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對視了一眼,頗有些象尹劍平與甘十九妹最後對決時的眼神,十分複雜。
就連李賢他們沒有識趣離開,坐在邊上看好戲。對大哥與這個後來居上的大嫂,幾個弟弟同樣很八卦。
李旭倫嘴張得大大的,李顯東瞅西望。李賢低下頭竅笑,但這個笑容讓李威很歡喜,別怕他想看自己笑話,別怕他少年心性,就怕他爲了一個飄緲的帝位,最後兄弟翻目成仇。這一大家子夠複雜了,弟弟再也不能摻合。
不過裴雨荷顯然不是甘十九妹,立即將頭低下,說道:“聽聞殿下遠征,妾身失了禮儀,前來東宮……”
“裴小娘子,不用想得那麼複雜,孤喜歡讀一些禮制之書,可不古板。只要保持一顆赤子之心,對禮制,孤也不是很看重。”
碧兒在一邊重重地點頭。原來太子是很古板的,可太子大病一場後,人也變得開朗了,現在太子,自己有時候都不守禮制,況且對別人的要求。當然,還是現在的太子讓她喜歡,原來的太子,她只能感恩,只能忠誠,卻不會給她帶來快樂。
說完了,李威又看着這個少女,穿着一件白色的狐皮大衣,裴家嘛,不能要求人家樸素的,但也沒有俗氣地穿金戴銀,衣服是好衣服,首飾也很名貴,少了金光燦燦,可自有一種貴氣。也不能說長相不好,眼睛不大,可一雙丹鳳眼,有些秀氣,臉形是一個圓臉,但也白暫,舉止更是嫺靜。不能用小家碧玉來形容,小家碧玉絕沒有她這份貴氣,不然當初母親都不會看重,只能說是一個文靜的大家閨秀。雖然不快,也不得不用一個秀字來評價。
李威說的是本心話,可裴雨荷聽得刺耳。自己等於是搶了姐妹的地位,儘管與楊敏不能算是好姐妹。後來又發生了伯父上奏的事,怎麼都與這個赤子之心沾不上邊。沉默了很久,又說道:“是,但殿下遠征,妾身只是想進宮看一看,順便說一句,殿下到了前方,務須小心。妾身在家中聽到殿下要出征,心中總是在擔心,這幾日天天做惡夢,每天上三回香,都不行。”
說到這裡,眼睛就有了溼意。
對這個少女,李威一直不惡,不象外面的傳言。但裴炎的做派,讓李威心中蒙上了一些陰影,沒有裴行儉的識人本領,可與裴炎交往一回,此人領兵作戰恐怕不行,勾心鬥角與心機卻不可估量。就象自己,本來興師動衆的上門找麻煩,硬是幾句話說得自己如同一拳打到棉花上。自己不算太了不起,可本身是講師,又在這位置上呆了很久,打交道的人無一不是唐朝最頂尖的精英人士。雖然每天小心翼翼的生活,成長也是飛快的。能讓自己在嘴巴上吃鱉如此,並不會有多少人。偏偏父親對裴炎似乎很看重,主意是劉仁軌出的,效果也似有了,百姓已經在議論父親的刻薄。然而下詔讓裴炎擔任鹽鐵使時,父親一絲猶豫也沒有,可以一葉知秋。
這讓他心中蒙上了一層陰影,因此只是冷淡地說了一句:“謝過了。”
生份的語氣,連單純的裴雨荷一下子都聽了出來。依然低着頭,實際上很想哭,只是家教嚴謹,本能地讓她忍住,用更低地聲音說道:“殿下,妾身也知,家門伯父爲了妾身,上了那一奏,對不起徐舍人與楊尉卿,更對不起敏姐姐與儷姐姐。可當時,家門伯父,也不想的。”
太子是向伯父道歉了,可太子的心情也知的。自己隨後做了一些針線活,原先太子是收的,出了事後,太子只收了一次,但託人帶話了,東宮他的衣服很多,不想浪費,以後不必做了。很冷淡的一句話,沒有將衣服送回,已給了一份薄面。
“那有那麼簡單,”李威開門見山,同她說話,不能象與裴行儉狄仁傑對話,得說明白一些,否則有可能聽不懂。環顧了四周說道:“沒有意外,你將會成這裡未來的主人之一。”
“妾身,妾身……”
還小了一些,可既然來了,還要說清楚爲妙,李威打斷她的話又道:“你有沒有想過,東宮之中,以後不可能只有你一人。別的不說,有碧兒,還有婉兒、月兒。就算你不爭,你家裡人會不會爭?如果你家裡麪人爭,試問,碧兒她們那一個孃家能爭過你的家族?”
“耶耶不會。”
“當真你父親不會?”
裴雨荷想了想,不能回答了。
“一爭,孤必然不開心,如果發生衝突,你怎麼辦?當真是嫁出的女兒潑出的水?”說到這裡,忽然想起母親,爲什麼要置王皇后與蕭淑妃死地了。頓了一下又說道:“到時候你怎麼辦?”
實際上這個問題不弄清楚,即使她進了東宮,李威也不會很感冒,與相貌無關。
“妾身,妾身……”
“回去好好想一想,不只是孤的幸福,也是你的幸福。”李威直接送客。無情了一點,終比以後東宮被那個裴炎弄得烏煙瘴氣好。別說裴炎沒有這個膽量,李威交往一回,發覺此人野心膽量有可能遠在許敬宗之上。
小姑娘不大好受,臨離開時,肩膀在抽動,顯然抽泣起來。
屋子裡衆人也很壓抑,一片沉默,直到宮女將飯菜端來,李威才說道:“看夠了沒有,看夠了吃飯。”
一個個低頭將飯往嘴裡塞,連李令月都不敢多說話。
…………
“殿下,裴家那個小娘子很可憐。”
“嗯。”
“殿下,是與她沒有關係。”
“碧兒,當初楊敏你也是這樣說。”
“是啊,最後殿下還不是很喜歡?”
“你這個傻丫頭,看任何人都可憐,可有沒有想過楊敏與徐儷的父親,以及她們本人?”
“……”
“不但如此,裴雨荷比楊敏情況更復雜了。楊家只是楊夫人勢利,也是爲了女兒着想。可是他一家人野心不大,也害怕王室。但裴家,至少裴炎膽略遠遠勝過了楊敏的父親。不然,僅是裴居道,還好一些。”
“殿下,不會吧?”
“難道你不信孤,睡吧,明天還要早起來。”
“嗯。”可是碧兒抓住李威放在她胸口上的手,眼睛瞪得老大的,很久沒有入睡。
……
第二天依然是訓練。裴雨荷的事,以後慢慢處理,戰爭卻會死人的。士兵越強,上戰場死亡纔會越少。軍紀嚴了,可是李威看着中規中矩的訓練,依然很是不滿。
對裴行儉說道:“裴侍郎,孤爲什麼總覺得缺少了什麼?”
“如殿下所說,因爲少了實戰,也少了那種漠視生死的悍氣,”裴行儉答道。當然,現在沒有殺氣這一說,但意思相差不大。
李威眯起眼睛,想了一下,說道:“孤都有一個想法,不知是不是胡鬧。”
“殿下說說看,”對太子的想法,十分好奇,也與裴行儉高看了他有關。
想法不算胡鬧,只是李威缺少了經驗,不敢確定。實戰也是打出來的,這是練軍,不能讓士兵刀來劍往真正實戰練習,會死人的。也不是沒有方法,將所有兵器換成木質。比如唐朝軍最常用的兵器,槊的鐵頭換成木頭,槊尖磨成圓鈍面,否則就是木質,同樣會有傷亡。橫刀亦是如此,換成木刀,箭矢一理。然後將兩千人馬分成紅黃兩隊,盔甲還是要穿的,但在要害部位用塗上石灰,被對方兵器擊中了要害部位,算是傷亡了,要自動退下來。依然會有士兵會受傷,不會是重傷,只要準備好草藥即可。雖不及實戰對士兵的磨練,至少比現在這個練習會強。
不算太高明,後世軍中同樣有實戰演習,種種手段比李威這個方法更有效果。但這個創意,在唐朝是劃時代的。其實到後來漢族軍隊越來越弱,也與此有關,國家以儒治國,以儒治軍,將士以和爲貴,連邊軍都不得侵犯騷擾鄰國。蕃胡各部,卻常來到中原打草谷,收穫不說,也是實戰,強弱懸殊越來越大。當真漢族士兵弱?象安祿山叛軍中多半是漢人士兵,但時不時到契丹奚族打草谷,練了兵。於是漁業陽烽火一起,幾乎所向披靡。岳家軍、朱棣時明軍、戚家軍比女真蒙古倭寇軍隊強,同樣因爲久經沙場,士兵才磨成精兵強將。
不但是軍隊,人也是如此,不磨不成才,連老鷹對待子女時,都狠下心,將小鷹往懸崖外推。道理差不多。
換作別的將領也許不以爲然,偏偏裴行儉是一員智將,聽了細細回味,眼睛越來越亮,擊掌道:“好主意,好主意。”
說做就做,在京城,準備一些木質的兵器替代,十分容易。很快就做好了,然後分成兩部。然而搞笑的一幕出現了,李威以身作則,也在紅軍當中。然後在終南山下,與紅軍其他將士向黃軍衝去,黃軍將士立即放下兵器,投降了。
李威怒氣衝衝地騎馬出來,向黃軍中的薛訥問道:“爲什麼不戰?”
薛訥嚅嚅不能回答,李威正要發怒,裴行儉會意,一把將李威拽了過來,說道:“殿下,不要怪黃隊將士。”
“爲何?”
“殿下,你在紅軍中,試問殿下,那一個將士,敢連殿下也要贏?”
“……”
乖乖旁觀吧,主意是好主意,可一分成兩部,李威別要想參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