竟是把虎騎營的兵符給帶來了,這說明蕭家是打算依附朝廷嗎?”
李氏話一出口便後悔了,她忘了自己此時是被顧知晥拉着坐在她身側,自己方纔那一句說的可是掉腦袋的話。
“公主……”李氏笑得勉強,卻見顧知晥安撫一笑,示意她沒有關係,也附和說到:“這裡只有我們二人,李姐姐不比如此拘禮,以後對着我也不必自稱‘妾身。’”
李氏十分欣喜,她一貫爽快,沒有花花腸子,直接點頭:“那便好,我害怕公主會怪我粗魯無禮。”
顧知晥搖搖頭,又問:“李姐姐出生將門,這虎騎營到底是什麼來頭?很厲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