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布魯尼的小木屋裡,喬尼休息地倒是不錯。坐在牀上,靠着牆壁,聽老人講那過去的事情……放下心事後,聽這些故事倒不覺得有什麼囉嗦的。
爲什麼那些村民會這麼反感呢?喬尼有些奇怪。多精彩的故事呀,一個平民在軍隊裡積功成爲了勳爵,那些醜惡的敵人,那些死去的戰友……多好呀!
可是,爲什麼會反感呢?
“快到吃飯時間了吧。”布魯尼難得自己收住了絮叨,“快回去吧,明天再來。痛快啊,我在這麼個破地方都快憋死了,去吧去吧。”
雖然喬尼在這個世界從沒見過鐘錶,但簡單的計時工具還是接觸過一些,比如說沙漏,比如說日晷。教堂裡就有一個日晷。
“鐺……”教堂的鐘聲響起,提醒着人們晚飯時間的到來。
當你用不上它的時候,你只會把它當作背景音而忽略;當你趕時間的時候,它就是催命的魔音。
“對不起,我來晚了!”喬尼進門第一件事就是道歉,昨天他就只能吃剩飯,“對不起!”
此時衆人已經開始就餐,見喬尼匆忙進來,都停下手裡的動作看着他。
喬尼被這目光看得有些發毛,艾絲翠兒和奧達拉的眼神似乎還比較正常,只是帶着一點好奇。另外三個則透露出一絲理解和同情的情緒。
“回來啦?”烏迪斯點點頭,“坐下吃吧,從雷爵士那裡回來的?”
喬尼點點頭。
烏迪斯嘆口氣:“其實你不用這麼拼命的……看起來你還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好吧,等過上一個月你就知道你選擇的道路有多麼艱辛了。願奧丁護佑着你。”
懷着滿腹的疑惑,喬尼坐下來默默地享用着自己的食物。食物並不豐盛,喬尼吃起來也不歡暢。這一個個都是幹嘛呢?他看了看正在埋頭猛吃的奧達拉,心裡琢磨着:要去前線的是他呀!
用過晚餐,蘭斯洛特和艾絲翠兒一齊來到喬尼的面前。艾絲翠兒帶着安慰的笑容說:“喬尼……你辛苦了。”
喬尼覺得非常莫名,但也只能點點頭:“還行,還行,艾絲翠兒你……”
“好了好了,別想乘機。”蘭斯洛特大大咧咧地插到艾絲翠兒面前,打斷了喬尼的詢問,“那個老頭子很強的,你跟着他好好學吧。如果哪天受不了了可以躲到教堂來,放心,如果是那樣的話我絕對不會看不起你的。”
說完,拉着不時回頭張望微笑的艾絲翠兒便離開了餐廳,留下喬尼一個人在那裡哭笑不得。
你們這些人至於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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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是複習課。雖然反覆誦讀,但有些單詞的拼法喬尼已經忘記了。好在本就是注音文字,要回想起來也不是特別難。喬尼甚至還問烏迪斯借來紙筆,寫下一句話:“奧丁是至高無上的真神。”
這裡面有一半是喬尼憑着讀音猜出來的寫法。
烏迪斯接過紙片,掃了一眼,指出了三個拼寫錯誤,然後抖着紙片道:“我記得那些詞我根本就沒教過你,而你竟然可以寫出個大概,倒也不笨。不過至高無上這種話以後就不要說了。心裡知道就可以了。”
“爲什麼?”喬尼很奇怪。
“雖然礙於諸神停戰約定,神祗們不能做些什麼,但對於那個公開宣稱自己至高的太陽神,諸神都很不滿。”烏迪斯講述着神之間的秘聞,一些只有牧師纔可能接觸的消息,“即使是有外來的神和教會來攻伐太陽神這個本地神,諸神也只是不疼不癢地逼迫穆薩塔的主神簽訂約定而已。”
“諸神停戰約定?”喬尼覺得自己一時間接受了太多信息。
“諸神之戰後簽訂的一個具有強大約束力的約定。”烏迪斯解釋說,“主要內容是神不得親身下凡干涉俗務以及不得攻伐神國。多的我也不好和你再說,這本來是各個教會內部瞭解的故事,外界基本上不知情。即使是吟遊詩人也不知道約定的具體內容,他們最多隻能編造或者傳唱一些關於神戰的宏偉與殘酷,戰後的和平一類的詩篇。”
好吧,喬尼心想,總之就是不能稱呼爲至高無上是吧?那就不說吧。不過也是,看奧賽丁這情況,雖然沒有進行信仰控制,可當地人幾乎全部都是奧丁的信徒。光憑這一點,自己選的老大還真是強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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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跑完那二十個來回之後,喬尼來到了木料倉庫。
“喬尼啊,你今天來的可是有點晚啊。”布魯尼一臉不滿地說。
“是這樣的。”喬尼解釋道,“昨天跑完睡了一覺起來,才發現肌肉有點疼,所以今天就跑得有些慢了。”
“唉,年輕人就是嬌氣,想當年我帶着手下的弟兄深入野蠻人的疆域,十來個人被一整個大部落追殺,那時候誰不是拼了命地跑?跑的慢的現在都是烈士了。像你這樣的,什麼前一天跑的累了第二天跑慢一點……放戰場上,就是讓人緬懷的料!”老人訓斥道。
我了個去,真的很累的好不好,老傢伙你自己……算了,這老傢伙扛起檑木來肯定跟玩兒一樣。不過,說起來……
“奧賽丁的士兵難道還可以逃跑?”喬尼奇怪地問,臉上帶着一絲玩味的笑容。
布魯尼察覺到了喬尼語氣中的揶揄之意,一個巴掌就拍上了他的腦袋:“想什麼呢小鬼,誰告訴你奧丁的勇士就不能撤退了?”
好疼啊……喬尼捂着腦袋不服氣地瞪着布魯尼。
“還看,我拍地又不重。你以爲戰場是什麼?戰爭是什麼?小孩子的玩鬧,死了還能再來一局嗎?”老人似乎有些生氣,“奧丁的勇士,如果面對的是數量相當的敵人,執行的是進攻的命令,那逃跑就是天大的恥辱,走到哪裡都會被人嘲笑。但當時我們這一隊執行的是敵後騷擾和偵查的任務,本來就是靈活機動的命令,遇上一百多號野蠻人戰士的追殺,活着回來纔是更大的榮耀!當然了,那幾個爲了掩護我們留下來拖延時間的傢伙也是好樣的……”
布魯尼突然陷入了沉默,似乎在緬懷那些曾經活着的戰友。
“先生,我們進去說吧。”喬尼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低聲勸到。
布魯尼沒有搭理喬尼,只是自顧自沉默着。過了一會兒,他纔回過頭看向有些不知所措的喬尼:“進屋說吧。”
“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的情況呢。”在炕上坐定,老人開口道,“你先說說你的事情吧,也別總是我一個人說。”
良心終於發現了嗎?老先生?
“我叫喬尼.史密斯,本來是塔布裡城的鐵匠的兒子……”喬尼將他的身世娓娓道來。當然這身世少了整整一多半,關於夏小三的事情喬尼覺得任何人都沒有必要知道。
布魯尼不光是個演說者,也是個不錯的傾聽者。當他聽到喬尼父母雙亡時,他會安慰兩句表示惋惜;當他聽到賴齊斯伯爵犯下的惡行時,他也會拍着矮桌大聲罵娘,彷彿那野狼傭兵團和他們的主子就在自己面前一般。而當他聽完喬尼關於整件事情是太陽神教會在背後操縱的推斷之後,老人的怒氣彷彿突然爆棚。他突然從牀上跳下來,激動異常。
“太陽神教會的那幫渣滓!”他揮舞着手臂,眼睛隱隱泛紅,“太陽,狗日的太陽!說的自己多麼光明一樣,其實就是一羣被自己那個神的光芒給照瞎的瘋子!打仗就打仗,關平民什麼事?從南到北都是一個鳥樣,全都不是好東西!”
喬尼被老爺子給嚇了一跳。他趕緊站起來迎合着罵了幾句,又勸了一會兒,這纔是把老人勸回了座位上。只是布魯尼的胸膛還在激烈的上下起伏。喬尼正奇怪呢,猛然想起了史蒂芬退下來的原因,又看見這老人眼角隱隱的淚水,頓時瞭然。
這個村子,是被屠過一遍的呀。
說起來,維爾薩南部的太陽神教會倒是有些冤枉。自從維爾薩南部武裝入侵失敗後,他們已經收起了在坦尼亞斯時那般強硬的做派。這麼一個剛愎的教會,連傳教被拒絕這種事情都能忍下來,也算是難爲他們了。
但誰讓他們攤上這麼個事兒呢,反正名聲已經臭了,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當時還在西方軍前線作戰。”平靜下來的布魯尼回憶着,“當時我們都以爲,這只是一場爭奪土地的戰爭而已。或許對方是想傳播信仰,但畢竟和北方的那些野蠻人不同。”
只要一個理由,人類可以立刻迴歸禽獸。
由於騎兵的快速推進,以及僅僅提前一個小時左右的宣戰,坦尼亞斯在開始的時候直接突入了奧賽丁的土地。
戰爭初期,坦尼亞斯的軍隊僅僅是強徵給養,徵調勞力,有時還騷擾一下地方,但在這個時代,這已經是一支佔領軍所能做到的最好的狀態了。
奧賽丁人並不畏懼失敗,他們知道尊敬對手。可這些看起來值得尊敬的對手很快便撕下了僞善的面具。如同他們在坦尼亞斯曾經做過的,所有拒絕改變信仰的異教徒都被釘上了十字架,被軍士們架着來到一個又一個村莊,威嚇那些頑固的村民。
很快,他們發現奧賽丁人的頑固遠超那些曾經的小國部落。這纔有了那位侯爵襲擊村落,直接屠殺村民的事件。他們要徹底毀滅奧賽丁人的抵抗意志。
奧達拉的母親力戰而死,布魯尼的妻兒也是一樣。
“砰!”說着說着,老人的情緒再次激動起來,狠狠地砸了一下桌面,發出一聲巨響。
安慰了布魯尼的情緒,喬尼瞄了一眼那張桌子:還真是堅固啊……
堅固?
“布魯尼先生。”喬尼待對方情緒穩定了些,小心地開口道,“前些天我在教堂的後院裡看到很多木樁,用劍砍上去,劍卻斷了,你知道那是什麼木材嗎?”
“劍斷了?”布魯尼的心倒是很寬,這就把剛纔的激動話題拋在一邊,“你怎麼砍的?”
“就這麼全力一劈……”喬尼從炕上下來,兩手虛握着比劃了一下。
“哦。”布魯尼沉吟了一下,“南邊帶來的劍?”
怎麼什麼都要扯上南邊?“是的。”
“那難怪了。”老人點點頭,“那種木料本來就很堅固,你看,我這桌子就是它做的。一般都是要包裹上層層的布匹才能被當作木靶練習劈砍的,不然太傷兵刃。你竟然想一劍砍斷,而且還是用南方的那種破爛玩意兒,呵呵,小子,你太沖動了。”
“但史蒂芬先生怎麼就能一劍砍去兩根呢?”喬尼還是不解,坐下問道。
布魯尼笑了笑:“你能和他比嗎?且不說他是一個能單槍匹馬殺死一個部落盟主加上四十多個野蠻人親衛的強者,光是他身上那把教會賜下來的武器,就是砍一根鐵棍也能砍出整齊的切口來。”
原來如此,喬尼心想,早該想到的。
“既然你和太陽神教會那幫傢伙也是有仇怨的,我說什麼也得幫幫你。你能成長到什麼程度我不管,但要是不出點力氣,我都覺得對不起我自己。以後如果再和那羣渣滓打起來,還得靠你幫我多殺幾個混蛋呢。”布魯尼穿上鞋子,“跟我出來,我先教你點基本的訓練方法。你這身體素質實在太差了。”
喬尼大喜過望,從牀沿上站起,跟着老人來到室外。
“雖然你的動作都很標準,身體各個部位配合的也算流暢,但基礎訓練是不能放鬆的。你先自己練着,過兩天我去趟奧爾維薩堡,替你找兩個鐵護腕來。”布魯尼找了根原木,拍了拍上面薄薄的積雪,坐定後說,“現在你自己練,我來給你講點過去的事情……”
喬尼一下子從雲端掉回人間。還道要教什麼秘籍呢。不過想想倒是有理,蘭斯洛特那丫頭的力量大到嚇死人,自己在找到其他辦法剋制之前,還是老老實實地從頭練起吧!
木料倉庫裡,一老一少。少年在揮劍,老人在絮叨。真是溫馨的場面啊……至少現在是這樣的。
幾日之後,老人果然給喬尼帶上了一副鐵護腕。或許是考慮到喬尼乃是第一次,這護腕並不是太沉,但喬尼感覺手臂的活動已經是非常的不靈便。連動作都有些微微地變形。
“這玩意兒只能是給你這樣有腦子的人用。”布魯尼說道,“戴上之後動作肯定會有所變形,若是那幫只知道模仿動作的傻小子,要麼就是永遠這麼走形下去,要麼就是再也不會揮舞正常的巨劍。練了也白練。”
喬尼艱難地想在揮舞的向心力的作用下糾正姿勢,但並不順利。
布魯尼搬來一根頂端被層層亞麻布包裹的木柱,樹立起來:“你就把它當作敵人,先從正劈開始。我接着跟你說,自從那次我從野蠻人的領地裡逃出來……”
自從這個訓練開始,喬尼已經向烏迪斯申請停止負重跑的訓練。烏迪斯見喬尼一臉疲態,倒也沒有如何反對,只是問了下在布魯尼那邊訓練的情況,然後說:“那就先暫停吧。不過這裡有樣東西要給你。”
烏迪斯走出屋子,回來時手中提着一具板甲:“這是聖殿發下來的鎧甲,不過作戰時一般不穿,影響動作的發揮,只是一些宣示勇武的儀式上會用到。現在借給你。記住,從早到晚,直到睡覺或者洗澡,不準脫下來!”
喬尼點頭答應,雙手接過板甲,手中一沉。摸一摸甲面,還挺厚,完全不是塔布裡城鎧甲店裡的鐵皮可以比擬的。不過,這重量……喬尼已經覺得手臂發酸了。
“我來幫你穿上吧。”烏迪斯單手提起喬尼手中的半身板甲,“以後你就隨時隨刻都能負重跑了,不影響訓練。”
喬尼覺得肩頭很沉。他回頭問正在上緊板甲螺絲的烏迪斯:“先生,我真的不能接受神術的治療嗎?這麼練會傷掉的呀!”
烏迪斯猶豫了一下,嘆了口氣:“好吧,我也希望你能快點成長起來,蘭斯洛特那邊,該有人來打壓一下她的銳氣。而且你的訓練量確實超過了外面那些孩子,還是在雷的手下訓練……你每天晚上回來之後,我幫你回覆一下身體上的傷勢吧。”
這父親真是……不過有蘭斯洛特那種女兒,很頭疼吧?
“謝謝您,先生,我會努力的!”喬尼對於這個結果非常滿意,“今天我們學什麼?”
……
到了今天,喬尼的苦日子總算是要到頭了。
不過另一種苦日子,就要開始了。
(訓練啦訓練啦,正兒八經地要開始漲經驗啦~——你們知道我這是比喻的,是吧?)
(另:板甲不是直接套的,有螺絲將前後兩片固定掛在肩上——如果有不對的歡迎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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