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秀麗的小山谷,環繞在羣山之中,谷中流淌清澈的溪水,兩旁栽種着數十株大大小小的桃樹,綻放開粉色的花朵。
宮殿之中,竟有一座山谷。
青藤無聲無息地退走,李風揚雙足落地,眼前這番只有在夢裡方能再現的景象,讓他目中的血色殺機,驟然散去。
“我回來了嗎?”李風揚喃喃,無數次午夜夢迴,他多想這一切真地只是一個長長的夢,他仍然只是那個在山谷裡無憂無慮的少年,父親依舊能駐在木屋前,靜靜守望。
兩行淚水,倏然順着面頰滑落,李風揚一步步,走向山谷深處。他每走一步,必有一株桃樹頹敗,粉嫩的花瓣隨風飛舞天際。他一連行走百步,溪水斷流,漫天桃花,煙消雲散。
一片桃源美景,終究成殘谷,化廢墟,歸黃土……
李風揚在廢墟旁找到無名小墳,雜草都能沒到膝蓋了,他快步走上前去,卻看到幾抔新翻的泥土,李青城的墳墓竟然被挖開,安睡在其中的屍體,不翼而飛!
濃烈至極的情感,刻骨銘心的回憶,讓李風揚完全沉浸,他已經忘卻自己其實是身處鎮靈域中。他的雙眉倒豎起來,血光再現,立在李青城的墳前,怒喝:“是誰!”
“啪啪啪!”清脆的響聲傳來,李風揚長身而起,如飛一般衝出,眼前所見,讓他的憤怒達到前所未有的頂峰。
廢墟的另一邊,衣着華麗光鮮的稚氣青年,帶着陰狠的神色,手持一條長鞭,不停地抽打着倒在地上的清瘦中年。
柳家小公子,在鞭撻李青城的屍體,每一鞭,都像是抽在李風揚的心上!
“殺!”千般怒意,萬聲咆哮,凝練成一個凜冽的字。李風揚身影如電,掌指成刀,用盡最大的力量,一刀橫切。
“噗!”柳家小公子似乎完全沒有注意李風揚的到來,直到攻勢襲來,金光燦燦的掌刀切到肉裡,卻沒有濺起絲毫鮮血。他的身影如泡沫一般突兀消散,彷彿從未出現過。
李風揚大口喘氣,蹲下來抱住李青城的屍體,大哭起來,千言萬語到嘴邊,卻唯有一聲呼喚:“爹……”
李青城的屍體忽然坐起來,詭異至極,他輕撫着李風揚的背,睜開眸子,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李青城一驚,周圍的景象卻是突然變化,桃源山谷消失,父親李青城則淡化,李風揚擡頭看天,卻見一片燦爛星空,四方星辰大亮。
廿八星河,四象雷劫再現!
東方是一名身着樸素,作君子打扮的劍客,劍華如雪,劍光四溢。南邊是一個狀若蠻龍的虯髯刀客,刀刀劈空,攜虎而攻。西面是一個披頭散髮的狼狽中年,神色陰狠到極點。北側更是出現一張積聚着霧氣的森寒鬼臉。
段不羣,歐陽弘,張忍,張冠,李風揚至今爲止遭遇過的四大強敵同時出現,伴隨着猛烈的雷劫殺來。
“殺!殺!殺!”李風揚還擊,除卻這四大強敵外,還有數之不盡,身影卻非常模糊的敵人衝來,伴隨着雷劫,他瘋狂殺戮。段不羣被腰斬,歐陽弘慘遭立劈,張忍的下場是五馬分屍,張冠更是被打的魂飛魄散。
刀光劍影不斷,卻沒有拋飛的頭顱,橫飛的血肉,所有死去的人都如夢幻泡影般消散。
李風揚近乎無敵,卻是殺到癲狂,但他的眸子愈發明亮起來,沉穩而凝練,無盡的殺戮是一種積累與沉澱,而並非釋放亂魔,不顧一切,結果迷失自我。
李風揚不知自己殺了多久,星河斂去,雷劫早已消散地無影無蹤,他仍咬牙提起愈發操控困難的手掌,猛地斬落。掌刀掀起一大片絢爛的光華,在無言的修羅地獄裡,成片的屍體崩碎。
“風兒,別放下,也別太執着,順從心意,萬法自然……”
在殺戮的世界中,李風揚忽然聽到一聲孜孜教導,他看到一張熟悉的面龐,他的父親,李青城的笑臉……
“爹……”眼前的一切統統消失,直到這時,李風揚忽然有了醒悟,他深深呼吸,發覺自己還站在延綿的宮殿羣前,彷彿從來都沒有邁進去過,而剛纔的一切,僅僅是恍惚間的幻覺。
李風揚卻是分明的感覺到,自己獲得了新生,父親的笑臉永遠的烙印在了他的心中。
“吼吼吼!”
強大的氣息爆發,化作罡風盪漾開來,李風揚發現在自己不遠處,有一個青年和尚,雙手合什,在大聲地念誦佛道經文,一個又一個金色的古字從他的雙脣間飛出來,圍繞着他旋轉。
青年和尚寶相**,不怒自威,像極了傳說中的不滅金剛,腦後隱隱浮現出一層光環,一片濃郁到極點的金光中,青年和尚忽地雙目圓睜,發出一聲仿若撕心裂肺的大吼。
金色佛光瞬間衍化成滾滾森然魔氣,青年和尚籠罩在黑煙之中,化作一頭猙獰惡魔,他的額頭長出兩隻犄角,背部伸展骨翼,雙手不再結佛印,而是筆直地向上舉着,似是要撕裂整片天空!
“吼!”一尊恐怖的滔天魔影撕開空間出現,立在青年和尚的身上,散發出的威勢,如淵如獄!
一念成佛,一念化魔!
青年和尚顯然也是在闖鎮靈域,不知他經歷了什麼,竟然能在佛與魔之間不斷轉化。饒是如此,青年和尚的步履卻堅定而從容,細看之下,就能發現他的瞳孔深處有着波瀾不驚的平靜。
他是在修行,藉助鎮靈域錘鍊意志。
“極度強大!”李風揚評價道,這是他首次遇到一個感覺自己無法戰勝的同輩人,戰意開始洶涌澎湃起來。
青年和尚距離宮殿羣的出口已經很近,只有幾步之遙,李風揚忽地一笑,不再關注,而是縱身跳下瀑布。
老龜從被激流覆蓋的山石中探出腦袋來,巨大的眼眸裡滿是驚異,它上下打量李風揚,過了好一會兒,才試探般地說道:“你心中無魔。”
李風揚灑脫大笑,喊道:“我心中亦無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