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暈暈, 南舫正埋頭寫着字,項意看着他的身影,甚是欣慰, 真是孺子可教也, 既識字長得又俊, 赫然便是未來江湖中那才色並存的翩翩公子嘛......
秦璃看着項意淺笑嫣然的摸樣, 心中有種窒息的感覺, 碧眸深邃,眼神專注,忽然他驚醒過來, 忙撇開視線,低聲說道:“南舫是怎麼遇到你的?”
項意聞言笑得眼睛彎彎:“他在青樓打雜呢, 沒料到正好有一人喜愛小倌, 便上前調戲他, 於是便在青樓鬧了起來,本少見他姿色不錯就花了點銀子贖了下來。”
秦璃看向南舫, 心中微嘆,爲何世間會有男子喜歡男子這般罪孽的行爲?可是這也不是人心所能控制的......
項意覺得有些倦了,便拍拍秦璃:“小壹,本少要休息了,你把這小子帶到書房吧!”
秦璃點點頭, 可能是天氣炎熱的緣故, 項意這些日子瘦了些, 實在不應該再熬夜。
“還有, 將東西收拾收拾, 明日帶着這小子跟本少一道去試劍山莊。”
“你想參加論武會?”秦璃微訝,江御賢擔當武林盟主的這些年每五年才召開一次武林大會, 其他年份是以每年一次的論武會爲形式來交流武道。
論武會不如武林大會那般正式,總共五日,衆多喜好武藝的人齊集試劍山莊,高手過招,旁人觀摩,適可而止便停下,大家繼續其樂融融地指點武林各式武藝,笑談各自心得。
這種方式比較柔和,少了一些你死我活,但是同樣能引起江湖排名的變動,這種大事如意閣自然會派人前往記錄情況。
因爲這是純粹的武道交流,項意去過兩次便覺得沒有意思,不知道今年他怎麼又對論武會產生興趣了。
“黑美人說試劍山莊有個臨湖小築,處在湖中心,而且屋子底下儲着冰塊,涼爽宜人,時刻都有冰鎮酸梅湯喝。”項意解釋道。
秦璃見慣了他這般習性,也不多言只是同意了,便帶着嘟噥着的南舫出門了。
這一夜,項意夢見了水波盪漾涼爽宜人的臨湖小築,睡得分外香甜;而一旁的書房中南舫卻得一邊打瞌睡一邊寫着字,分外疲倦......
第二日,南舫眼圈發黑地走出門,冷哼一聲將熬了一整夜終於才謄好的簿子丟到項意麪前。項意剛起牀,也不多言直接翻開,盯着上面的字半晌,他才睜大眼睛疑惑地問道:“你怎麼在本少這簿子上畫這麼多樹杈樹枝樹樁?難道你和霍小落一般喜好畫畫?”
南舫面色尷尬,怒氣衝衝地說道:“那是字!字!!!”
項意喔了一聲,恍然大悟,低下頭努力辨認,最終幽怨地長長嘆了一聲,說道:“好吧,反正這些事情都是沈沈負責的,這些符和樹樁便留給他看吧!”
南舫只覺羞辱,自己努力寫出的字,他竟然這般瞧不起,頓時憤怒地踢開門,直接出去找個地方埋頭大睡。
只可惜,睡得正熟的時候他便被揪起丟到了馬車上,南舫睡眼朦朧地看了一眼,便倒在馬車的軟榻上埋頭繼續睡覺。
上次叄姑娘栽贓嫁禍的行爲讓項意深深意識到教導的重要性,便將叄姑娘丟給了貳姑娘管教,現下卻覺得實在是失策,因爲馬車上實在是太無聊了。
項意眼珠一轉,便湊到戳戳他南舫身邊,戳戳他的臉蛋。
南舫被驚醒,心中火大,繃着臉嚷道:“你別鬧!”
項意咕嘰咕嘰地笑了,朝秦璃說:“看這孩子多可愛啊!”
秦璃明白他就是無聊得想找樂子,也不多言,直接閉上眼休息。
項意偷笑着,繼續拽拽南舫的衣袖,又捏捏他的臉蛋。南舫兩眼冒火,蹭地坐起來,便張牙舞爪地往項意撲去,誓要掐死這個可惡的人。
誰知道還沒掐到南舫便騰空而起,被秦璃拎住丟到一邊。
秦璃皺着眉朝項意說道:“好了,你也睡會兒吧。”
項意這才滿意地佔着軟榻眯眼睡覺,南舫看見那方柔軟的坐榻被項意霸佔,頓時明白了他爲何總在逗自己,原來是爲了這個軟榻!
南舫頓時不平地說道:“好像一夜沒睡覺的是我吧!”
項意白了他一眼:“死小孩,小孩子就應該吃苦耐勞,晚睡早起,怎麼能佔着長輩的軟榻呢?!”
南舫憤怒地罵道:“就你還想當老子長輩......”
還沒說完便被秦璃冰冷的眼神止住,不敢再叫囂,只能狠狠地瞪了項意一眼,憤憤地爬到對面稍舊的榻上繼續睡覺。
夏末的天氣雖然有些炎熱,但是馬車上窗戶大開,涼風習習,所以倒也清涼。
秦璃盯着項意熟睡的面容,微微有些恍惚。
他熟睡的時候,眉宇輕鬆,安靜乖巧,再不見往日的吵鬧笑容以及那隱約的感傷。
這樣平靜地時刻,秦璃心底深處只覺有一絲絲的柔軟。
馬路慢悠悠地走着,一路上項意輕鬆地和南舫打打鬧鬧很是歡樂,只是如意閣的事情卻從未斷過,不斷地收到貳姑娘,燕飛等人派花梨鷹送來的消息。
沈朗臨出門前叮囑燕飛接手生意要謹慎,不要將那些危險的生意告訴項意,所以燕飛並沒有將歸晚寨的事情告訴項意,怎料貳姑娘是一派忠心,一五一十地告知了項意,雖然言語平淡,但是紅顏羅剎這個人卻足以引起項意的興趣,
項意立馬飛信給燕飛一定要接這筆生意,既然閣主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燕飛便照做了。燕飛本來便對沈朗的囑咐不以爲然,做事情何必束手束腳,所以他爽快利落地查了起來。
這些暫且不提,但說這一日,一段狹窄的山路,正有一羣人在路中間停着,爲什麼事情吵鬧着。
其中那幾個道家人在高聲嚷着:“你們怎麼能這般不講道理?各行各道便是了。”
他們手指着的是一架華麗張揚的車輿,這車輿佔在路間,本來就狹窄的路頓時便沒有別人行走的地方了。
這車輿四周垂着流蘇的帷幔,隨風飄揚,隱隱約約能看到裡面有一個慵懶的男子。
帷幔中傳來輕輕的笑聲 :“我便是不講理又如何?”
外面的人只見一雙潔白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帷幔,車中的男子露出面容。
面容絕美,眼梢上揚,脫離了年少的青澀後渾然有一種嫵媚風情在眉宇間流動。
紅衣豔麗,風華傾城。
這時候,道家人牽着的幾匹馬馬忽然一陣抽搐,癱倒在地,全身僵住動彈不得,卻還有呼吸。
那幾人一時愣住,猛然有人醒悟:“唐門少主唐紫陽!”
二年前,唐門少主唐紫陽在試毒會中獨佔鰲頭,便開始出現在人們視線中,他是唐門難得一見的用毒奇人,可是性情乖張,飛揚跋扈,令人又敬又懼。
唐紫陽武藝泛泛,毒卻是使得出神入化,遇到看不順眼的人便會下陰招。有很多人吃了虧便找上唐門理論,可是唐門門主唐淮卻是捨不得懲罰這個寶貝兒子,只是對來人賠禮道歉,到最後乾脆閉門不出了。
從此人們皆知唐門有個美麗絕色卻心如蛇蠍的少主,是絕對惹不得的。
唐門的人不好惹,何況還是那個全身帶毒的唐門少主,幾人敢怒不敢言,便欲忍氣吞聲地離開。
“慢着!”唐紫陽卻是笑得分外和煦。
“你還想怎麼樣?!”一個道人沉不住氣了。
“修道之人怎麼能這般沉不住氣呢?這馬還沒死,你們可不應該棄它們的性命於不顧......所以,如果你們想走,就得把這幾匹馬擡着一起離開。”唐紫陽笑盈盈地說道。
“你別欺人太甚!我們武當山可不是......”一個年輕的道人怒喝道,還沒說完便
唐紫陽掀掀眼皮,似笑非笑地瞟了道人一眼,那道人臉立馬漲紅,聲音輕得幾不可聞。
一個年長的道人沉聲說道:“我們這就帶着馬離開。”
幾人狼狽地離去。
車輿旁邊侍立着的一個老者皺着眉說道:“少主,他們又沒有衝撞你,這道路狹窄,我們本不該佔在路間。”
正在這時候,如意閣的馬車已經行至,馬車伕看見前面道路被擋住急忙勒住馬,馬蹄在路上滴溜溜地轉了幾圈才停住。
馬車伕拱手高聲叫道:“尊駕可否借過一下?”
車輿旁邊的老者笑道:“不敢當,我們這便讓行。”
“你敢讓,便留下吧。”男子似笑非笑地彈彈手指,哼,爹不就是想讓他管着自己不惹事麼,還說什麼照顧自己.....
老者一驚,爲難地看了對面的馬車伕一眼,卻噤聲了,少主性情真是越來越古怪了,幾年前還只是個安靜孤僻整日躲在屋中不得一見的孩子,沒想到現在卻是跋扈成這個樣子,門主怕少主惹事便讓他跟着,可是少主又豈會聽他一個老頭子的話?!
如意閣的馬車伕有些爲難,看出對面的人不好惹,便低聲朝車內請示,秦璃看了還在熟睡的兩人,便輕聲說道:“繞道吧!反正不趕時間。”
馬車伕揚起鞭子便換了個方向,朝另外一條小道駛去。
項意被馬車猛然的轉向,模模糊糊地說道:“怎麼啦?”
秦璃淡淡地說道:“沒事。”
“喔!”項意摸索着拿起幾塊糕點吃完,便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而此時另外一架華麗帷幔車輿正朝與他們不同的道路行去,一陣風過,露出裡面男子的面容,美麗妖冶如罌粟花,搭在車邊的手指修長白皙,上面有一個泛舊的銀環。
項意自從進了試劍山莊便一直住在臨湖小築中,甚少出門,每日抱着冰塊大呼爽快,過得樂不思蜀。
而在試劍山莊的另一邊卻很是熱鬧,唐紫陽倚在樹枝上含笑看了一會,便沒了興致,他本就沒有武術天分,對於這種談武論技的東西實在是提不起興致。
唐紫陽甩掉跟在自己身後的人,尋了一家酒樓,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叫了一壺茶。
在等待的時候,修長白皙的手指習慣性地撫摸着手上的銀環,唐紫陽姣好的面容上表情有些複雜。
銅環是那人送給自己的,那一日是他的生辰,唐門衆人都奉上厚禮,只是那些禮物都是衝着唐門少主這個身份送的,沒有一份是真心爲他唐紫陽,翻遍了禮單也沒有一樣是自己喜歡的,他不由悶悶地不說話。
那人來找他玩耍時,聽說了這事,四下尋找一番,最後在衣飾上扯下一個銀環,笑吟吟地說道,日後可以拿這個銀環去換想要的禮物。
只是爲何這幾年那人要避而不見?
如意閣換了住處,我找了很久都找不到。
爲什麼呢?
你帶我見識了這個外面的世界,卻又丟下了我。
是不是因爲我太弱了,什麼都不懂?
是不是嫌我煩了?
唐紫陽的面容上露出一絲悲傷和恨意,你不願相見,江湖不大,但是刻意去找一個人卻總是會錯過。
再說就算找到了,又能怎麼樣呢?
你會不會又如當初一般笑着對我說:美人你姓甚名誰,家住何方,是否婚配......
那麼我真的會絕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