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修齊卻是哼着小曲出了總務署的門。
這羣蠢貨,就不能想點新鮮的招麼?這樣的推委刁難之事,天朝可是見多了……也難怪,明着來不成,也只能來點這樣的陰招了。想必替罪羊、藉口等等,早就準備好了吧?嘖,跟臨時工、躲貓貓比,你們還嫩了點呢……
青年心中已是無比愜意地冷笑道。
隨即,他又是凝起了眉,下意識地在監司內隨意踱了起來。
這錢宏心裡的打算,估摸着與潘副使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想借我這個人,歷特科再入職,然後慢慢交戰,慢慢找到或積累出勝負手,最後決戰的。
潘副使多半是覺得特科考上小辮子肯定抓不足,還構不成牢牢拎住雞的條件。錢宏多半是覺得放哥這麼個廢物進來,日後便可成了他對小公爺的把柄提款機——哥要真是個廢物,單是人們漸漸發現小公爺徵辟了這麼個貨色,就足以讓他威信大失了。
所以特科考他多半隻授意的下面人隨意刁難幾下,能逼得小公爺低頭固然更好,不能成也爲以後打下了伏筆。
然而這兩人的打算,卻都不符合我的利益啊……
哥又怎麼捨得慢慢來,時間就是金錢就是生命就是民族未來啊我的朋友。
如今看來,考功這些蠢貨果然上鉤了。既然他們如此配合,自己也該帶帶節奏了。今天這破綻卻也臨機一動賣得不錯。
這麼明顯的破綻,這麼有利的節奏,你們該不會想不到利用起來吧?那哥可真的高看你們了。
對了,既然事情發展如此利好,友軍這邊也該統一下節奏了,順便打個計劃升級成2.0版的補丁纔好。
青年緩緩踱着,心中卻也是越來越清晰了起來,最後,他的嘴角已是露出了一絲得意的微笑,只見他微微踟躇了下,見四下無人,已是腳跟一轉,轉向了楊宜章的獨立官署。
楊宜章莫名其妙地望着不請自來的謝修齊,他摒退左右後,與正在一邊與他商討什麼潘祥對視一眼,又轉向青年道:“修齊兄這是……”
謝修齊笑嘻嘻地:“還得大人給我下個公文來着。”
楊宜章滿臉納悶:“什麼公文?”
謝修齊臉上笑容更盛:“大概就是您派遣我去釣魚執法……哦不,暗訪暗試特科試上下有無受賄嫌疑而已啦。”
“你這是想幹什麼……”楊宜章眼中頓時現起一絲狐疑之色,他喃喃道。
隨之,他卻是似乎想到了什麼,已是一臉苦笑:“修齊兄,你太小看我監司了——這些人跋扈是有的,但若說敢受賄,那便是欺我自家的水藍懸劍不敢砍自家人了。”
“你可知,特別檢察廳正是幹這個的?且都是暗諜暗探,威懾極大。”
他哭笑不得地說着,想了想,又解釋道:“政府自是對國安當初以暗諜暗探監察國內不滿,是以纔會有當年各種針對,釀成國安極度萎縮,竟未察覺土人預謀叛亂之事。直到大錯已鑄,政府的非議才陡然好轉,但也很警惕我雍府窺探臣民*,我雍府亦是在這方面管束極嚴。”
“但我監司自家人,卻正是以暗子監察自家的,也沒人敢不滿:既入雍府,就要有這個清廉如水的心理準備——特檢廳下派的特別檢察官各省皆有,盡屬王上一人掌握,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他們是誰,只知我監司官吏中必有那麼幾個還有這隱藏身份罷了。”
“如此情況,他們即使有心受賄,也是不敢的。你這坑……挖得恐怕也太幼……那啥了點。”
他啼笑皆非地看向謝修齊解釋道。
謝修齊笑了笑:“誰說我是給他們挖坑了?我只是喜歡什麼事都未雨綢繆,爲免將來自己被自己坑了而已——否則以後若被人以我今日試圖行賄之名倒打一耙,未免不美。”
他悠然道。
楊宜章目瞪口呆:“那你是想要幹什麼?你還真要去賄賂?”
“那是自然啊!”謝修齊已是滿臉正色:“大人天生貴胄位高權重,自是不知這下面的道道,在下卻是門清——這要辦好件什麼事,上上下下的你當不要打點咩?”
他義正言辭道。
楊宜章與潘祥對視一眼,兩人已是臉色無比古怪。
卻聽得青年想了想又羞澀道:“對了,大人,這個……在下也立志做一個清廉官吏,這囊中羞澀……不如大人還借我點錢先?”
楊宜章以手扶額。
雖然他明白謝修齊不可能沒有別的目的,但這……
他哭笑不得地想着,終是搖了搖鈴,嚮應聲到來的李成道:“去,給我取三百金票來。”
不多時,李成已是取了錢來,又恭謹退下。
楊宜章正欲發問,卻見謝修齊拿了錢看都不看塞入懷裡:“前幾日總務署考功科的事大人應是聽說了吧,大人不覺得……他們已無法撒手了麼?而等事情繼續推進……最後那些人知道真相後……這人氣瘋了又被逼上梁山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
他忽然神秘微笑道。
楊宜章頓時滿臉疑惑,潘祥卻漸漸已是悚然動容。
“妙!妙極!”老監察副使忽然拍着大腿大笑道。
謝修齊見狀笑了笑,他又道:“日後大人有事找我,不妨派心腹來,我們倒是不好再見面了。大人,我還得去忙着打點,也不宜呆得太久被人發現,就先告辭了。”
卻是轉身就走。
楊宜章呆呆看着這貨就這樣大搖大擺地揚長而去。
“他到底在搞什麼?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滿臉苦笑地看向潘祥疑惑道。
卻見潘祥已是滿臉喜色:“他在老夫那計劃上別出心裁,加以完善了!真是妙極!坑上加坑,頓成絕命毒計——等人犯錯,怎比誘人犯錯、逼人犯錯來的爽利?”
隨之,他更是笑眯眯地撫着頜下花白的鬍鬚:“老夫忽然覺得,我等的計劃可能也要隨之變變,事情更可能會更加有趣了……”
他若有所思道。
楊宜章頓時更是不解,卻見潘祥又是喃喃道:“考功已是在無意中開始犯錯了,並越來越有犯更大錯的可能——若是依錢宏的心思,考功刁難不成,任由後面的接手便是。畢竟於基本是人都能過的特科考上,可乾淨做的手腳太少,後面更還有的是機會。”
“然而如今,考功直接第一場就騎虎難下了。逼他們來了今日這第二場,而這第二場,謝修齊先是不踩坑,又悄悄給他們留了個讓他們足以將面子挽回的天大破綻,誘他們將戰鬥繼續握在自己手裡,來第三場。”
“他看來還真是心高氣傲,想直接利用特科考就將戰鬥拖入決戰節奏了……”
老監察副使喃喃着,嘴角已是露出了個神秘的笑容。
楊宜章卻有些發急:“潘叔,您究竟在說什麼?”
潘祥嘴角的笑容卻越發濃烈了起來:“大人想想,若考功以爲謝修齊挖空心思要去走門路,那他還會安心備考麼?時間縮短,心卻分了,且又是這麼個不可能安心學習最喜鑽營的紈絝廢物。本來以爲必過,沒人會去注意的特科考……恐怕在他們心裡會覺得大有利用之機了……”
楊宜章頓時疑惑道:“但特科考嚴謹無比,又簡單至極,沒什麼好手腳可做啊,他們不會蠢到一直糾纏於特科考……”
他猛然似乎也是想到了什麼,卻是驚喜道:“潘叔,您的意思是,修齊兄先是讓他們騎虎難下,現下又讓他們進了個……以爲掌握了勝機於是坐等特科考,最後一開考才發現上了當,但那時已覆水難收,狗急跳牆之下不得不在特科考上做手腳的坑,逼他們直接露大破綻?”
潘祥微笑點了點頭:“正是如此——考功因第一場丟了個天大的臉,必須扳回一局。謝修齊卻再次讓他們計劃落空,並留下了致命的毒餌,前逼後誘。如今,只要將這段時間再不露破綻的度過……大人,恐怕我們計劃中的決戰,要比想象的來得快得多。”
他說着,卻是將謝修齊的意圖向楊宜章細細解釋了一遍。
楊宜章漸漸卻有些目瞪口呆。
正張口結舌間,卻聽得一旁的老監察副使已是悠悠嘆道:“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長江後浪推前浪啊……”
楊宜章也是漸漸回過了味來,神色間已是有些喜形顏色:“卻不想修齊兄事事能出人意表,次次都能給人驚喜!”
他已是有些眉飛色舞,隨之,卻也是眉頭皺了皺:“只是也不知修齊兄爲了我的事,又讓自己攬下了更重的擔子,還應付不應付得過來——他這又要行賄表演又要準備特科,且時間也陡然短了這麼多……”
他有些擔憂道。
潘祥卻微笑搖了搖頭:“大人多慮了。此人萬事皆謀定而後動,謀事之才又每每出人意表,令人歎爲觀止。他既如此,就必有把握。”
說到最後的時候,老監察副使的眼中已滿是興趣盎然的期待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