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徒?你叫他……罪徒?”紅衣女生聲音一冷,眼光變得犀利駭人,可是意外的是,說出話的語氣,卻並未叫人恐怖,反倒是……讓人心裡有股悵然。
提起那個人,她似乎很悲傷。
“難道不是嗎?那個人對碧幽公主來說,到底是什麼人呢?”我不覺繼續問道。
“什麼人……”但這一問,卻叫眼前的女人失魂落魄起來,半晌,只是喃喃自語。
蕭南雀和我對視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卻都明白這個人就是關鍵。
但不知道在猶豫什麼,我們誰也沒有勇氣先開口。
“你們走吧!我可以讓你們活着離開,但是借冰棺是絕對不可能的。這冰棺是我的,除非我死,誰也得不到。”碧幽說罷,拂袖,側轉身軀,示意我們可以離開了。
我心有不甘,但是看到蕭南雀還在不斷流血的手臂,最終也沒能說什麼,扶起蕭南雀就要走。
“蓉兒……”蕭南雀倒是比我還不甘,他執拗不走,目光熾熱的望着我,似乎在勸阻我三思。
可是已經沒有什麼好三思的了,我來過了,對雲珏已有一個交代,之後再如何,也不是我能左右的,現在如果再讓他爲我喪命於此,那纔是萬劫不復。
“走吧,既然求不得,那也無法。既然雲珏不能和我日日相望,我就將他的面容刻入腦中,心裡,這樣以後就算我老了,我也不會忘記。何況沒有云珏,每一天的日子都是一樣的,一樣的枯燥無味,說不定也活不了那麼久,人活一世,如果都無愛無恨了,那有什麼好過……”
“你說什麼?”碧幽的聲音忽然而來,像是從夢中驚醒一般,有些詫異。
蕭南雀適時也道,“碧幽公主在此守墓百年,定是執念很深,不知這墓究竟是爲誰而守?難不成真是爲了華國而守嗎?”
“爲誰而守……”說這話的同時,我看到碧幽公主身子猛地一顫,眼角搖搖欲墜彷彿就要落淚,可終究是僅僅止於乾枯的悲傷之中,悲不得,哀不出,只一股說不出的心酸。
見碧幽公主不再說話,我上前扶住蕭南雀,望住他的瞳眸,認真搖了搖頭。
蕭南雀見我堅持,也不再多說,本就蒼白至極的臉色,顯得很是嚇人。我連忙扶住他,就趕往洞口。
可是卻忽然又想起來那個恐怖面容的人託我帶給皇陵巫女的話。
遂又站住腳步,回過頭來,看向還在徑自發呆的碧幽公主,輕聲道,“碧幽公主,實不相瞞,我們來的時候,遇到了一個人。那個人讓我帶句話給公主。”
“你,你遇到他了……”不知是不是錯覺,我彷彿聽到碧幽聲音顫抖起來。
“恩。”我點點頭,“他說,天思讓我帶話給你,即便……百年過隙,此恨,仍無絕期!”
說這話的時候,我將聲音儘量放輕,可是好像放的再輕,也讓眼前的女子像是被重擊一般身子陡顫,差點就要跌落下棺材。
紅衣女子失魂的看向一側,半晌,就在我轉頭準備和蕭南雀一同離開的時候,她卻再次叫住了我。
“他,果真這麼說?”碧幽公主從喉嚨艱難的發聲,似乎不想聽到我的回答。
我看了一眼蕭南雀,蕭南雀也駐足。
“不知道這個天思是什麼人,又和公主到底是什麼關係,可是看來公主卻很在意他。其實我很好奇公主的事情,要不是南雀現在有傷,我真希望能夠聽公主告訴我們這一切。不過現在,打擾了……”我說完,緊了緊心,扶着蕭南雀打定了必須立刻離
開的主意。
想來這個碧幽公主執念深重,要她將冰棺借出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而我又不能殺了她取冰棺,何況南雀現在還身上有傷。
看來此行註定是虛跑一次了。
“別走……別走!”就在我們幾乎走出冰室的一瞬,碧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着些沙啞和哀慟,顯得無力無助至極。
我皺眉,不解的回眸,看向那個從冰棺跳出來了的碧幽公主。
果然,她不能離開冰棺,一旦離開冰棺,她就從原本年輕的模樣頃刻變成了滄桑乾枯的老叟。白髮蒼蒼,牙齒稀落,整張臉上像是被揉皺的紙團,密佈着叫人心酸的歲月痕跡。
她躬着身子朝我和蕭南雀走來。
我驚訝出聲,“你……碧幽公主,你爲什麼……”
“這就是我真實的樣子,我已經……一百多歲了。”紅衣女人佝僂的身影走至我們身前,變得矮小的可憐,連那極力想要說的清楚的聲音也像是她臉上展不開的褶皺,模糊而蒼老。
“碧幽公主……”蕭南雀也想要開口。
“什麼都不用說了,我可以將冰棺借給你們。”碧幽淡淡聲道,那皺褶之下被壓的幾乎睜不開的眼眸裡泛着幽暗的光芒。
雖然已看不清那混濁的瞳眸裡,到底刻寫着怎樣的一種情感,但是我可以感受到她那化不開的悲切和傷痛。
都來自那個叫天思的男人。
“可是,那你不就……”我忙反應過來。
“問的這麼多,難道你真的不想要冰棺了?”碧幽冷聲。
我一怔,“我想要冰棺,可是你說除非你死……難道……”
“你這女人還真是麻煩,比我當年還要麻煩很多倍。不過我想告誡你,這樣優柔寡斷的感情,只會傷人傷己,你看我現在的下場,說不定就是你的日後……”碧幽說着,輕輕瞥我一眼,才又道,“算了,不說了。你若想要冰棺,就拿出誠意來。”
“好,既然公主肯舍愛相助,墨蓉願意用一切換。”我連忙說道,真有一種想要給她當即下跪的感覺。
可是碧幽卻嘆了口氣,“你說的對,人活一世,如果都無愛無恨了,那有什麼好過?是不好過,所以我在這裡守了百年,也一點都不好過。百年來我都想不開,想不通,也不敢想……可現在我卻突然想要去見見他,見他之後,冰棺就當做禮物送給你了……這樣如何?”
我愣愣的看着眼前態度陡轉的女子,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直到蕭南雀推了我一把,我才癡癡道,“他,就是天思?爲什麼要我幫你去見他,你和他這麼近,這百年來,難道從未相見過嗎?”
這話像是說到了女人心上。
她幽幽道,“這事情,說來話長,而能幫我的人,也不是你,而是……”
碧幽公主轉眸看向了一側的蕭南雀。
蕭南雀微微抿脣,聲音有些虛弱,“如果我能幫到公主,在所不辭。”
碧幽公主點了點頭,“這是華國失傳了很久的巫術,只有華國皇族一脈可以使用,所以只有你能幫我。”
我聽着碧幽公主和蕭南雀的話,這才明白了碧幽公主想要怎麼做。
這種巫術需要借用蕭南雀的血,蕭南雀的血和碧幽公主的血相融之後,碧幽公主在皇陵內使用巫術,這樣不管蕭南雀身在何處,都可以聽到碧幽公主的心聲,感知她的情感,從而,碧幽公主可以藉由蕭南雀的口去和那個人說話,也可以藉由蕭南雀的眼,去見那個人。
巫術完成後,碧幽公
主特意給了蕭南雀一瓶補血的藥,她說這是華國特有的名貴救命藥,吃上三顆,流血一晚也無事,本來是禁止拿給任何人的,但看在他爲她耗費了不少血的份上,她纔將此藥拿出。
看到蕭南雀服下藥後臉色好了不少,我一顆懸在嗓子眼的心這才稍稍落下。
不過我唯一不明白的就是,爲什麼明明近在咫尺的人,碧幽公主要費這麼大的功夫去見?
而且剛剛碧幽公主在佈陣使用巫術的時候,唸唸有詞的說着“信徒願付代價,唯望賜力”,看來這種巫術需要付出相應的代價,不過……那代價又是什麼?
“去找他吧,我只想見他一面,見他之後,你們回來取冰棺便是,我再也……用不着了……”碧幽輕聲說道。
我聽着她話裡的平靜,可卻覺出了一種訣別的滋味。
“碧幽公主,我……”
許是看出了我滿臉的疑惑,碧幽忽然笑了一笑。她蒼老的面容裡也隱隱有種令人癡迷的美感,不過卻是一瞬,稍縱即逝。
她實在太虛弱了,虛弱的彷彿一碰即碎。
“好,我們這就去。”我低聲,不敢再看她,許是借冰棺的愧疚讓我除了這個,也再不能爲她做些什麼。
“拉住他的手。”碧幽公主微微喘息着,從背後聲道。
我詫異的看向蕭南雀,只見他的臉上神情變換,好像一下子陷入了什麼情緒之中一般,失魂落魄。
聽到碧幽的話,我想也不想,連忙抓住了蕭南雀。
就在觸碰到他溫熱手心的一瞬,我只覺得一股悲慟的情緒如潮水般朝我涌來,不用頃刻,便將我整個人淹沒殆盡。
原來……原來是……是碧幽公主的記憶!
可是她的記憶,爲何這麼令人傷心?
拉住蕭南雀的手,我可以感受到蕭南雀感受到的一切。
他現在正被碧幽公主的巫術所控制,他感受到的,正是碧幽公主的記憶,關於那個禍天思,關於她自己,關於那個被她追隨了醫生卻也失之交臂的男人……
這場記憶,當真是令人如同歷經滄桑,瞬間老去。
看來所有的謎題都在這場記憶之中了。
我有些退卻,差點要被這洶涌的情感弄得鬆開手,但只爲情這一字,我又緊緊握住了南雀。
“世上最毒的毒,是情毒。”
“情毒可以蝕骨。”
一個男人的聲音進入了我的耳中,我看向四處,沒有任何人,我和蕭南雀,不知何時已經走出了皇陵。
我是被蕭南雀牽引着前行的,而蕭南雀,顯然是受控於碧幽。他癡癡的前行,除了那深邃的眸子裡黯淡下去的光芒,他臉上陰霾籠罩的情態,其餘任何還有意識的跡象,都已經看不出來。
想來,是已經完全在巫術的作用下,和皇陵巫女精神高度合一了。
我不敢打擾南雀,只能靜靜的感受着那記憶力的情緒和故事,陡然間我閉了閉眼,卻在這一瞬,眼前出現了畫面。
我看到了一個男人,還有……還有碧幽公主!
我再一睜眼,這一切的畫面又不見了,轉眸,蕭南雀也已經閉上眼前行,看來閉上眼睛,還能看到碧幽公主記憶的畫面。
我定了定神,再度緊了緊南雀的手,闔上雙眸。
“你叫什麼名字?”碧幽一臉明媚,那張美豔的不可方物的俏臉微微上揚,她看向眼前的白衣男人,眸子裡光華流轉,眼角逶迤輕揚。精緻美妙如雕畫般的五官霎時一派輕柔,溫和動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