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餘名囚犯逐一點視過,也費了不少的時間,這個時候,天已近下午,也到了監房開飯時間,李巖便站在女監前看着監房裡,差役們給衆囚供飯。
在本朝,囚糧可算是大牢的最大開支,每月按需向府庫支領,按規定囚犯每日兩餐,用定製容量爲半升的銅勺給監囚供食;以三百坐監囚犯計,大約年需米糧五百餘石,守獄吏卒的工食銀自然另計;按說囚糧應該是大牢最大的一項開支,但是由於坐監遠遠未滿的緣故,此時守獄吏卒的工食銀倒是要遠遠超過囚糧。
趙正這些書辦、班頭每年的工食銀加上各差不多能折換十二三兩銀子,普通獄卒、雜役每年能得五六兩銀子,別看只是幾兩銀子,要知道李巖可是四品知府,年俸祿也才五十餘兩而已,本朝的公務人員工資偏低,但是像是李巖這種知府,基本上也就不靠那點微薄的俸祿了;要是隻有那點俸祿,不要說娶妾了,一匹馬都養不起。
基本上,公務人員都會有各種福利的,比如火耗銀什麼的,這個算是潛規則了,雖然明面上沒有這個銀錢,但是每次發放俸祿的時候,都會按級別加上的。
此時,李巖嚐了一口囚飯,都是陳糧雜粟所蒸治的,很難下嚥;除了飯食之外,另外每餐還要給囚犯供湯一瓢;李巖拿勺舀湯喝了兩口,兩隻給擡進監房來的大木桶飄着幾葉菜,算是菜湯了,看了一下,沒有丁點油星,嚐了兩口幾乎沒有什麼鹹味,不過倒是挺鮮的(這卻是因爲這個時代沒有什麼污染的緣故),李巖沒有吭什麼聲,將銅勺還給差役,讓差役給女監房的女囚們供食。
這些都是老規矩,李巖雖然對此時的獄事不是很瞭解,不過卻知道人性,趙正、鄭榮這些獄吏至少在他來巡視的今天是不敢花什麼花樣剋扣囚糧;所以這些伙食肯定也沒有什麼差錯,雖然難吃,可是畢竟能白吃着,餓不死,也比好些人強了。
李巖又隔着牢門看了監室裡的女囚們一眼,比起男監房裡男囚的漠視,女監房裡的四五十名女囚更是神情呆滯,蓬頭垢面,衣服更是破舊不堪。
按大明朝律例,女子犯法除了死罪及奸罪等少數罪名需關押坐監外,其他女犯都由丈夫或親屬領回看管,這主要是爲了避免女子在獄中受辱。
這個大牢李,並不關押死囚,女監關押的,也大多數是因爲犯奸之罪,給送官辦的女囚,或者是那些被流放官員的家屬,女監除了監房班頭外,監房裡還用六個役婦婆子方便對女囚進行看管。
李巖點視過監房,也不多說什麼,確認實坐監人數與名冊對照無誤,就出了監房,這些監牢雖然不好,還有着各種各樣的弊端,但是如今這個時代,能不讓他們這些囚犯餓死就是仁政了,要知道這可是封建社會,就在此時,外邊每天餓死的乞丐絕不是一個小數字。
雖然這些囚犯基本都算是有身份的人,不然也不會給關到這裡來,但是這可不像李巖前世的那個時代,犯官在獄中可以吃喝不愁,還能在獄中有各種享受,這個時代,能不讓你餓死,就證明這監獄還真是不錯。
看李巖臉色凝重,張平以爲李巖看出什麼情弊,準備整頓這裡的監獄,他暗自興奮,立刻發問道:“大人?”說着,一臉凝重的表情看着李巖。
李巖聞言,又看着他的樣子,就知道他想差了,感嘆道,到底是軍中出來的粗人,不懂實務,吳晨此時雖然也有點懷疑,他可是怕大人誤以爲牢中有甚情弊,趕緊勸解着說道:“大人,不必多慮,天下獄事皆是如此,此地依照下官來看,並無什麼不妥。”
李巖知道他們誤會了,擺了擺手,說道:“不需多說,此事我已知道,本官思量的是另一件事情,我是打算把此獄遷走,不知吳晨你以爲如何?”
聽見李巖突然問他這麼一個問題,吳晨仔細的斟酌了一下,試探着說道:“大人,不知爲何有此提議,不知可要徵發民夫?”這李巖纔剛剛徵發了一次民夫,要是再徵發的話,可就對民力有些不好了。
李巖知道他的擔心,溫和的說道:“這些囚犯在此地的確也可以,不過他們這些人在此地毫無目的的活着,生活如此粗鄙,也是因爲毫無希望;本官在仔細思量之下,決定在江中採石島上,建立宜昌監獄,把此地監獄搬於島上;至於到島上之後,怎麼改善他們的生活環境。“
“本官有所思量,吳晨你在工房也曾任職,你也知道,因爲府中如今鐵兩需求甚多,這些囚犯移到島上之後,正可用水路運送礦石、煤炭,在島中建一鍊鐵爐、煉焦爐,讓這些囚犯以工代罰,這些囚犯生活也可以得到改善,可以對他們的工作效率做出獎勵,可以是吃食,也可以是銀錢,衣服,甚至優秀的還可以給予減免刑期的獎勵。”
聽到李巖的話,吳晨也不知道如何去說,他本是一名底層官員,雖然還算是有些見識,但對於這種大政策也不知如何分辨,他低頭仔細地思量着其中的利弊。
此時獄中的書辦趙正卻突然插話說道:“大人此意甚好,卑職在此獄中工作也有不少時間了,知道這些囚犯的苦處,雖然在這裡坐監餓不死,但是每年還有人自殺,就是因爲生活沒有奔頭的緣故,大人之議,卑職願鼎力相助。”
看了看他突然插話,李巖皺了皺眉,也不給他承諾,隨意的說道:“你既然有此心,可有治獄之策?”
這趙正也是不甘寂寞之人,抓住了機會回稟道:“卑職平時記有書稿,只是頗爲散亂,卑職還需整理一番。”
這回李巖可大大驚奇了,此人還能有寫這獄事的本事,不知才量如何,遂說道:“好,今晚戌時之前你把書稿送到我的府邸,可否?”
趙正趕緊答道:“多謝大人栽培,卑職定在戌時之前送到。”雖然時間有點緊,但是能得到這個機會,或許就能立馬平步青雲了;他剛纔插了那句話,也很是惶恐,但是還是不甘寂寞的情緒刺激着他。
看他答應之後坐立不安的樣子,李巖笑着說道:“好了,不用你陪了,你下去準備吧。”對於這等有一些野心之人,李巖還是很在意的,這種人一般都會有些本事的。
趙正趕緊謝恩退了下去,他還急着回去準備書稿,看看有沒有什麼差漏。
李巖想不到,這次來這獄中還能遇到這麼一個人才,也算不虛此行,一行人接下來來到了西城門附近。
這裡是整個府中最大的石灰廠,府中建築所用的石灰,基本都是從此地而來的。
臨近縣城有座白雲石礦,儲量很大,李巖可是知道的,石灰是工業中建築最重要的用料之一,用石灰石和粘土爲原料,按一定比例配合後,在類似於燒石灰的立窯內煅燒成熟料,再經磨細制就可製成成水泥。
此時的房屋結構還基本是含有木材搭建的結構,所以建築一般不高,不過有水泥的話,不但建築可以建的更高,而且質量也會更好,還可以省下大批糧食,因爲此時大型建築基本上都是使用糯米湯摻雜石灰來製作。
不過李巖也只知道三比一混合是最佳比例,具體制作方法也不太清楚,還需問過此地技工看看有何辦法。
此時,石灰廠主已經得到了通報,知道府臺大人要來,提前帶着幾個匠師以及相好的士紳已經在等待。
遠遠的看到了一行人過來,這廠主趕緊帶着人迎了上來,看到了李巖,雖然驚異李巖的年輕,不過也都提前知道了,沒有多說,趕緊大禮參拜,說道:“學生江大爲拜見府臺大人。”
見過禮後,李巖就詢問到:“你就是這石灰廠的主人江大爲?”
這位廠主撲通一下又跪了下來,卻狡辯着說道:“大人,這石灰廠是小學生妻弟建的,學生也只是幫忙看看而已。”
明朝官員和商人因爲商人地位過低,基本都是把經商的事務發在了親人或者家僕的名下,這樣就可以避開戶籍限制,不會因爲經商而被編入商籍了,這些士子也是如此。
李巖也知道這是常態,也不多說,只說道:“起來吧,帶我們先在廠中參觀一下。”
江大爲跪謝了趕緊站了起來,帶着李巖等人在廠中看了起來,李巖邊看便提出問題,他也都一一回答了。
李巖看了有些失望,此時的工作還都是使用人力,使用機械來辦的基本沒有,就一個粉碎礦石的鍛錘還算有點技術。
看見李巖正看着這個鍛錘,江大爲趕緊說道:“這個大錘還是大人之功,是前段時間,學生手下的一個工匠在回家時學的,他家是夷陵縣的。”
原來就這個也是偷學到的,還是偷學自己的;對於這事,李巖也不便多說,這個時代,發明技術擴散後的很厲害,這樣雖然文明進展很快,不過對發明人來說,就有點不太公平了。
不過如果是官府來引導,供給資金來獎勵發明,對發明人和使用人來說算是不錯的。
看遍了廠區,李巖沉默不語,此時那個江大爲笑着提議道:“大人,學生已經備下宴席,還請大人賞光。”
對於這事李巖是不便拒絕的,便點頭答應了,江大爲看李巖答應,趕緊派人去通知準備,領着衆人來到縣中最大的酒樓“月滿樓”。
此時,整個月滿樓都被包了下來,因爲是府臺大人來的緣故,縣中僅有的幾個士子,還有縣衙的吏員,也早都來了。
得到消息,也都迎了出來,酒樓老闆曲歲是個精明人,趕緊準備了文房四寶,等李巖進門,這老闆趕緊出來迎接,恭敬地說道:“大人光臨小店,小民不勝榮幸,還請大人留下墨寶,以供後人鑑賞。”
這都是題中應有之意,李巖也不能拒絕。
幸虧李巖前世對毛筆字有一定的功底,和這具身體經驗融匯之後,加上平常鍛鍊,雖然還稱不上多好,但是也算很不錯了。
拿起毛筆,斟酌了一下,提筆寫到:
登門親嘗飯菜美;過街留步聞酒香。
美味招來天下客;酒香引出洞中仙。
佳餚美酒餐廚滿;送客迎賓座不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