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微妙的一個瞬間,有那麼一種奇異的感覺電流般傳遍全身。
他們心有靈犀的一刻,陰陽兩種真氣不再對峙糾纏,而是耳鬢廝磨般融爲了渾元一體。
那種半金半銀的混合真氣不只出現在丹田,還順着那股陽剛真氣的來路一路逆行,使筋脈從內到外滲透爲暗金之色,體內的全部真氣也在頃刻間煥然一親,變得半金半銀。
陰陽交泰,體內每一個毛孔都變得清新舒暢。
血液中、骨髓骨質中、內臟以及血肉之中所有的雜質都緩緩分離,先是微如塵埃的一丁點,然後聚集到汗珠一般大小,通過水分浸染排出毛孔,消散在空氣中,瀰漫開又腥又臭的味道。
伐毛洗髓!
登堂入室,以窺天道!
一股巨大的斥力傳出,澹臺月與澹臺忠被震退出數步,體內那種煎熬難當的感覺也瞬間消失,只是鼻中隱隱傳來一陣臭味。
謝蒼生寶相莊嚴,軒眉寬額之上,隱隱浮現一隻龍形金印,一種君臨天下的帝王之氣凜然而生。
澹臺兄妹當即跪倒,叩首三響,齊聲道:“少主福壽無疆,興復我大周王朝指日可待!”
謝蒼生一聲清嘯,額頭之上的龍形金印一陣明滅後便即消退。整個人抱元守一,古井無波,彷彿一切的生命氣息都已收斂,活化石一般坐定。
進入深層次的寂滅境中,一坐就是一日一夜。
曙光微啓的時刻,謝蒼生雙目睜開,朗星般的雙目彷彿在那一刻溝通了天邊的晨星。
生死玄關,就像是若有若無的一道門,阻斷了人與天地的溝通。
玄關已通,道法自明。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天龍心法】,化敵之力,引爲己用,作工取巧,已是極上乘的心法。
羽化妙諦,與之相比,則是皓月比之螢火!
【羽化境】,天地間的靈氣皆能與自身體內真氣貫通。至此境界,一般來說絕不會存在真氣不足、消耗過度的情況。
天地萬物,四時風雨,時時刻刻都滋養着自己。
身爲草木,草木爲兵。
只要人還未死,就算不修行不坐功,己身修爲還是會不停上漲。
——風霜雨露滋潤之下,草木安能不欣欣以向榮?
天資極高的謝蒼生,在突破之際還悟到了他人難以明悟的大道。
博大卻無聲的道。
陰陽交泰。
直接對應的便是一身剛柔並進而半金半銀的【明王真氣】。
一對紅燭,此外再無任何物事。
婚嫁是對愛情的一種承諾與兌現,只是兩個人之間的事情。
喜慶熱鬧,反而會破壞輕紗夢幻般的純潔與高貴。
洞房也冰清玉潔,晶瑩如雪,剔透似幻。
他們的愛建立在如夢似幻的瓷器上,是否已預示着它容易出現裂紋?
紅燭已燃盡,燃不盡金珠玉簾內的溫存。
獨孤敗——或者叫君不息,這纔是他告訴妻子自己的姓名。
他醒的很早,閉着眼想了很多,很多。
白狐已經醒了,也想了很多,臉上是滿滿的幸福。
她是不是從沒想過有一個人會這樣愛她,會娶她?
她是妖,她的美麗足以顛倒衆生。
那些自命不凡卻色迷心竅的修士們初次見時都口口聲聲說愛她,幾乎能爲她背離正道,哪怕深陷萬劫不復之地。
他們的迷戀不是愛,是一種已經黴變的噁心。
因爲正道之士不會去娶一隻妖,即便鬼迷心竅也不想因此而身爲正道公敵,爲天人共戮。
只有君不息纔會用孩子般堅定的語氣說愛她並要娶她,那一刻她堅如寒冰的心便融化了,化成了綿綿無盡的愛潮。
雖然她是狐妖,媚術乃是天賦絕技,但某些方面卻還是很稚嫩。或許就因爲很少踏出這座冰封心靈的水晶宮。
所以她醒了,卻還一動不動,生怕吵醒躺在身邊的那個她深愛着的並深愛着她的人。
她不會知道,一夜纏綿,換來的卻是同牀異夢。
他睜開眼:“你醒了?”頓了頓,“你醒多久了?”
“我剛醒。”呢喃的軟風吹進他的耳中,如夢的香澤撲入他的鼻中,柔軟的嫩滑手臂又纏上了他的鎖骨。
他忽然覺得陷入了軟雲裡,沉醉在春風中。
整個人似乎都酥了,化了。
“成親第一天,我覺得我們應該做一些有意義的事。”他微微喘息着,但語氣還比較平靜。
“你想做的事情便是我想做的!”玲瓏溫軟的身子如水蛇般纏上了他的身體。
他又一次閉上了眼,抱住了那隻火熱的身軀。他的話聲已有些顫抖:“我們應該放了那些孩子,三百個……孩子!”
溫軟的身子瞬間離開了他,香澤也漸漸遠去,心中也如同被抽空了一般。
他竟然不敢睜開眼,生怕自己這些話已觸怒了她。他更怕那些孩子已經糟了毒手。
彷彿過了很久,他心中沉痛,不敢呼吸。
她的聲音就在耳邊:“你起來,我們可以先去看看那些孩子!”
睜開眼,白狐已整裝完畢,不施脂粉,純粹的就像是一片雲,幽雅的就像是女王。
她甜甜的笑着,她的眼睛尤其笑得美麗,就像叮咚清泉,清澈明亮。
他的行動很快,一眨眼便穿好了所有的衣服,但那把【浮竹劍】卻掛在牀頭一動未動,他似乎不打算帶着它。
在家裡,不需要兵刃。
他的眼神已變,不再是孤獨離羣的狼的眼神。
曾經的浪子,眼中盛滿了一碗柔情。
他們攜手走入冰室之中。
白狐獨自貼着冰棺,低聲說了很多話。
話聲像是狐狸的聲音,說着他不懂的話。但狐吠聲也是那麼的細軟嬌柔,似乎在向親姐姐報喜,自己找到了一個值得託付的男人。
看着她一臉的幸福,他的心中一處柔軟隱隱被觸痛,心道,她就這樣孤零零的生活了一千年,孤苦愁悶,想要說話的時候只有對着冰棺中沉
睡的姐姐說話,那些話應該悲慼柔弱,一個活人與一個永世相隔的姐姐互訴苦衷,相濡以沫,相互取暖……可是今天,她的聲音是那麼的動聽,顯得那麼的歡快。
……
難道,自己給她的幸福,竟要自己親手打碎?
他的手輕輕抽搐了兩下,所幸她並沒有看見。
她就算看見又如何?她只會溫柔地關切着噓寒問暖。
他已經很久沒有遇見這麼傻的女人了。
他不知道,其實幸福中的女人全是傻子。
就算他告訴她墨是白的,雪是黑的,她也會點頭相信。
白狐細細說完話,站起身來,朝他輕輕一笑。
這才施用法術,揮出一道豪光,如煙雨般灑落在地。
地面透明的水晶漸漸變得渾濁,轉爲淡黃色、橙色、紅色,最終化爲了滿地血紅,悽豔的便如昨夜纏綿的桃花。
血上的白狐,輕盈聖潔,要不是有流轉的秋波向他傳來,定會誤以爲她就是高貴的精靈。
她再次拂袖,聖潔白光星輝般灑落遍地,便如血色之上悽豔的花朵。
血色在水晶中幾番翻涌,退潮般隱沒,水晶地面變得更加剔透。
他朝水晶之下望去,只見有大大小小數百個搖籃,盛着大大小小的孩子,小到剛出生的嬰兒、大到八九歲的孩童,交錯在厚厚的水晶之中,便如隔了一層厚重的玻璃。
孩子們都緊閉着眼,臉上的神色很歡樂,似乎正肆無忌憚地做着的美夢。他們的血色也很充足,紅撲撲的小臉嬌嫩可愛。但他們肚臍眼上都連着臍帶般的管道,管道的終端,便是這一隻冰棺的底部。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這些……孩子們怎樣了?”
“你不要着急,他們沒事。我本來想要直接殺了他們將鮮血給姐姐服用,不過最終還是下不了手。便讓他們留在水晶之中,其中有無比充盈的靈氣滋養着他們。每隔七日我就稍稍抽一些血供給給姐姐。這樣他們就不會有事,而總有一日,姐姐將會醒來,到時候我就放了這些孩子。”
他的神色一變再變,暗忖白狐的法子雖好,但還是對孩子和孩子們的父母太不公平。父母們焦急勞心,孩子們長久待在此地可能會被妖氣浸染,今後被正道的膿包門當作妖孽給除了也不無可能。冰室的寒冷可能凍傷稚嫩的手腳,長久的昏迷還會令腦子受到損傷……
“你不高興麼?是不是覺得我很殘忍,不夠善良?”她用那澄澈的眼睛盯着他。
他的語氣還是那麼溫柔:“我們放了孩子們,或許可以想其他的辦法令姐姐醒來……”
她的眼眶已紅,柔弱的淚水無聲滴落:“我不能!除了這件事,其他的我都可以聽你的!姐姐是,她是我唯一的親人!我……”她撲入他的懷裡,嗚嗚地哭了起來。
他沒有再說話,而是輕撫那柔順的長髮。右手順着她的背脊滑下,忽然伸出一指,屢試不爽的【靈犀一指】緩緩向她的後腰落下。
手指忽然停住,終究沒能落下,他緊緊閉住雙眼,緊緊地抱着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