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意以爲陳玉樓是在騙他, 沒想到真的是陳玉樓走來了,南舫在他身後寸步不離地跟着,面色有些憔悴, 好像沒休息好一般。
燕飛把項意叫到一邊, 一改往日漫不經心, 痞氣的表情, 滿臉嚴肅地說道:“項少, 找個沒人的地方。”
項意點點頭,將他們帶到一個偏遠的亭子中,如果要防止別人偷聽, 便不能去屋子中,因爲屋子其實是最容易竊聽的地方。
項意問道:“什麼事情這麼緊張?”
燕飛簡短地說道:“首先, 我要當着你的面問南舫一些事情, 畢竟南舫是你帶來的。”
項意嗯了一聲。
“南舫, 我且問你,是什麼人讓你來如意閣的?”
南舫一副懵懂的表情:“我聽到如意閣的大名, 就找來了啊,沒想到正好遇到了項意。”
“世上沒有那麼湊巧的事情!而且你也沒那個好運!”燕飛喝道:“別再裝了,近日遭到好幾次刺殺,難道你還不明白嗎?你家的事情牽扯到一些人了,不趕緊搞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們指不定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南舫臉色刷地嚇白了。
項意彈彈他的腦門, 笑嘻嘻地說:“你家的事情既然在查了便不會停下來, 所以放心地說吧!乖乖地說我們不會把你怎麼樣, 但是如果還不說那麼本少便讓你見識一下江湖人的手段哦。”
“是誰讓你來的? ”項意把玩着手中的匕首, 笑眯眯地問道,這匕首是幾年前便隨身帶着的, 沒想到派上用場了。
南舫心驚膽戰地感覺着刀鋒在自己臉上拂過的寒意,忙說道:“是斐叔。”
“斐叔是誰?”燕飛問道。
“極樂宮的江斐,是他救出我,也是他讓我去找你們的。”南舫苦着臉嚷道:“哎呀,我說就是了,你把刀子拿走。”
項意收起匕首,咦了一聲驚奇地說道:“原來是那個混賬啊,當初打了本少一掌,本少可是記憶猶新啊!”
“他爲什麼幫你?”燕飛問道。
南舫有點畏縮,平時總是浪蕩不羈,沒個正經樣子的燕飛,現在卻是嚴肅得不近人情。
“他喜歡我娘,我娘嫁人後他還念念不忘,大概因爲我娘吧,他對我特別的好。極樂宮出事他便離開了極樂宮去了我家。我家出事的時候,我娘讓他把我帶出去。”
“那他現在在哪裡?”
“他死了。”南舫有些難過地低下頭:“他救我的時候有幾個人看見了,他說不能讓別人知道我還活着,便回去殺了那幾人,可是他自己也受了重傷,我們還沒走到長安他就死了。”
項意問道:“那他爲什麼讓你來找如意閣?”
“他說,南家的事情官府只怕管不了,便讓我找如意閣幫忙......還說待在你身邊可以找機會殺了你替我舅舅報仇......”
“哎?這種壞想法你都說啊?腦袋真的被磕壞了!可憐的孩子。”項意同情地摸摸他的腦袋。
燕飛也樂了:“的確挺傻的。”
南舫和項意等人相處了一段時間,覺得他們都挺好的,也有了一點感情,所以決定說出來,可是沒想到他們竟然這麼回答,不由惱羞成怒:“早知道你們笑話我,我就不說了!你們這種人就應該被身邊的人暗地害死。”
“閉嘴!”燕飛聞言想起發現的事情,覺得有些刺耳,便呵斥道:“別廢話了,趕緊說,你家到底是怎麼回事?招惹了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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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舫在家是嬌生慣養,什麼事情都不管的小少爺,知道的事情很少,大人也不會和他說這些事情。
他仔細回想了一會,只記得那夜,南家突然火光沖天,然後有人慘叫道:“強盜啊!”
南家頓時亂成一團,他們家很少有人會武,只有那些護院懂點手腳功夫,強盜所到之處血花四濺。
孃親是習武的人,聽到聲響就忙和爹起牀察看,這時候,有一個滿身是血的人匆匆敲開門,對孃親說道:“二嬸,你功夫最好,就交給你了,你帶着它趕緊逃走吧,日後就靠你了......”
“爺爺已經死看,是我害了南家......我去擋一陣子,你趕緊從後門走。”
孃親也沒多言接過東西便塞到南舫的衣服中,一把將他推給找來的江斐:“帶他走。”
後來,見到的便是滿目的殷紅了吧......
往常熱鬧的南家,那擺滿刺繡的院子,那在繡着花的繡娘們,一切都變成了殷紅......
南舫淚下來了:“我不知道,逃走時我娘交給我一個賬本。我也看不懂,斐叔看了便讓我要藏好,以後就靠這報仇了,搞不好還可以用來保命。”
“賬本在哪裡?”
南舫從身上拿出一個皺巴巴的賬本,遞給項意。
燕飛哼哼笑了:“你就放身上藏着?”
“我能怎麼辦?”南舫叫道:“也沒人可以投靠幫忙的,我只能放在身上帶着,如果我安然無恙,賬本自然是好好的;如果我死了,那麼我還管這賬本做什麼?!”
“傻孩子!”項意搖搖頭:“沒腦子了吧?!江斐說這可以保命,你當他是胡謅呢。”
正說着,項意慢慢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還真是個能讓人丟命又能保命的東西!燕飛你看看!可有意思了!簡直像一曲戲!”
燕飛橫眉冷對:“老子識字就不錯了,不懂賬目!你是不是存心在笑話我?”
“嗯,那麼本少簡潔地指導一二。”項意笑吟吟地說道:“景陽侯意欲吞下江湖這塊肥肉。咦,說到肥肉,本少倒是渴了,叫個丫鬟過來送點茶水。”
正欲高聲叫人,卻被燕飛止住,燕飛沉吟着開口說道:“項少,不要叫旁人!任何人都不要叫!我們身邊有細作!”
“這事情是由我負責查的,所以我不會是那個細作,而你是閣主,南舫是你帶回來的,所以你自然不是。至於其他人,都很可疑。”
“本來秦璃的事情泄露出去,我便有些懷疑,但是想着也許是極樂宮中逃掉的人見到了秦璃,所以便沒放在心上。但是,現在事情越來越不對勁了。”
“我安排的人查探消息的時候,到關鍵的時候總會出現一點失誤,而且已經又幾拔人來刺殺我和南舫了,特別是南舫,可是有誰能知道我和南舫的行蹤?!最近的種種都表明了是熟悉如意閣的人做的。”燕飛嘆道:“我不想這麼認爲,可是事情的確是這樣,也許是我們身邊送茶遞水的丫鬟,也許是我們幾個身邊的隨從......”
“這件事情不要說出去,看來南舫有危險了,得趕緊把南舫和賬本藏起來!”項意沉吟道:“不過,先得把賬本抄出幾份。”
第二日,南舫便消失了,沒有留下一絲蹤跡。
陳玉樓和沈朗等人問過幾次,可是項意卻是一副無辜的表情:“南舫?不是早說了讓他賣身來支付如意閣的酬勞嗎?”
衆人驚訝,難道南舫真的被賣了?
項意一本正經地嗟嘆:“沒辦法呵,如意閣的規矩不能破,做事便得拿錢。咱如意閣就是這麼一步一步走過來的,一分一毫都是辛苦錢啊,每日開銷還那麼大,每個人的月錢就是一筆龐大的開支,如果每個人的月銀能減少一點就好了,一個人減少一點,一個如意閣便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啊......”
每次別人問及南舫,他便藉機說出這麼一套語重心長的話,於是大家都是小心翼翼地捂着錢袋匆匆告辭。
至此,再沒有人敢去過問南舫的事情。
把旁人打發走了,項意便笑吟吟地翻出賬本,繼續翻看着。
有人認爲賬本很無聊,但是賬本其實是最有意思的東西,它如實地反應很多問題,它像日誌一般敘述着每一件重要的借貸來往,你甚至可以在裡面循着蛛絲馬跡猜測發生的事情。
賬本前半部分的確是賬目,受賄行賄,行賄的數字很大,而受賄的數字很小。
督武使這個官職沒有什麼肥水而言,景陽侯自然會打其他主意,項意想着。
打通上邊的官員,勒索下面的官員。
那些向督武使行賄的官員多是武林人士衆多地區的地方官員,這些地方動亂是難免的,如果被督武使參上一本治理不力,倒也是讓人頭疼的,所以那些地方官員都乖乖地送上銀子,但是他們也很窮啊......
受賄和行賄的賬目剛開始還有一些,到後面便漸漸少了,顯而易見,景陽侯的心思放在其他事情上了。
賬本的後半部分寫着的是商號的賬目,以及一些人名。
景陽侯將目光投向了江湖。
有一頁上面列出了一些武林富商的姓名和他們那些不爲人知的商鋪名號,其中已經有幾人被劃去了,項意讓燕飛一查發現那幾人都莫名其妙地死了,傳聞是因爲江湖仇殺。
江湖仇殺,江湖事江湖了,甚少有人會去報官,更別提有人會想到景陽侯了......
景陽侯想做的是接收江湖富商的商鋪,這是江湖人的悲哀,因爲江湖中人的商鋪很多都是在暗地進行的,就像如意閣底下商號衆多,但是別人從來都不會知道那些商號是如意閣的。
如此一來,商號易主也便很少有人知道。
賬本後面又加了幾個人的名字,江御賢和程擎天排在首位,後面的幾人都是武林中舉足輕重的人物。
難道江御賢與程擎天成了景陽侯的絆腳石?項意慢慢想着。
有腳步聲傳來,項意慢悠悠地把賬目放起來,擡眼看去,來人是燕飛。
燕飛看起來很疲倦,拖了張椅子便坐了下去:“南家這事情只能說他們太倒黴了。”
貴族女子自小便學習女紅,景陽侯府上的女眷自然也不例外。
南家作爲刺繡冠絕天下的大家,便被景陽侯府上的人請去教導女眷刺繡,南家一共去了五個繡娘,其中有一個繡娘便是南家的三小姐。
南家人都會刺繡,這三小姐也不例外,不過她來主要是因爲好奇。
她自幼習武,雖然只是花拳繡腿,但是輕功卻很是了得,便有了個嗜好--偷竊寶物,不過她只是喜歡這種感覺,看完寶物便會送回去,倒也沒惹過什麼事情。
進了景陽府,接連幾夜都是宿在那裡,這三小姐便四處看看,這幾天下來便看到景陽侯對一個木匣很寶貝。
這三小姐便記住了,趁着夜深給偷了出來,打開之後發現是個簿子,很是沮喪,正想送回去,卻發現不過一盞茶的時間,那間書房竟然燈火通明,防守森嚴,有人正在一間間屋子搜查。
她心中也有些慌亂,便匆忙回家了。
家中幾個叔伯都已經睡了,起牀一看,頓時傻了,都有些不知所措,他們一個安分守己的商人怎麼遇到這種事情了?!
爭辯了半晌,最後由南家老爺子決定讓她將這賬本偷偷送到衙門中去,既做了好事,又不會得罪景陽侯。
可惜,沒等着她將賬本送出去,便被景陽侯發覺了南家的繡娘少了一個,於是帶着人馬喬裝成強盜殺了過去。
爲了防止官府來查南家的事情,景陽侯便着人將他們交上去的貢品換成質地很粗糙的刺繡,使得南家獲罪。
南家殘餘的那些下人自顧不暇,也沒辦法去報官,於是這件事情便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