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李管家的話, 一個機靈的黃衣弟子立馬快步趕過來爲衆人引路,一邊笑道:“貴閣的沈樓主知會過我們山莊了,說項閣主路途中有事要辦, 不一定能趕上飯宴。想來如意閣的事情很多吧?”
項意煞有其事地點點頭:“是啊!如意閣事情繁雜, 本少最近忙得都沒時間休息!要不是聽聞崔五娘會親自下廚, 我們是絕對不會丟下手頭的事情快馬趕到試劍山莊的。”
陳玉樓斜眼看着他, 鬍鬚微微顫抖。
寧路笑了:“可不是, 衝着我們莊主夫人來的人可是一撥接一撥的,連地處荒北的雙俠都在昨日趕到了。昨日主宴這裡集聚了衆多的武林人士,可熱鬧了, 您錯過了可真是可惜!不過您也不用失望,今日還是由我們莊主夫人主廚。”
轉過一個臨湖的樓閣後, 幾人便被引進九曲園, 走在園中項意轉頭看看秦璃, 小聲地問道:“當日是不是你在這裡殺了那個老頭?”
秦璃一愣,步子卻沒有停頓。
“嗯吶, 就是餘酒客。”項意解釋道。
秦璃點點頭。
“還有那個列家三鬼?就是守園子的三兄弟。”
秦璃嗯了一聲,沒什麼表情。
項意想起九曲園附近的膳堂,嘆道:“一牆之隔,本少當時竟然沒有察覺。”
說話間,他們已經被請到九曲園的正廳中, 江御賢朝幾人舉起酒杯示意, 黃衣弟子引着幾人繞過幾張正喧鬧着的桌席。
昨日的主宴結束後, 大部分的武林兒女都已經打道回府, 留下來的人大多是與試劍山莊交好的武林前輩, 還有一些則是爲了崔五孃的菜餚而死皮賴臉留下來的食客。
此刻是午飯時分,衆人聚集一堂暢懷共飲, 江湖人本就不拘小節,正在談天論地,暢快喝酒,划拳作樂,見到有人進來也只是看了一眼便繼續喧譁起來。
江御賢將幾人請上自己的桌席,招呼他們都在這坐下。這裡坐着的大多是在武林中頗有名望的人,有華山掌門程擎天,崆峒費長老等人,項意仔細地看了正襟危坐着的程擎天一眼便移目看向桌上的菜餚。
桌上菜餚並不多,但是色香味俱全,葷素搭配得煞是喜人。有着“獨有葫蘆溪上筍,一冬風味舌頭甘”之讚的赤水乾筍臘肉,紅油和青蒜相輔,品相誘人;顏色美麗的菊花魚生,魚片薄如蟬翼,晶瑩剔透;紅燒雞樅,香嫩醇厚;青椒松茸,白中綴着紅綠,清爽淡雅;桂花鹽水鴨,紅潤油亮,香氣襲人......
這些菜餚看着讓人食指大動,項意頓時腳下生風,帶着幾人繞過程擎天,便大大咧咧地坐上桌席下方的一個位置,拾起筷子便朝桌上插去,卻被跟在身旁的陳玉樓在暗處捏住骨節,只聽他低聲怒道:“臭小子,先和江莊主寒暄幾句再動筷子!”
哼!江湖人又不做青梅煮酒這樣的雅事,爲何還要學文人的繁文縟節......
項意失望地放下筷子,朝江御賢笑道:“莊主真是好福氣,能娶到崔五娘這般妙人兒,着實讓我豔羨不已呀!”肘部又是一痛,項意斜睨了陳玉樓一眼,改了副口氣恭謹地說道:“晚輩一路匆忙,着實餓了,還請莊主見諒。”
江御賢注意到他瞟向菜餚那眼饞的樣子,樂呵呵地笑道:“項閣主不用客氣,隨意便好!”
項意剛舉起筷子,忽然想起什麼,抱歉地朝江莊主等人笑笑,站起身和小叄換了個位置,便隔開了陳玉樓,這才滿意地抓起筷子伸向那盤桂花鴨。
菜餚入口,滿口溢香,幾個年輕人吃得都很投入。酒桌上自然不會缺少酒,陳玉樓眯着一雙眼睛和幾個江湖前輩把酒言歡倒是閒談得很是融洽。
酒過三巡江御賢朝項意笑道:“這次能剿滅極樂宮項閣主功不可沒,項閣主以身犯險,剷除奸惡,可謂是有勇有謀,老夫甚是佩服,日後項閣主如有需要,試劍山莊乃至武林同道一定會盡力相助。”
這話一說出來衆人不由有些驚訝,江御賢乃是試劍山莊之主,又是武林中公認的盟主,竟然對如意閣許下諾言,這話可是分量不輕。
秦璃冷眼看向旁邊的項意,發現那小子正在扒拉着一個鴨腿,大快朵頤,滿口溢香,絲毫沒有留意別人的談話。不過這也是情有可原,只要有陳玉樓或者沈朗這兩個懂得分寸的人相伴,他便是不需要動腦子的主。
“莊主客氣了,爲武林除害是我們武林中人應該做的。”陳玉樓看到項意沒反應便朝江御賢客氣地道,一邊說着一邊搗搗小叄。
小叄醒悟忙拽拽項意的袖子,低聲道:“項意哥哥,莊主伯伯說你日後有事可以找他幫忙。”
“啊?”項意放下吃的正香的鴨腿,咬着筷子,思量了一會笑嘻嘻地道:“嗯,多謝莊主了......不過目前便有一事相談,本少記得當初莊主只預付給如意閣一半的銀資,對吧?現在事情結束了,是不是該把欠賬付清了呢?”
“......”陳玉樓一口酒差點噴了出來,狠狠地瞪了項意一眼。
“這是自然,老夫本是準備着人將銀票送到如意閣,既然閣主提起了,老夫這就叫人給你拿來。”江御賢向來好脾氣,豁達豪爽,難得見到一個無拘無束的小輩,而且這個小輩還是很有能耐的人,所以對他倒是很欣賞,可是在座的華山掌門程擎天卻不這麼認爲,他對項意這種沒規矩的行爲很是反感,皺着眉頭正欲說話,便見項意笑吟吟地盯着他說:“燕飛樓主讓我向你問好,他說:有一句話一直很想和你說卻沒有機會,便讓我代勞。”
燕飛曾經是華山麒麟堂的弟子,人很聰明又有武術天分,一次比武中被程擎天相中,收到跟前做事。
要知道,華山規矩森嚴,規定着各門弟子必須寅時起牀習武,三餐配備固定,作風端正。在麒麟堂燕飛還可以渾水摸魚,時不時偷懶躲起來睡到午飯時分,在山下偷雞摸狗來打打牙祭,吃飽了便去青樓去找老相好......
待到嚴厲古板的程擎天的眼前,這些行爲簡直是罪不可恕,好好的一個少年怎麼能做出這般事情,於是便對他管得更嚴厲,一旦犯規,便是面壁思過,杖刑,斷食。
程擎天並沒有壞心,只是恨鐵不成鋼,可是燕飛本來就對走翩翩正人君子的路不感興趣,更何況他那種吊兒郎當,放蕩不羈的性格怎麼受得了這般管教,被程掌門懲罰了多回後,對程擎天是恨得牙癢癢,最後乾脆留下一張帶着憤怒的紙條便拍拍屁股溜了。
也是在那日,燕飛溜下山後,隨手在山下摸了只雞,便找了個荒地架起柴火,熟練地將雞拔毛洗淨放在火上方烤着,看烤雞一時不會熟透便腳下生風去找了戶人家,偷了點鹽醬回來。
遠遠地便聞到了烤雞誘人的香味,他一走近,卻看見一個小公子正蹲在火堆旁聚精會神地看着燒雞,在燕飛還沒來得及出聲的時候小公子便伸手撕下了一半烤雞,吃了起來。
燕飛傻傻地看了半晌才意識過來,一貫都是吃別人東西的他竟然被人劫了半隻燒雞!他趕緊走過去拿起剩下的雞沾上鹽和醬,一邊香香地吃着一邊審視地打量着那個小公子,那孩子卻只是朝他笑,沒有絲毫歉意。
待吃完後,少年擦擦嘴便想走人,燕飛怒極之後動了歪心思,痞氣地攔住他說道:“吃了東西就想走?沒那麼便宜的事情!有什麼值錢的都拿出來!”
少年笑吟吟地看着他,攤攤手:“本少沒銀子,要不然也不會吃這種髒兮兮的雞。”
髒兮兮的雞......燕飛氣急之餘打量着他華麗的衣飾,心中想着這應該是個富人家的孩子,想着自己現在身上沒錢也沒地方去住,便說道:“帶小爺我去你家,不然小爺就將你買給相公館給人做孌童去!嗯,看你這副模樣也不差,搞不好還能賣個好價錢。”
“嗯?孌童?很新鮮,本少還真想去體驗一番......”少年嘀咕着,看到燕飛愣住的表情便笑了,顯出娃娃臉上的一對酒窩看起來很可愛:“你沒地方住嗎?那便跟我走吧!保準有銀子和住處。”
聽着他的口氣燕飛忽然有一種自己被拐賣的感覺,但是想想自己一個男子,身強體壯,武功不凡有什麼好擔心的,便跟着少年後面走了。
跟着少年之後,他便後悔了,雖然有了銀子有了住處,可是卻攤上了一個剛建立不久的如意閣需要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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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飛離去之後的事情程擎天並不是很清楚,他只知道那日回來後發現被罰着閉門思過的燕飛不見了,只留下一張潦草的紙條,上面寫着:去你的華山派!爺我不幹了!
當時程擎天被氣得夠嗆,直到今日還未釋懷,現在聽到燕飛竟然讓項意帶話給他,心中暗自詫異,難道那小子悔改了?所以託如意閣閣主來說情?可是就算後悔了那般頑劣不堪的性子華山也不能再收,華山難道就是想走便走,想來便來的麼......
這麼想着程擎天帶着一副輕視的口氣說道:“那小子想說什麼?竟然勞動項閣主來說?”
“嗯,他說你的鬍鬚應該改改了,你的臉型配着山羊鬍實在像那長着四方臉的山羊。”項意仔細地瞅瞅程擎天的面容,笑吟吟地補了一句:“晚輩我覺得你應該留短髭比較俊。”
程擎天頓時臉色鐵青,手指緊緊地握着筷子,骨節泛白,鬍鬚微微顫抖着。
在坐的人面色各異,有的人覺得很好笑,畢竟程擎天的鬍鬚和他的面容的確不搭調,有的人卻是惱怒了,這小子怎麼能這般辱沒程掌門!且不提男兒不談妝容,但說程掌門乃是江湖中威望甚高的前輩,而你只是一個小輩竟然如此放肆!
陳玉樓蒼老的面容上現出一絲呆滯,看向項意,那小子卻是一臉無辜,項意一貫護短,這次莫不是在替燕飛出氣?
其實項意剛開始並沒有準備替燕飛出氣的想法,雖說燕飛提起往事時都會說起程擎天是如何對付他如何可惡等等,項意卻一直把他悽慘的往事當做一件樂事來聽着的,經常在沒良心地哈哈大笑。
現在見到了傳聞中的程擎天時項意很是好奇,這麼個威嚴古板的人竟然能把燕飛教訓得耿耿於懷這麼久,果真有意思。
惹惱項意的是程擎天的表情和眼神,藐視,厭惡,反感......
這種表情最可惡了,這種人最可恨了......
對一個不守規矩不合他意的陌生人都會帶上如此表情,那麼可想而知燕飛在他手下曾經受過的待遇了。
竟敢欺負如意閣的人!如意閣的人只能留給他項少欺負,怎麼能被別人欺負呢!項意不高興了,便動了壞心思,如果一定要有個人不痛快,那麼便讓罪魁禍首去不痛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