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遠遠着站着,冷眼盯着徐氏與宋昌一行人,像是唱大戲一般的上演着‘生離死別’,一點也不想讓人發現他與宋昌二人實則是有兄弟關係的。
不過今年朔京世家子弟中通過舉薦而來參加武舉的人寥寥無幾,其他大多都是靠自己本事一拳一拳打上來的外鄉人,所以也認不得宋家人,這讓宋昭自在不少。
他決定不再管宋昌的事,自己讓他參加武舉確實別有用意,但卻不是徐氏所想的那個方向。宋昭此人面冷心也冷,因爲從小失去了母親,又離開父親,缺少與家裡人溝通的經驗。加上徐氏恨不得宋昭直接放棄宋家長子的身份成全自己兒子,更不會與宋昭過多往來,所以他對於宋家其他人的態度,還不如對高勝樓的屬下來的親切。
但他卻真不是爲了讓宋昌送死,而私下讓顧知行舉薦參加武舉。
他的目的有兩個,一個是爲了混淆視聽,另外一個,連他自己也不願意承認的理由,就是他是真心希望宋昌可以從中脫穎而出,若能考個三甲中的其中之一,成爲官身,日後自己繼承了安國公府,他不至於無處可去,至少能有一座府邸帶着老母安身立命。
只可惜宋昭是不會將自己內心的想法告訴給別人知曉,更別說對於徐氏而言,宋昭是一個動動手指頭都是想要他們母子幾人的命的大魔王,這種魔王,怎會爲了自己與宋昌着想?
所以徐氏一貫是以小人之心猜測宋昭用意。
他亦不想引人矚目,見宋昌到底是來了,冷影拿着登記報道的官員給的錦券,伸手讓他把他身上揹着的行李給自己。
冷影自宋昭接受高勝樓後一直跟隨他,形影不離,當真人如其名,像是宋昭的影子一般,從未離開過他身邊半天,如今宋昭要去參加武舉,一走便是半個月,宋昭無所謂,冷影倒是千百個不放心。
他像是個受氣的小媳婦似得,不情不願地將手中的包裹遞給宋昭,藉機小聲問道:“主子,等你安頓好,屬下夜晚潛進去蹲在你房頂守着吧——您一個人進去,屬下着實不放心——”
宋昭毫不給面子地將自己的包裹從他手裡奪過,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蹲房頭上癮了嗎?”
冷影忙不迭的點頭,發現自己錯了以後,又拼命搖頭。
宋昭不想在與冷影說一些無聊的話,擡腳就要走,忽而想到什麼似得,又折返回來,對着冷影說:“我自有其他安排,不會一個人在裡頭。這段日子你暫時不用回樓裡,守在鳳陽宮附近,若……有什麼事,必要時可以現身。”
冷影一愣,他好久沒有回高勝樓了,這次宋昭要單獨行動半個月,冷影一早就和樓裡的其他弟兄們約好了不醉不歸,沒想到主子人還沒進去,活都給自己安排好了,還是這種蹲人家姑娘房頭的這種活?
還是去蹲玉真公主的牆頭?
但冷影反應的極快,主子這一去就去半個月,以他主子的本事,前三甲那是不用說的,武狀元肯定都是宋昭的囊中之物。這樣的話,宋昭至少還要一個月才真正能夠從國子監裡出來。一個月時間,對於萬衆矚目的玉真公主來說,確實有點長——
主子這是擔心玉真公主會不會在自己前去考狀元的時候偷偷的和別人好上了?所以要派他前去替自己盯梢?
想到這裡,冷影對這項任務的重要性也有了深刻的理解,忙點頭應好:“主子放心,屬下一定會看好玉真公主的,等主子回來,玉真公主一個汗毛都不會變心的!”
聽完這話的宋昭臉比方纔還要更臭了,他再也不看冷影一眼,一甩袖子招呼都不打就直接走了,留下不明所以的冷影站在原地撓着頭髮愣。
其他來參加武舉的人也陸續領了錦券,極少有親人相送,都是自己深吸一口氣,便往裡走,唯獨宋昌在小廝將他的錦券拿了過來後,他纔不情不願的接過,對着徐氏還是一副愁苦模樣,最後堅持着問道:“母親,我真的要去嗎?兒子真的害怕。”
徐氏聽他這麼說完,拿着帕子捂着嘴角嗚咽道:“我又何嘗不是,但你姐夫說的不會錯的,昌兒……你要好好忍耐,母親會在外替你打點好一切的,你安心在裡頭待着,若有什麼事,便差人寫信回來說!”說罷徐氏心一狠,也不再看宋昌什麼表情,直接扭頭回了馬車,深怕自己多看一眼兒子,便要後悔。
宋昌望着國公府的馬車漸漸遠去,第一次感到了獨身一人的害怕,徐氏將小廝留了下來,但小廝也只能送到國子監的大門口,自然是進不去的。宋昌根本拎不起徐氏給自己準備的幾箱行囊,就連四方盒裝的衣服他都嫌重。
今日站在門外等待考生入場的大多都是教頭,各個五大三粗,行伍之人本就看不慣公子哥的做派,見宋昌細皮嫩肉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自然看他的眼神都充滿了不屑,更有刺頭一些的,直接推開擋在門口的宋昌,在他發出:“你做什麼?”的挑釁後,回頭頂了一句:“好狗不擋路!”
鄉野武夫各個都粗魯直接,聽到這話發出異口同聲般的大笑,宋昌漲紅了臉,死死盯着那個推開自己的人,那人正大搖大擺的扛着根竹根,上頭掛着他的行囊,逢人就問:“高勝樓樓主住哪間你知道嗎?聽說他也有來參加武舉?”
宋昌咬牙切齒地交代小廝:“讓人去打聽打聽那個人叫什麼名字,讓母親多去幾個考官面前打點一下,本公子倒要看看,究竟是誰笑到最後。”
不願意歸不願意,但見時辰已經到了,宋昌也不好在賴在門外不進去,磨磨蹭蹭,宋昌最終帶了幾件錦衣玉枕,還塞了銀兩在身上,這纔不情不願地往裡走,管事見他是最後一名考生,既然也進來了,便拉動了大門,只聽哄的一聲,硃紅色的國子監大門便在宋昌身後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