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說：“你們做的每一件事，我都記的。”
第1章天上掉餡餅
炎熱的暑假之後，又是一年開學季，又是老師們提前返校做準備工作的時候，也是江宸市三中老師們頻繁調動工作的時候。
江宸市三中是星海鎮上的一所普通高中，遠離江宸市裡。有些老師受不了小鎮的單調荒涼，有些老師爲了孩子接受市裡更好的教育，有些老師爲了更好地找對象……總而言之，江宸市三中就像一座浮動的橋，供來來往往的人過河。每年都有人從這所鄉鎮高中調到市裡，每年又有許多老師從更遠的鄉鎮調過來。每逢9月開學季，調到城裡的老師們在周圍同事羨慕嫉妒恨的眼光中喜洋洋地拿着調令收拾東西，永遠地離開三中。
鄉鎮老師往城裡調，有的靠實力，有的靠關係，有的靠金錢。實力超羣的人就像美女西施貂蟬一樣稀少，況且遠不如關係和金錢更可靠。本地人盤根錯節，沒有關係也能“追根溯源”攀上關係。像夏小滿一樣的外地人對於調到城裡這種好事基本上是公雞下蛋母雞打鳴——不可能的啦。
好啦，我們來說一說夏小滿。
十年前，江宸市三中因爲擴招學生，連續兩年大量招收新老師。校長爲了招到好老師，不辭辛苦跑到全國各大師範院校親自招聘，也用一個校長的資歷和姦猾“哄騙”了許多不諳世事的剛出大學校門的學生——他說江宸市三中很快就會被劃到省內名城濱海市名下，還說江宸市三中離濱海市只有十分鐘的路程。
十年過去了，江宸市三中仍然叫江宸市三中，和濱海沒攀上一點交情；它仍然偏居一個小小的鎮上，仍然離濱海市有近兩個小時的車程。——而當年被哄騙來的大學生受不了理想和現實的巨大差距，一半的人已經離開了這片“鳥不拉屎的地方”。
值得安慰的是，夏小滿和她的好朋友于曉雪、穀雨一直在一起。三人都來自外地，不好繁華熱鬧又“胸無大志”，年輕時沒有嫌棄小鎮的孤僻，人到中年更喜歡小鎮的清靜，也知道調到城裡這種好事與己無關，心甘情願地一年又一年守着三中，守着星海鎮。
可能這個世界如果不發生一點意外，老天也會覺得無聊乏味吧。2014年9月7號那天。這一天小滿永遠都會記得，天上竟然真的掉餡餅了！
那天小滿正和曉雪一起吃飯。級部主任忽然打來電話，讓她趕緊去一趟辦公室，小滿一邊往辦公樓跑一邊想：“什麼事這麼急？大中午吃飯的時候找我？”。到辦公室後，只見主任拿着一張紅色的紙笑着對她說：“夏小滿老師，恭喜恭喜，你被調到江北中學了，今天下午就要去報到，你趕緊準備準備去吧。”“啊？”，小滿懵了——江北中學可是江宸市裡名氣最響亮的重點學校，連續幾年送出了好幾個清華北大學生。她何德何能，竟然從鄉鎮一所普通高中調到市裡名列第一的重點高中？主任見她張着個大嘴不說話，拿着紅色的調令在她眼前晃晃說：“怎麼啦？高興傻了？”小滿回過神來，問：“趙主任，這事真的假的？”“當然是真的，這事能開玩笑啊。江北中學讓你下午就去報到，所以趕緊通知你。”小滿很想問一句：“爲什麼調我？”想想不大好，話到嘴邊硬生生憋了回去。小滿拿着調令懵懂又歡喜地回到宿舍，呆呆地坐在牀邊，拿着調令看了一遍又一遍。想到今天下午就要去報到，急忙收拾了一下東西，準備先趕往江北中學。要不要告訴曉雪她們呢？算了吧，時間趕得緊，以後再說吧。小滿開着車往市裡趕。一路上既高興又傷感。高興自己竟然進城了，要去教重點高中的學生了。傷心離開呆了十年的學校，離開處了十年的同事，自己孤身一人去面對陌生的一切。
開車離開學校還不到半個小時，小滿的手機就響個不停，小滿瞟了一眼，是穀雨打來的。小滿停下車一摁接聽鍵，就聽到穀雨炸雷般的聲音：“小滿，你真的調到市裡了？”小滿“嗯”了一聲，穀雨又吼道：“你太不像話了，調走都不說一聲。人家調到城裡都大張旗鼓地昭告天下，你這悄沒聲息的，連好朋友都不說一聲。趙主任在學校QQ羣裡發信息，說你調走了，整個羣都炸了。現在整個學校都在討論你調走的消息，你可真出大名了。””哎——”小滿長嘆一聲，“我就是不想出名，才悄悄走的。再說，江北中學那邊催得很急，讓下午三點就報道。”小滿解釋說。“哎——”穀雨也長嘆了一聲，“李嶽走了、田原走了，韓璐走了，現在連你也走了，我呆在這兒還有什麼意思？”聽了穀雨的話，小滿鼻子一酸，淚水流了出來，模糊了車外的視線。她趕緊擦了擦眼睛，平復一下自己的情緒，說：“別這麼想，我又不是到多遠的地方，以後會經常找你玩的。”穀雨也意識到這時候說這些話不好，立馬轉口說：“恭喜你高升啊。你趕緊去報到吧，回來請客啊！”掛上電話後，又有幾個相熟的朋友打電話詢問。沒想到關係很一般的王倩也打來電話，詢問這件事確定了嗎，還問幾點去報到。聽着聽着，小滿聽出來一些其它的意思——這不是真心關心她，而是來探聽消息。王倩的老公在學校當領導，八面玲瓏，每年都讓王倩教高三。久而久之，大家都覺得王倩教學很厲害，王倩自己也認爲自己出類拔萃，在學校一向盛氣凌人。可能她覺得重點高中調人怎麼也應該調每年教高三的她呀？怎麼會調夏小滿？她打聽這麼詳細，估計就是想看看還有沒有時間和機會找找人疏通關係把小滿替換下來吧。想明白王倩的用意，小滿掛上電話，只覺得一陣噁心。
江宸市江北中學在城東邊，是個規模大又安靜的校園。作爲重點名校，市裡的教研活動經常在這裡舉行。小滿以前經常到這裡聽課，對這兒並不陌生，她一路暢通地開車來到了江北中學。隔着車窗，小滿看着寬廣大氣的校門和門邊巨石上瀟灑的四個大字“江北中學”，心想以前多麼仰慕的一個地方，沒想到竟然有一天自己會成爲這裡的一名老師。
門衛盤查很嚴，讓小滿下車詳細作登記後，才允許進入。按照門衛的指引，她來到行政樓找高副校長。行政樓遠離教學區域，高高矗立在學校的東南角落，一樓大廳整齊乾淨地擺放着盆栽樹木、花草還有各個事業單位或公司送來的藝術品。一樓二樓是學校辦公人員的辦公室，有的是財務辦公室，有的是餐廳後勤辦公室，有的是維修辦公室，有的是司機辦公室，光司機辦公室，小滿就看到了三個。小滿邊走邊看，心裡波浪翻滾：“三中連一輛公車都沒有，更別說司機了。三中的學生老師和領導都擠在一座教學樓裡，哪裡有什麼行政樓？”
這行政樓雄偉大氣，實在不像個學校產物，倒像個正規的大公司。走到三樓，有一個房間敞着門，上面掛着牌子：接待室。裡面坐着幾個衣着整潔、形象氣質佳的的年輕人。小滿進去後，一個年輕女教師微笑着走過來，禮貌地詢問小滿有什麼事情。小滿說：“我是剛調過來的新老師，教語文學科。”然後把調令給她。女教師看了看調令說：“你隨我去找高校長。”小滿跟着她來到高校長辦公室，看到一個頭發有些斑白、瘦削的五十來歲的男人正在打電話。女教師說：“這就是高校長，他正忙，你先坐着等一會兒吧。”然後就離開了。小滿並沒有坐下，站在旁邊等着高校長打電話。高校長打完了電話，拿着調令認真看了看，擡頭看了看小滿，嚴肅地說：“夏老師，你請坐。你剛剛調到我們學校，我們需要簡單地瞭解一下你的情況。”夏小滿坐在辦公桌旁邊椅子上，本能地感覺有點不舒服，心想“怎麼感覺像審犯人？”“請問你工作多少年了？”“十年。”“你是大學畢業後一直在三中這所高中教書嗎？”“是啊。”“你一直都教語文嗎？”“對。”“你教過幾屆高三？”“四屆。”“你家住在哪兒？”“名門世家。”“你家孩子上幾年級了？”“還沒上學呢，在幼兒園上中班。”“有人照顧孩子嗎？”“有啊，我婆婆照顧着。”“你哪個大學畢業的？”“省師範。”問完了問題，高校長似乎對她的回答還算滿意，臉上出現了笑容，站起來向夏小滿伸出雙手，說：“夏小滿老師，歡迎你正式成爲江宸市江北中學的一名老師。江宸市江北中學是市裡最優秀的高中，你也是我們挑選出的優秀的老師，希望你以後能爲江宸市江北中學貢獻自己的力量。”小滿忙站起來，受寵若驚地一邊和高校長握手，一邊說：“好好。”高校長說：“你坐一會兒，我打電話叫高一語文組長領你到辦公室。然後讓後勤給你安排宿舍。”過了一會兒，一個三十五六歲的男人匆匆忙忙地來到高校長辦公室，高校長說：“這是高一語文組長王老師，由他安排你的辦公室和辦公用品。”小滿禮貌地說：“王老師好。”王老師說：“你好。走吧，跟我到辦公室吧。”小滿跟着王老師繞過高聳的實驗樓和圖書館，走了大約十分鐘纔來到江北中學的西面，三座金碧輝煌的教學樓並排矗立，分別是高一級部高二級部和高三級部。來到高一級部，王老師一邊上樓一邊說：“普通高中累不累？”小滿說：“不累。”王老師嘆了一口氣說：“到這來幹嗎？累死個人。”小滿聽了一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過了一會兒實話實說：“不是我想來的，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把我調過來了。”王老師“哦”了一聲不再說話。來到三樓的語文組辦公室，只有兩個老師在埋頭備課，看到小滿來了，他們僅僅擡頭看了看，接着低頭忙自己的事情。王老師擡了電腦和主機放在小滿的桌子上，就被班裡的學生叫走了。小滿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辦公桌，開始安裝電腦。過了一會兒，“鈴鈴鈴”下課了，這是個大課間，學生要做操，上課的老師陸續都回來了。小滿本來想和他們打招呼，但他們好像都沒看見她這個人似的，個人忙個人的，小滿尷尬地蹲下繼續滿頭大汗地安裝電腦。裝完了電腦，小滿也不知道該幹什麼了，傻傻地在桌子前坐着。過了一會兒，王老師又匆匆忙忙地來了，對小滿說：“小滿，級部主任找你，在一樓辦公室，你快去吧。”小滿來到一樓，找到級部主任辦公室，進去一看，兩個中年男人坐在辦公桌前，周圍圍了一堆人七嘴八舌地說話。小滿也不知道誰是級部主任，只好站在一邊等。過了二十多分鐘，這些人才走乾淨了。兩個主任扭着頭看小滿，幾乎同時問：“你有什麼事？”小滿說：“我是三中剛調過來的語文老師，組長王老師說級部主任找我。”其中一個稍胖的中年男人拍了拍腦門，說：“真是忙暈了。對對，是我找你。”他站起來向小滿伸出手說：“夏小滿老師，歡迎你來到江北中學。我是高一的級部主任章成，這是副主任龔偉。”小滿握了握兩位主任的手說：“章主任好，龔主任好。”章主任接着說：“剛剛開學，事情比較多，你的具體工作我們還沒安排，我們也知道你今天剛剛接到調令，所以你明後天辦辦學校交接的事，大後天估計就得上課了。重點高中和普通高中不大一樣，你先提前備備課，好不好？”小滿說：“好。”回到辦公室，已經到了下班點，小滿就開着車回家了。
回到家，老公陳濤笑呵呵地問：“第一天到重點高中，感覺怎麼樣？”小滿驚訝地說：“你怎麼知道我調到重點高中了。”老公說：“曉雪的老公朱海告訴我的。他還專門問我有沒有找關係把你調到市裡。”“你找的關係？”小滿瞪大眼睛問，“沒有沒有，真沒有。教體局我連個人都不認識，上哪兒找關係？”陳濤趕緊撇清。“那這到底怎麼回事？餡餅怎麼掉我頭上了？”“不知道，以後慢慢打聽吧。你還沒說呢，上江北中學第一天感覺怎麼樣嗎？”“沒人理我，大家都在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