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璃實在是恨極了這種感覺, 只能站在一旁看着項意的生命一點點地流逝,卻什麼也做不了,爲什麼會這樣!
項意卻沒發現秦璃的情緒, 兀自摸索出一個瓶子, 搖搖, 愕然地嘆道:“原來藥丸沒了。”
“什麼藥沒了?”秦璃斂住眼中的不甘和悲痛, 關切地問道。
“壓住毒性的藥沒了。”項意丟掉瓶子, 輕描淡寫地回答着。
“你中的到底是什麼毒?”秦璃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盯着她的眼睛,逼問道。
“天癱。這次可真得完全靠你了, 小壹,你任重而道遠啊!”項意拽着秦璃的衣袖, 語重心長地委託重任:“如果我不幸英年早逝, 你就把屍體燒成灰, 分成六份,東西南北中各一份,
還有一份就埋在試劍山莊的膳房旁邊,吃不上聞聞香也不錯。”
“不要說了…….” 秦璃暗啞着嗓子說道,手覆蓋住她的眼睛,感覺到手下的睫毛在微微顫抖。
他的手也在微微地顫抖,眼中是濃烈得吞噬一切的強勢, 低低地說道:“不要這樣, 如果你堅持不住了, 便把命交給我報管吧!”
項意嗤嗤地笑:“好。”
這一日過去後, 項意漸漸陷入昏迷, 臉色也開始露出一絲灰敗,秦璃能做的卻只有儘快趕到木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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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模糊糊中, 項意好像看見了人影憧憧,心底也有些明白,肯定是袁家的人又追到了,她知道自己應該清醒過來,和秦璃一起努力逃亡,可是全身無力得彷彿不是自己的一般,便也懶得掙扎。
她的眼眸注意到那方天幕,正是傍晚,又是個難得的好天氣,霞光滿天,炫麗得讓人心顫,美得讓人留戀。
忽然,一方殷紅映入眼簾,不知道那是血染瞭如畫江山,還是那謝謝的夕陽最後的壯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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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暖的被褥,柔然舒服的衣服。
空氣中有一絲月麟香的香氣,還有熟悉的膏藥氣味。
一切溫暖得好像是在夢中一樣,讓項意覺得有些不真實,原來快樂就是這麼簡單,可以安心地躺在牀上而不用在外面的寒風中逃竄,可以穿着乾淨的衣服不用忍受那些骯髒的血污。
項意偏首一看,這是個很簡單的房間,垂着四方帷幔,燒着暖爐。
桌案上放着幾個鉢,裡面裝着白色乳狀的粘稠物,很眼熟的東西,看樣子已經到了木家村。
項意微微笑了,忽然一個人彷彿鬼魅一般無聲無息地飄進來出現在她的面前。
那是一個白衣的女子,面容清秀,身形纖瘦單薄,正幽幽地看着自己,赫然便是如意閣那位已經離職的魅樓主。
項意不由笑了,暗啞着聲音叫道:“小慕容。”
是的,“東寧西屠北夏侯,司空慕容南邊走。”江湖有五個勢力龐大的武林世家,而魅便是慕容世家的大小姐慕容瑾。
不知道如意閣究竟是什麼,那麼便不可能真正奪得如意閣,所以沈朗註定是一場空。
如意閣作爲買賣消息的機構,四樓支撐,十二星各覆蓋一方,下面商號線人遍佈各地,爲如意閣提供消息。
人們會認爲各方商號是如意閣組建起來的,它們依附於如意閣,聽命於如意閣的主人。
但是誰也沒有想到真實情況是如意閣依附各方商號,商號可以自下而上顛覆如意閣,重新組建如意閣人員。
如意閣上層的人可以換來換去,但是作爲基石的商號卻永遠不會變,也永遠不會被收買。
因爲那些最主要的商號是慕容家的勢力!
當年,逃親的慕容瑾,遇到了少年的項意。
打馬而過的少年,唱着小曲,笑意吟吟。
未出過門的女子,好奇懵懂,幽幽一笑。
無暇年華,兩人笑行江湖,齊心並肩要開創一個屬於自己的江湖。
項意有一些財力,可以慢慢組建如意閣,但是困難重重。
慕容瑾思量了一會,便做了一個決定,將慕容家那些日漸衰落的勢力交給項意。
武林世家夏侯家家主曾經說慕容家老夫人婦人短見,守着家業卻不懂得經營,使得慕容家漸漸衰落,漸漸淡出江湖。
的確,慕容老夫人不善經營,但是她是個有勇有謀的婦人,對於慕容瑾的堅持,老夫人思量了半晌說道:“投資不失爲一個好事。”
項意並不知道投資是什麼意思,但是卻明白老夫人這是同意了。
平日,慕容家的部下和項意等人對此守口如瓶,也絕對沒有私下聯繫,隱秘得連楚袖都不知道。
這是最後一道保命線,除非慕容瑾親自出面,否則那些商號平日絕對不會出面管如意閣的事情。
待到慕容瑾出面的那一刻,便是如意閣天空爲之變色的一刻。
任憑魑魅魍魎如何作祟,到了那一刻,也會灰飛煙滅。
慕容瑾看見項意這般景象出現在木家村,自然明白如意閣是出事了,便問道:“是誰?”
“沈朗。”項意淡淡說道,沉默了一會問道:“......秦璃怎麼樣了?”
慕容瑾面無表情地看着項意一會,遲疑說道:“他和你......”
“死了?”項意怔怔地問道。
“不是不是。”慕容瑾從小有些笨,但是像小動物一般有天生的直覺,現在她明顯感覺到項意的氣勢有些不對勁,便連忙說道:“傷得比較重,但是沒有生命之憂,村長在照顧他呢。我剛纔是在奇怪。”
“奇怪什麼?”項意懶洋洋地問道。
“到時候你看到就明白了,我也說不清楚。”慕容瑾想了會兒,苦惱地說道。
項意嗯了一聲,說道:“你知道該怎麼辦吧?”
“噢。”慕容瑾揪着手指說道:“那我讓慕容家的人開始行動了,你這段時間便在這裡休息吧,你傷得可不輕。”
“啊?對啊,我的腿爲什麼感覺不到痛了,是不是殘廢了?”項意搗搗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腿,緊張地問道。
慕容搖搖頭:“不是,那刀傷並不重......”
“怎麼會不重,都傷到骨頭了,那刀紮下去的時候我都聽到那戳到骨頭上的聲音,慘了,真的殘廢了,什麼感覺都沒有了......”項意哭喪着臉。
“應該是天癱的反應吧......”慕容瑾溫吞吞地說道:“村長說先慢慢給你解碧落丸的毒,至於天癱他解不了,只能繼續用藥給你壓制,不過恐怕沒什麼效果。”
“又是一個庸醫喲。”項意拖長聲音說道。
“......如果村長聽到了,他也會成爲第二個陳玉樓。”慕容瑾幽幽地說道,端起桌案上那乳白色膏狀的東西,慢慢攪拌着。
“村長說,知道天癱的人不多,但是能解天癱的人絕對存在,所以我既傳信又遣人去找唐紫陽了。”慕容瑾說道:“他在試劍山莊附近呢,哦,對了,試劍山莊也出事了。”
“怎麼了?”項意若有所思地問道。
“大批人中毒,連華山掌門程擎天都中毒了,我娘前幾日還在說這事呢,說我應該帶着宴宴去看望看望長輩。”慕容瑾不高興地說道:“這有什麼好看望的,命還在靠藥吊着呢,我去了有什麼用。”
“......”項意陰慘慘地笑了,咬牙切齒地說道:“是嗎?”將這些日子的事情連起來,試劍山莊那有毒的飯菜,流連在試劍山莊的唐紫陽,賬目上的名字,看來這事情和唐紫陽有關。
慕容瑾疑惑地問道:“你爲什麼笑得這麼奇怪?”
項意撲上去,捏捏慕容瑾的臉蛋笑眯眯地說道:“唷,多久不見,怎麼臉色又蒼白了幾分,看樣子面具不能整日戴着啊。”
慕容瑾皺着眉頭躲着,便也忘了之前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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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家村地勢偏僻,各戶人家種些五穀雜糧,養着雞鴨鵝,過着安樂的生活。
慕容瑾出門了,項意便一個人坐在屋外,看着在地上找食的雞,倒也覺得愜意。
一個人蹣跚着走到他面前,是左腿有些跛的村長老李,他叼着旱菸袋坐到一旁,抽了兩口後說:“我記得你。”
項意眨眨眼,好奇地問道:“我這麼出名?”
“當年聽夫人說了要抽離勢力助你的時候,我很是擔心,不過這些年你做得不錯。”老李說道。
“然後呢?”項意心想這人莫不是要先誇幾句再給一棒槌......
“沒有然後,你的所作所爲慕容家不會管,這次的事情你也沒錯。”老李慢吞吞地說道:“我只是和你閒話幾句。”
項意放心了,笑嘻嘻地說道:“ 這村中的人家男耕女織,孩童放牛玩鬧,可真是像模像樣。”誰能想到這些人曾經都是舞蹈弄槍的江湖兒女......
老李也擡眼看向在玩耍的幼童們:“安分過日子,有什麼不好。”
項意笑眯眯地說:“不好不好,你家大小姐年紀也不小了,而這裡這麼偏僻,連個後生都見不着......”
“大小姐姻緣早定了。”老李悶頭吸菸,丟出一句話。
“咦,難道被夏侯家家主找到了?”項意疑惑地問道,小慕容沒這麼倒黴吧......
“大小姐修書回家了,之後便遇上了夏侯家家主。”老李說道。
“咦,咦,小慕容怎麼寫信回去了?”項意更加詫異了。
當年,慕容瑾養大了一批花梨鷹,想想幾年都沒和家中聯繫了,便喜滋滋地放出一隻花梨鷹帶着書信回家。
慕容夫人不久便回信了,但是信使是一隻鴿子,信上寫着:容容,鳥兒很俊,歸娘了。
後來聽聞,武林世家慕容家的老夫人養了一隻鷹,很是威風,她還說要多養幾隻鷹爭取組成一支“空中霸王花”。
沒有人知道“空中霸王花”是什麼意思,但是慕容瑾卻明白娘對她的鷹是虎視眈眈,從此再也不敢修書回家。
“少爺成丁禮,大小姐自然要修書回去。”老李簡短地說道。
項意恍然大悟,本朝男子,十五成丁,二十行冠。原來慕容宴也長大了,時間可真快,不過那孩子小時侯傻傻呆呆的,現在也不知道有沒有聰明些......
老李叼着菸袋說道:“你莫要說別的事情了,那屋子裡躺着的人你不去看看?”
項意微微一愣,半晌問道:“他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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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沒回答,自顧自地說道:“我是從後山的千丈崖把他帶回來的,看樣子是從崖底帶着你爬上來的,渾身血跡傷痕。至於他爲什麼爬崖上來,大概是因爲其他能算作路的地方都沒辦法走了,而他擔心你撐不了多久。”
“你有空可以去後山看看千丈崖,雖然沒有千丈但是百來丈還是有的,站在崖上是絕對是看不到底下的光景,何況從崖底到崖上能用來抓住的也只有突起的石頭和零七零八的草木。”老李沒再說話,專心地抽着旱菸袋。
可以想象得到秦璃帶着一個人是怎麼艱難地來到崖上......
項意淡淡地笑,站了起來,輕嘆道:“我能想象得到。”
她從醒來便知道秦璃肯定受了很多苦,也想去看看他,但是心中卻有些恐慌,究竟在恐慌什麼她也不清楚,但是這份恐慌卻阻止了她的行動。
項意匆忙離去,並沒有注意到有個少年湊到老李身旁,少年問道:“爹,你怎麼讓我不要包紮個人的手?那血肉模糊的可別嚇壞了他。”
“我就是想讓項意看到那副樣子。”老李平靜地說道:“項意醒來有半日了,都沒有去看看那個人的死活,好歹是一路跟隨忠心耿耿的人!要麼是過於無情,要麼是不知道怎麼面對。如果是前者,那麼項意絕對不能待在大小姐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