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喘着氣, 兩頰發冷沒有血色,她急需要站在原地休息一下。
果然還是太高估自己了,張茀嘀咕了一句。
門內傳來一些細細索索的聲音, 還有人說話的聲音。
張茀仔細一聽是她爸媽的聲音。
張茀一喜, 爸媽醒了。
“爸、媽。”張茀忙推開門。
能見到爸媽的喜悅遠遠超過了身體的虛弱, 這一瞬間, 張茀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是充滿了力量。
門內有兩個人坐在牀上說話, 他們聽到動靜轉過頭來,果然是張茀的爸媽。
“爸、媽。”張茀又興奮的叫了一聲,這一會連手都不用扶了, 邁着腿往裡面走了兩步。
張爸、張媽看見張茀的反應很冷淡,遠不如張茀看到他們的興奮和激動, 甚至神色間有一點畏懼與退縮。
“爸、媽, 你們怎麼了?”張茀隱約感覺不對, 她上前拉住張媽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我是小茀呀?”
張媽眼神不自然的回躲着張茀, 被握住的手抽回來,身子側了側才盯着地面尷尬的笑了下,“啊~是...是小茀。”
“媽,你這麼了?”張茀奇怪於張媽的行爲,在她身邊坐了下去, 攬住她的肩膀, “媽, 你都不知道你們這段時間不在擔心死我了。”
張媽的肩膀明顯僵硬了下, 飛快的擡頭看了眼張爸, 然後又低下頭。
張茀敏感的感覺出來,這次看見爸媽感覺不太對勁, 她探着頭關心的問張媽:“媽,你們是不是被嚇到了,沒事了,沒事了,這些都過去,你們現在安全了。”
“那個......小茀。”張爸清了聲嗓音,不自然的開口。
張茀擡頭看向張爸,“嗯,爸?”
她覺得她爸對她似乎有話說。
張爸的臉色很侷促,因爲長期山林單調生活造就張爸簡單的性格,心裡有事嘴巴還沒說神色已經很緊張。
張爸目光躲閃,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吐出幾句話,“那個......小福,我們兩個商量了一早上決定待會就回去了。”
“你們剛醒不多觀察一段時間嗎?”張茀擔心父母的身體。
“不用,不用。我的身體好的很,醫生也說了我們只是吃了什麼產生幻覺的藥還有鎮定的藥,所以昨天才沒醒,今天對我們的身體進行了檢查,沒什麼大礙,說是注意休息就好了,所以我們商量着想回去了。”
張茀知道自己的父母一輩子都沒怎麼進醫院,在醫院裡肯定不習慣,再說離開家這麼久肯定也想家了,便應聲:“嗯,好的,我待會就跟我老闆請假,我送你們回去。”
張茀認爲是爸媽受到了驚嚇,一時還沒調整好心態,所以對着她的態度也有點彆扭,不是有個專業名詞叫什麼“創傷後應激障礙”。
“不不不,不用...”張爸顯得有點不安,使勁的朝張媽使眼色,“說啊!你說啊!”
張媽不敢應張爸也不敢看張茀。
張茀更加疑惑不解了,“爸媽,你們到底要跟我說什麼?”
張爸想這件事如果說不明白自己以後可能還有性命威脅,反正以後也不會怎麼來往了,就豁出去着張老臉,面子總沒有性命重要。
張爸咬咬牙,張口道:“我們不用你送,你跟我們也沒什麼關係,最好以後都別跟我們來往,這次這種事攤上一次就夠了,再來一次我們可受不了。”
張茀愣了愣,她爸口裡每一句話她都聽得懂,但是組合在一起她就有些不明白了,什麼叫沒什麼關係別來往。
“爸,你說什麼啊!”張茀怔怔的看向張爸,以爲他在跟她開玩笑,“媽,你說,爸是不是在說胡話了。”張茀伸手挽着張媽的手,頭倚過去,爸媽最疼愛她了,肯定是她聽錯了。
“唉~”張媽一下子站起來,令張茀倚靠的頭落了空。
“事實就是這樣。”張媽背對着張茀,語氣很激動,“我們也算養了你二十幾年,沒有什麼地方對不住你,我們答應雲鬆道長收養你也是看你可憐,看雲鬆道長一個人帶着個小孩不方便,哪裡知道會遇上這種差點掉性命的事情。”
“雲鬆道長當初說只要給你一個戶口一個名義上的父母就可以了,他每個月給我們錢,我們也當做是幫他帶小孩,況且日子久了,跟你也有了感情,也不提這些事情只當做是自己的女兒一樣。”
“但是現在的情況不一樣,我們不想摻和到雲鬆道長的事情裡去,最好也跟你撇清關係,反正我們答應他的也早已經做到了。”
張茀腦子轟的一聲,一片空白。
她沒有想到爸媽說的是這些話,她不相信,爸媽一定是氣話,一定是受了什麼刺激。
張茀上前緊緊的拉住張媽的手:“媽,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我是你們的女兒張茀呀!怎麼可能跟你們毫無關係,你們一定是被那些壞人害了,吃了不好的藥了。”
“唉呀!”張媽一把拂開張茀的手,“你這個孩子怎麼說不通的,你自己仔細想想是不是上小學之前在道觀住的時間比在我家住的時間還多。”
“那不是我老是生病嗎?”張茀吶吶。
“生病是生病但也是怕你死在我家,所以把你送上道觀,不過你命大每次都挺了過來,道長將你送下來我們也當給他帶孩子一樣。”
“我們家其實不在青山村,是在隔壁村,只不過在青山看林所以常年住在青山,我家裡還有一個女兒一個兒子,比你大上許多,我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過去看看,這些我們都沒告訴你,是因爲你打小身體不好,也不知道能活到什麼時候,想着幫道長帶一天是一天,所以也沒跟說家裡的情況。”
張茀像是五雷轟頂,腦子一片空白。
是了,父母說的這些她隱約是有記憶的。
比如每年過年父母都不在,她都是在道觀跟師父一起過,有時候她病着也不怎麼問,有時候沒病她會問師父,師父就說父母巡山任務重沒法顧她,所以把她託付給師父照顧,她從來沒有懷疑過。
有時候,在家裡她也會看到父母接到電話喊“囡囡”“仔仔”什麼的,笑的特別的開心,她以爲是親戚家的小孩,也沒有多想。
這麼仔細一想,這麼多年來,她還沒去鎮裡上學的時候,她身體弱上學常請假,一個星期七天倒有四天是在青山觀過的,即便父母走動她也是不知道的。
去鎮裡上了初中之後,她身體好了很多,但因爲住校有五天是見不到父母的,剩下兩天大多數在觀裡跟着師父學習,即便是暑假寒假基本也只有三分之一的時間在山上,仔細算來13歲以後她每年跟父母住在一起的時間竟然可以數的到。
張茀不寒而慄,臉一下子刷白。
她認定自己是父母的小孩,從來沒有懷疑過這一點,即便在觀裡也是想着讓自己的身體更加強壯一點以後好孝順父母,但是從來沒有想過之所以能常在觀裡的原因。
張茀驚恐的看向張爸、張媽,她希望這一切都只是父母騙她的。
張爸、張媽似乎準備要走了,“那天我們清晨上道觀跟道長說話,突然就來了一羣的人,抓了道長就說要找什麼人,還有什麼東西,道長不肯說他們便抓了道長,連着將我們都一起抓了。”
“我跟老頭這段時間被折磨的夠嗆,偶爾清醒的時候我們也問道長那些人到底找的是什麼東西,什麼人,讓他趕緊告訴他們好放我們出去,但是道長大部分時候都是糊塗的,偶爾清醒也不肯說什麼。”
“我跟老頭那時候就下定決心,只要出去了立馬就回老家,青山巡林的事情也不做了,道長一切相關的東西我們都不知道也不敢接手了。”
張媽看向張茀,“你是道長送過來的,我們也不知道你的來歷,只知道你跟道長有關,我們也不敢跟你扯上什麼關係,以免道長以後再出事又牽連上我們。這麼多年我們也不算虧待你,你叫我們一句爸媽,我們也叫你一句女兒。只是女兒,爸媽最後再說一句,咱們以後就兩清了,再有人向你問起我們,或者向我們問起你,你跟我們都是不知道,不認識好嗎?”
張茀的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但是張爸張媽兩個人似乎急着要走,隨便整理了下衣服,掏了掏口袋似乎在示意口袋裡還有原先剩下的錢,就準備繞過張茀離開。
張茀不能接受,一把拉住張媽喊了一句,“媽,這不是真的...”
張媽十分害怕會被纏上,一把拂開張茀的手,驚恐道:“我們都兩清了,兩清了,我們不欠你什麼。”然後慌里慌張推着張爸就往門外去。
“爸、媽。”張茀不知道哪裡生出來的力氣,追了兩步抓住張媽的胳膊,“媽,你們都是騙我的吧,這怎麼可能。”
張媽身上衣服被扯住,她一邊推搡着張爸往外,一邊用力拉住自己的衣服,“我說,你拉住我也沒什麼用,有什麼事你去找道長呀!我拿了他的錢帶你,我現在不想幹了,總有這個權利吧。”
“不可能,你們明明是我的爸媽,怎麼可能不是。”
張茀不相信,這怎麼叫她相信,在她心裡他們就是她的父母,但是現在他們突然跳出來說他們不是,道長才是將她送來的人,她簡直要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張爸回身一把拉回張媽的衣服,“別再纏着我們了,我們已經夠倒黴的了。”
張茀一時不穩,跌落在地上。
二人頭也不回的出去,邊走邊嘀咕,“趕緊走趕緊走,別再跟他們扯上關係了。”
張茀的臉色雪青,她盯住醫院雪白的地板磚像是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