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呢?”喬尼問。他停住了腳步,面色緊張。雖然從奧芬巴赫的描述中可以肯定沒有鬧出人命,但怎麼想這兩個人都得死上一個纔對吧?
多半是安迪。
“然後……”奧芬巴赫撇了撇嘴。
然後嘉蘭一聲怒吼,含怒的聲波震開了她身邊的達芙妮,直接打斷了安迪的施法過程。
“你會爲此付出代價的”嘉蘭緩緩擡起手中的巨鐮,身上洶涌起滔天的氣勢,隱隱有電光在她周身閃耀。她的頭髮豎了起來,眼睛發出駭人的紅光,嘴裡的牙齒……
“說正經的,奧芬。”喬尼打斷了奧芬巴赫的藝術誇張。
“哦。總之,嘉蘭想把安迪殺死,但是被達芙妮攔下來了。”奧芬巴赫一攤手,“達芙妮說不想看到任何一個同伴流血,誰要是動手誰就是她的敵人。”
當然,僅憑這 一句話還不足以打消嘉蘭的怒火。她在狂暴的邊緣徘徊,面紅如血,氣喘如牛。
“我是絕對不會嫁給你的”達芙妮的第二句話是對安迪說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嘉蘭瞬間就冷靜下來了。她臉上的血色如潮水般消退,緊緊握在手中的巨鐮也是一鬆,險些掉到地上。
然後她笑了。
“啊,一場誤會,一場誤會。”嘉蘭哈哈一笑,伸出手來,“安迪.默多克是吧,歡迎歡迎,歡迎來到我們的城堡。有什麼我可以效勞的嗎?”
……
喬尼一時有些無語。這算不算是一種勝利者的囂張姿態?但她也不算勝利啊……
“想不到吧?”奧芬巴赫扭頭看着喬尼和蘭斯洛特,一臉無奈與殘留的震驚,“嘉蘭.諾德竟然一直都傾慕着達芙妮”
兩人臉上淡然的神色讓奧芬巴赫有種隱隱約約的挫敗感,就像說了笑話沒人笑,裝作惡鬼沒人怕,做了酒席沒人吃……他在大約兩秒的愣神之後眨了眨眼睛,補充道:“嘉蘭喜歡達芙妮”
“哦。”喬尼點頭,看了奧芬一眼,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於是悠揚婉轉地重新來了一遍,“哦”
就好象他真的很驚訝似的。
蘭斯洛特也意識到了相同的問題。她的驚疑之聲來的要晚一些,但晚的並不是很離譜。不過奧芬巴赫卻已經聽出了兩人的敷衍之意,並且捕捉到了一個最爲重要的信息。
“你們早就知道?”他瞪大了眼睛,“嘉蘭和達芙妮?”
“是啊。”喬尼嘆了口氣,“你想想看嘉蘭是爲什麼加入隊伍的,再想想她們這兩個傢伙一路上的表現,再想想——這個只能你自己想了,她們在這兩年裡的關係發展。難道你一直都不知道?”
“這誰能想得到”奧芬巴赫聲音拔高了一層,“你和哈維爾先生也很親密啊,難道我還要往那種感情上聯想嗎?”
喬尼無話可說,只能尷尬地笑笑,回頭和蘭斯洛特對視一眼,越發尷尬了。
“我懂得。”蘭斯洛特點點頭,“你不要有壓力。”
喬尼的壓力頓時大了許多。
子爵領的堡壘羣規模很大,現在常駐的戰鬥人員就有一千多人,分散在各個子堡。如果算上那些士兵的家人的話,整個子爵領就擁有超過一千五百人的規模。雖然那五百人都是老弱婦孺,但裡面有一大半都是土生土長的奧賽丁人。要是逼急了,抄起武器就是個高級的民兵,穿齊鎧甲就是正式的士兵。
喬尼和蘭斯洛特跟在奧芬巴赫身後,穿越了至少兩座堡壘,路上看見了正在編織鎖甲的婦人,也看見了正用硬木武器互相打鬧的孩童。當然,更多的還是身軀強悍的士兵,在堡壘裡遊蕩。要麼訓練,要麼巡視,要麼陪在妻兒身旁,享受難得的溫存。
三個人的嬉鬧很快就結束了。僅僅是站在主堡的門口,他們就能聽見裡面傳來的各種奇怪的聲音。有些像是切割樹木,有些則更像是爆炸。而不時傳來的清脆笑聲就更加詭異了——這多少有些不協調。
“對了,你之前說那兩個人之間的問題解決了,那還有什麼麻煩嗎?”喬尼聽了一會兒裡面的動靜,疑惑地看向奧芬巴赫。
“啊,那幾個人之間是沒什麼大問題了。雖然安迪看起來還沒有放棄對達芙妮的追求,但達芙妮始終保持着距離,所以嘉蘭也沒有太大的問題。”奧芬巴赫說着,從主堡裡傳來了一聲明顯的爆炸,隨之而來的是他臉上的無奈,“問題在於,安迪是個法師。”
法師怎麼了?難道是魔法實驗?
喬尼和蘭斯洛特好奇地朝主堡的大門裡張望,但什麼都沒有看見。只有一座正在往外冒煙的木房在散發着黑煙。須臾,有三個人灰頭土臉地奪門而出,大聲地咳嗽着。
“喬尼?”第一個從咳嗽中恢復的人擡起頭,赫然是嘉蘭,“你怎麼來了?”
另外兩人聽她這麼一說,也擡起了頭。那個男的有些面生,但從那身法袍上看,應該是安迪沒錯了。而那個滿臉黑灰的姑娘有些達芙妮的神韻……想來就是達芙妮了。
毫無疑問的,又是一輪驚喜的寒暄。對於喬尼與蘭斯洛特的結合,這幾人都表示出了支持與祝賀,同時對於艾絲翠兒展開了短暫的追憶。
很短暫,只不過是安迪的一次無心之失而已。
“剛纔是怎麼回事?”喬尼朝還在冒煙的屋子擡了擡腦袋,“什麼東西炸了?”
“哦,這個是正常現象。”安迪解釋道,面色如常,“這個法術是存在一定的失敗機率的。”
“失敗了就爆炸?”喬尼挑了挑眉毛。
“不,爆炸只是失敗的一種表現形式而已……”安迪想了想,“以後你會知道的。”
這話真是讓人毛骨悚然。
既然來了客人,那就得好好接待。這三人取了清水擦乾淨臉,洗下一層黑灰;又各自換了一聲衣服,終於是煥然一新,就像是剛纔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剛纔我們在那間屋子裡……”達芙妮對自己沒有出門相迎作出了適當的解釋,“因爲說明了不許讓人打擾,所以沒得到消息,怠慢了。”
“沒事,沒事,不用那麼客氣。”喬尼擺擺手,掃了一眼嘉蘭幾乎和達芙妮靠在一起的右腳,“到底是子爵領的統兵官,又領了騎士的頭銜,說起話來都有一股貴族的味道。平時沒少參加那些貴族之間的應酬吧?”
“我本來就是一個貴族的女兒。”達芙妮微微笑道,儀態雍容,“作戰會議之後如果沒事大事,總是會有一些酒會,所以又找回了當年的感覺啊……”
“是啊,就像當年一樣,一羣小男孩圍在你的身邊。”奧芬巴赫笑道,“只不過現在那些蒼蠅都是來求婚的。不過在被你教訓這一點上,倒是沒有太大的變化。”
“那還不是因爲我們的實力太讓人眼紅?”達芙妮撇撇嘴,“都是衝着聯姻來的,我怎麼可能看得上。”
說完,她扭頭衝嘉蘭一笑,氣氛一下子曖昧了起來。
“這就彎了啊……”喬尼扭頭看了看安迪,很容易就從大正太的眼裡看到的沮喪和嫉妒,還有一些不甘,“這可憐的人。”
“安迪,說起來,你是怎麼回事呢?”喬尼轉移了話題,“我聽說你又從家裡逃出來了,還往北邊荒原去了……你去那裡幹什麼?”
也不僅僅是轉移話題,喬尼本身就很好奇。
“因爲北邊有些很有趣的東西,並且很強大。”說起自己的經歷,安迪頓時興奮了起來,“首先,我們必須注意到,吟遊詩人們的詩詞絕大多數都是真實存在過的歷史。儘管有誇張,儘管有藝術加工,但在他們的背後一定有着原型的存在。”
這次的冒險,始於一個年老的詩人偶爾吟唱的古老詩篇。那是一個看起來隨時都會嚥氣的虛弱老人,但他的吟唱卻蒼勁有力,彷彿整個故事都充滿了生命的氣息。安迪溜出家中的城堡,在酒館裡散心的時候,聽見了這位老人的敘述。
一開始只是些說爛了的故事。比如與邪惡的大領主作對的正義騎士,或是與邪惡怪物戰鬥的正義領主。或許是察覺到這些故事並不能吸引太多的觀衆,老詩人將五絃琴放到腳邊,從隨身的行囊裡取出了一個奇怪的樂器。
“嗡……”老詩人用手敲了敲那樂器,發出一陣低鳴,引來了安迪的注意。那是一件只有三根弦的琴,外殼古樸厚實,弦也比五絃琴粗上不少。
“衆神的時代匆匆過去。”老人彈響了手中古樸的樂器,聲音低沉,“於是凡人輕易遺忘了衆神之前的時代。”
……
“一個上古的傳說”安迪的臉漲得通紅,“你相信嗎?”
按理說是不信的,但喬尼顯然不會以爲安迪是想申訴自己被欺騙的悽慘。
“我信。”他點點頭,“但那是什麼樣的傳說呢?”
“冰凍荒原在很久以前並不是那麼寒冷,它之所以會變成這個樣子,是因爲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羣強大的法師在那裡做魔法實驗失敗的結果。”安迪兩眼發光,彷彿在追憶自己這樣的人那輝煌的過去,“我以前都不知道這一點,原來在那片冰凍的土地上還有上古法師的知識傳承”
在喬尼看來,這就扯淡了。除非這個世界不是個星球,不然寒冷與炎熱都只不過是緯度的問題。而根據喬尼那支離破碎的地理知識,冰凍荒原在很久以前或許的確不是很冷,但那和大陸漂移有關係……或者和星球的自轉公轉什麼的有關,誰知道呢。這肯定不是什麼魔法實驗的功勞。
不過有法師知識傳承什麼的,倒是有可能啊。
“知識傳承。”嘉蘭冷哼一聲,“如果這就是他們所掌握的知識,那我大概可以猜出他們是怎麼死的了——都是發瘋死掉的。”
喬尼和蘭斯洛特一頭霧水。對視一眼後,他們決定聽安迪繼續往下說。
“那只是我還不能很好地掌握”安迪爭辯道,“這是個偉大的發明,它可以將法師從魔網那詛咒一般的束縛中解脫出來,引領他們前往……”
“一個瘋狂的世界?”嘉蘭再次冷哼,“燒掉身邊的建築,炸死身邊的人,或者把自己變成老鼠……說起來,那隻老鼠很有你的神韻呢。”
“那就是我變的”安迪對於這次的嘲諷倒是完全免疫,“說到哪裡了……哦,引領他們前往一個更加自由的世界”
回到一年半以前。深入冰凍荒原的安迪準備的十分充分。他的身上是一件固化了忍受元素傷害的長袍。如果有人拿火來燒他,那自然沒有什麼大用,但用來適應各種惡劣環境倒是頗有奇效。他的行囊裡是各種施法材料,一多半都和進攻與控制有關。還有一大堆的卷軸,分門別類地插在法袍的內袋裡。即便是遇上了傳說中的冬狼羣,安迪也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全身而退。
魔法不是萬能的,所以他還帶着一柄魔法手弩,可以棘輪上弦,有效射程達五十步之多,應付一般的敵人足矣。
總之,裝備齊整的安迪踏上了這片人類的禁區。渴了就燒冰水,餓了就獵白羊。如果實在捕獵不到足夠的獵物,那就直接用法術解決問題——製造食物這種逆天的法術雖然產量可憐,但釋放一次也足夠法師兩日所需了。
他穿越了冰封的平原,他越過了冰封的高山,他鑽進了冰封的洞穴,最終,他來到了一個……
好吧,還是冰封的矮房。
在生靈絕跡的冰原上循着北邊的方向前行了二十幾日之後,安迪終於找到了第一個有價值的東西。當他用燃燒之手化開覆蓋在門上的堅冰之後,這件屋子就帶給了他前所未有的震撼。
一件恆定了忍受元素傷害的屋子……或許不是那個,但恆溫的效果卻是不會有錯的。儘管屋外寒風呼嘯,連屋子的外層都被冰雪覆蓋,僅僅留了一個大致的形狀,但這件屋子的內部還是一樣的溫暖。
安迪是在冒險將手臂露出袖子後才真正確定這一點的。
這顯然是一個法師生前的居所,這顯然是一個寶庫。
“維尼爾斯狂亂術”安迪就像是在顯擺自己心愛玩具的孩童那樣自豪,“直接向魔網吸取力量,然後模擬出法術效果的神奇法術絕對不會被忘記的施法弱到讓人欣喜的反噬效果如果這個法術流傳開來,法師的時代……”
“是永遠不會到來的。”嘉蘭再次嗤笑着插話,“而且會提前終結。我要是法師的話,我肯定不敢玩這種危險的法術。”
“又不會鬧出人命”安迪高聲反駁道。
“是啊,但你面對敵人的時候就等着被砍吧。”嘉蘭笑道,“或者期望對方自己笑死也不錯。”
“好吧。”喬尼打斷了兩人的鬥嘴,“這個法術的缺點是什麼?”
“有一定機率失敗……”安迪的聲音弱了一些,但很快就重新拔了起來,“但也有一定機率會產生更好的效果甚至還能一次釋放雙重的效果”
喬尼隱隱約約覺得這個法術有些熟悉。
“你用出來試試……別急我是說出去試試。”喬尼攔住了打算唸咒的安迪。
在主堡的練兵場上,一衆人遠遠地站在安迪身後。喬尼和蘭斯洛特想要湊近了看,但卻被奧芬巴赫死死拉住。
“你就在這裡看。”奧芬巴赫說道,“危險。”
於是他就站在安迪身後十數步的地方,望着安迪的表演。
根據安迪事前所說,他要利用維尼爾斯狂亂術模擬出強酸箭的效果。這有些高端了,這種攻擊法術在中土大陸的魔法體系中算是介於低級與中級之間的進攻性法術。一個法師學徒如果學會了這個法術,那他就差不多可以被自己的老師趕出城堡開始爲期五年的修行了。
沒有眩目的電光,也沒有清晰的法術波動。喬尼看見安迪揮舞着手臂,口中唸唸有詞,然後伸手朝面前一比劃,便有閃光在濃煙中亮起,伴隨着一聲巨響。
“這肯定不是強酸箭。”喬尼對一旁驚愕的蘭斯洛特道,“無論這是什麼,這肯定不是強酸箭。”
很快,再次灰頭土臉的安迪從濃煙中露出身子,擺擺手:“剛纔是個意外,你們等一下。”
說完,他再次揮舞手臂,唸唸有詞,伸手朝前一比劃。這一次,兩根翠綠色的弩矢裝物體憑空出現,飛速朝着安迪瞄着的箭靶飛去。酸液觸到了靶子便整個散了開來,發出駭人的嘶嘶聲。不一會兒,那草垛紮成的箭靶就被腐蝕出一個大洞,並最終消失在了地上,只剩一些成分刻意的殘渣浸沒在猶自冒泡的綠色液體中。
“雙重施法。”安迪回頭一笑,灰黑的臉龐下一口雪白的牙齒。
而喬尼則越發覺得眼熟了。不,不是眼熟,而是在什麼地方聽說過……
什麼地方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