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濃重的墨色,深藍色的天幕上星光閃爍,而地面上星星點點的河燈順水而去,水面上一盞燈,倒映着一盞燈,加上燈光映襯下的波光粼粼,竟也有幾分璀璨華美的意境。
可是即使是這樣的景色,放河燈讓人想起的終究不是多愉快的記憶。與死亡有關的話題,總是難免帶着點沉重。
等兩人逐一放完河燈,人流更是接近散盡了,連賣河燈的小和尚都收拾東西走了,只有下游不知道何人低聲的嗚咽隨着風飄過來,似有似無的。
“即使是夏天,水還是很冷啊。”林鈺放完最後一個河燈,慢慢站起來,夜色太濃,看不清表情。
其實水並不冷,大概只是她的心裡作用,小白略頓了頓,岔開了話題,“這個點了,等我們走回去也不知道街上還有沒有賣小吃的。”
“是不早了。”林鈺想起了自己的親人再想起年少夭亡的林若玉,心情難免有些壓抑。不過總不能因爲自己的心情,讓別人心裡也不怎麼痛快,便收拾了心情笑道,“如果沒有賣小吃的,我就勉爲其難下一次廚吧。”
兩人沿着來路慢慢往回走,這一回到路上,倒不比剛剛在河邊那麼少的人。雖然不像早前摩肩擦踵,倒也稀稀拉拉的有些行人。
因此,倒也有不少攤販沒有收了攤子,小白撿了一家看起來不錯的賣餛燉的坐下。
“老闆,來兩碗餛飩。”小白招呼老闆道。
“好的,要大碗小碗?”開餛飩攤子的是一對年紀不大的夫妻,男的開口應道。“大的七文一碗,小的五文一碗。”
“一碗大的一碗小的,你們除了賣餛飩,還有別的賣嗎?”林鈺點點頭。又問道。
“除了餛飩,還有餛飩麪兒,煮餃子,不過餃子要現包。”老闆見這個點兒了還有生意,心裡挺高興,蠻熱情的。
“那就算了,你下餛飩吧。”小白擺擺手,讓老闆忙去了。
不大會兒,一大碗一小碗餛飩就端了上來,只是這個大碗和小碗可以說是相對而言。即使小碗也是海碗那麼大。熱騰騰的湯裡翻滾着白乎乎的餛飩,上面還撒了一點香菜碎和鹹菜絲,滴上幾滴香油和醋。讓人看着就食慾大開。
折騰了這麼久,兩人都餓了,小白自不用說,林鈺晚上也只是略微吃了一點東西,並沒多少食慾。此刻看着這誘人的餛飩。也是胃口大開,文雅但快速的吃了起來。
這餛飩味道確實不錯,老闆還附送了一小碟醃製的野菜作爲小菜,酸香可口。林鈺足足一口氣吃掉了半碗後才停了下來,擡頭一看,小白比她吃的還快呢。那小面盆似得一碗餛飩已經下去大半了。不過他吃的雖然快,吃相卻非常文雅好看,真是貓一樣的吃相。虎一樣的食量。
“你吃飽了?”小白一口氣吃了這麼多,也有個半飽了,看着林鈺停下筷子,問道。
“差不多了。”林鈺笑笑,“這家的餛飩做的可真不錯。”
那邊老闆聽見客人稱讚自己的手藝。頗有點自豪的道,“咱家從上一輩就開始做餛飩賣。自然是有些秘訣的。”
“你吃飽了嗎?”林鈺和老闆寒暄了兩句,看着小白已經見了碗底,想起他素日飯量就挺驚人,便問道,“沒吃飽就再來一碗好了。”
“那再來一碗小碗的。”小白對那邊老闆道。
“好咧。”
這會兒,小白吃的大半飽了,也有閒心說話了,“真是很可惜,我本來計劃了一些節目的,可惜回來的太晚了。”
“你到底計劃了什麼節目?”林鈺一直挺好奇的,問道。
“算了,現在說也聽沒意思的,我就是想着你父親已經去世了,叫人辦了場小型法會。”小白垂着頭,戳戳碗底道,“你不會覺得我沒有什麼創意吧,可是畢竟是中元節啊。而且我覺得,俗話說百善孝爲先,我討好了岳父,豈不是討好了你。”
林鈺愣了愣,然後溫柔的笑了起來,雖然小白祭奠的不是自己的父親,而是林若玉的父親。這一舉動依然讓林鈺好感大生,一個懂得孝順尊敬老人的人,再壞也壞不到哪裡去。而一個尊重愛護你的父母的人,纔是一個女子可以嫁的人。
嫁給的人本事大小決定你以後是吃香喝辣還是清貧度日,但是你可以靠自己的努力過好日子,人只要踏實肯幹,日子總能越過越好。
而嫁的人的人品好壞才決定着女人以後的日子是不是幸福,甚至能不能過下去。如果自己是真正的林若玉,在小白專門教人舉行的法會面前,很難不感動。
不過天色畢竟比較昏暗,古代也沒有電燈,只有油燈,光線昏暗,小白並沒怎麼看清林鈺柔和的神情,而是自顧自的沮喪。
“結果我回來的太晚了,歐陽前輩也沒有帶你去看看。本來計劃的好好的,可眼下只能和你一起放幾盞河燈,然後一起在小攤上吃餛飩。”小白越說越沮喪。
林鈺打斷了他,微笑着說,“其實歐陽前輩想要叫我一起出去逛逛的。”
“然後呢?”
“然後我有點擔心你,就不管他怎麼說也沒有去。”林鈺頓了頓,聲音略略低了些,“其實只要人對了,放河燈吃餛飩也不錯。還有,中元錯過了,還有中秋,還有重陽,還有很多很多節日。”
“小鈺?”白緋若擡頭,驚喜的看着她,他覺得他的心一下就暖和起來,那種光亮,好像整個要衝出胸膛。他忍不住摁住了胸口,好像害怕他的心臟從中跳出去一樣。
她鼓足了勇氣,卻不由的垂下眼簾,可又忍不住悄悄的望着他,“如果你願意,我們還有明年後年,很多很多年。來日方長的。”
小白的嘴一直咧着,笑的第一次有點傻。半響才慢慢平靜下來,“是的,我們來日方長。”
兩人這邊互表心跡,柔情蜜意,那邊餛飩攤老闆尷尬了,餛飩剛剛就煮好了,他正要走過來,卻被他老婆給攔住了。
“你這個笨蛋哦。”看着這一對小男女忍不住微笑的老闆娘扭了下老闆的胳膊,“沒看見小兩口正你儂我儂呀,你過去做什麼?杵在那裡當柱子?妨礙人婚姻要被驢踢的。”
老闆也反過悶來。把碗放在一邊,回憶起當年來,“你還記得當初我和你說的話嗎?”
“哪能不記得!”餛飩攤老闆娘憤憤道。“老孃當年我年紀小,被你給哄了。”
“怎麼,你後悔了?”
“後悔個屁,孩子都生了。”老闆娘小聲道,又往林鈺那邊看了一眼。推了推笑眯眯的正欲湊過來的老闆,“過去吧,兩人說完話了。”
老闆娘的話音剛落,小白就催促道,“那碗餛飩還沒下好嗎?”
“下好了,下好了。我這就端過去。”餛飩攤老闆連忙端着餛飩過去。
時候實在不早了,小白匆匆吃完了餛飩,餛飩攤主兩口子也在收拾傢什。付過錢。林鈺和小白兩人沿着街道漫步回去,珍珠看到林鈺這個點纔回來,打着哈欠埋怨道。
“白公子你真是的,這個點才帶着我家小姐回來。好在現在是在外頭,如果是在家裡。我無論如何都不依你的。”
古代人休息都早,往日這個點都休息了。也難怪珍珠絮絮叨叨的。林鈺吐了吐舌頭,扔下小白麪對珍珠的羅嗦,一扭身先回屋洗漱了,折騰了這麼久,她也着實累了。
不過珍珠很快就偃旗息鼓了,時候不早了,她也要趕緊休息,沒時間嘟囔了。小白衝着扭頭回屋的珍珠做了個鬼臉,也自回去洗漱休息。
一宿無事,第二日上午幾人逛了逛,在街上買了些滄州的土特產,下午便又一次啓程了。雖然途中生了些波折,可是他們的目的地倒一直都沒變過。不過這次可不像之前那麼寒酸了,四輛馬車十幾匹馬也算是一輛小小的車隊了。
出城的隊伍和進城的是分開的,不過二者一樣都挺長,需要排隊。嫌棄馬車裡悶,她這次是自己騎馬,視野很開闊。因爲隊伍進行挺慢,她一直四處看,倒真看到一個挺有趣的人。
“小白,你看有人在馬車頂上呢。”林鈺輕聲對白緋若道,不過處於禮貌,並沒用手指指着別人。“就是那個躺在馬車頂上,用草帽蓋住臉的。”
“還真是,你說他是真打盹還是假打盹?這麼喧鬧睡得着嗎?”小白也看見了那位,還是挺顯眼的。
“我覺得是閉目養神吧。”林鈺道,“不過,鬧市中做如此姿態,好像也是個挺有趣的人啊。看他年紀好像不大,穿着也很不錯,那料子我見過,別看不起眼,聽你姐說二十兩銀子一匹呢。估計應該是位年輕的附加公子,只是不知道相貌如何。”
“喂喂,你關心人家相貌做什麼?還能有人比我好看?”小白有點不滿了,輕聲抗議道。
“好奇嘛,好奇之心人人都有不是?”林鈺笑着拍了拍小白,輕聲道“我也允許你看看美人,不過也只能看看,別的就不用想了。”
對古代人來說,林鈺這話說的還是挺大膽的,不過小兒女嘛,大家都可以理解。周圍人都捂嘴善意的笑了起來,而那邊馬車頂上的人似乎也聽見她說話了,竟摘下了草帽,朝這邊看了一眼,露出一絲淺淺的笑意。
這看過來一眼讓林鈺有點吃驚,“還真是位英俊的公子啊,眼睛好明亮。”
“喂喂,小玉,你看這邊啦,我五官豈不是比他標緻?”
“不是一種類型啦。”林鈺擺擺手,再往那邊看,那人又把草帽蓋上去了。
“真可惜,我們要離開了,不然還真想和他結交一下,應該是個有故事的人吧。”林鈺笑笑,扭過頭去,不再關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