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也只能在這時候有空臆想了!想吃我?找死。”
既然對面再無重生的依仗,夏元熙不再留手,兩柄飛劍一招狠過一招,劍劍毒辣地向他們刺去。丙辰二魔也知道現在自己必須小心謹慎,再沒有之前那麼不管不顧,一心撲過來的兇厲打法。它們化身魔頭,自然是聚散隨心,往往劍鋒過來之時就會散開躲避,劍收則又聚攏爲一個完好的血影,一時半會夏元熙也無法將它們除之後快。
“看你們往哪躲!”夏元熙見狀,運轉起了七殺攝生劍意,鋒刃過處,不僅有劍氣之威,更帶着淡淡的吸力,將附近散去的魔影絲絲縷縷地吞噬,雖然並不明顯,但十幾個回合下來,對面的兩個魔影也小了一圈,看來都是被她“吃”掉了。
然而奇怪的是,即使被啃掉了許多魔體真元,丙辰二魔依然不慌不忙,反倒露出了奸計得逞的笑容。
“你們傻笑什麼?”夏元熙聲音有些沙啞低沉,手上的雙劍劍芒已經泛着淡淡的赤色,但她似乎毫無所覺。
“敢吸取我們二人的力量?膽子不小!你就不看看你劍有什麼變化嗎?”
“變化?”夏元熙提起劍。這時,她整個視野無論看什麼都是淡紅,所以根本無法辨認劍芒的顏色:“和之前沒有任何區別,你們在拖延時間嗎?死了這份心吧!”
這時,即使是丙辰也驚訝於事情進展的順利,按理說正道弟子對魔道牴觸很深,入魔淺時都有所警覺,能清楚的瞭解自己身上的變化。雖然一部分人最終還是選擇墮魔,但能夠懸崖勒馬,尋找師門拔除魔唸的人始終佔大多數。
而眼前這個崑崙弟子則沒有任何懷疑地進入了更深層的階段,以她的門派來說實在太罕見、太不同尋常了。果然末法時代到來,正道修士也都是些道心不堅定之士嗎?
還沒等他陷入狂喜,夏元熙又是一劍斬來,讓他僅堪堪躲過。
果然沒這麼快!再喂她吃一點,就能讓她徹底入魔,從而淪爲血影爲他所用了!而失去的部分嘛……就用她進補吧。
而接下來的事簡直出乎了丙辰意料,當它們身形縮小到之前的一半,這個崑崙少女從外觀上也越來越像入魔的樣子,雙目眼白部分變得猩紅,身姿也是醉酒般搖搖晃晃。如果平常的修士到這地步,早就對它們的暗示魔音言聽計從了。但她卻依舊執着地以劍寸寸緊逼,連那些招式都不曾慌亂一分,冷靜殘酷的劍法和狀若瘋魔的執劍之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讓它們不得不懷疑:難道她一開始就是僞裝入魔?
不!絕對不可能!她身上散發出了濃郁的魔氣,若不是這點,它們幾乎要以爲自己被完美的演技騙過了。
“你……究竟是何方人士?難道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丙戌忙問她。
“閣下是哪位魔尊門下?報上名號吧!如今正道猖狂,我們犯不着自相殘殺。”丙辰也略微表達了和談的願望。
“呵呵……如今的魔門也不過如此,你們這些劣等的殘次貨,也配聽我的名字?”夏元熙咯咯笑着,微眯的上挑雙眼竟有幾分魅惑的味道。平常的她面容清麗,目光兇惡,兩相抵過,容貌不過中上之資;但現在邪氣四溢的神情讓她極盡妖容,凡見過的人幾乎不會懷疑,這就是禍水的過去式、一位真正的美人胚子。
然而,無論是地球上的叛逆少女還是在崑崙修行十餘載的玄璣,都不可能學會這樣的笑容。
或許是被她懾人的雙目所震撼,丙辰丙戌都沒有表示任何反對的意見,它們齊齊後退一步,滿是戒備地盯着她。
“魔爲何物?像你們這些膽小如鼠的螻蟻,自己欺壓弱者時認爲物競天擇,強者爲尊;輪到自己被奴役則恨蒼天不公,命途多舛。學了幾手不入流的魔道把戲,就覺得自己能被稱爲魔?可笑!”她一步步走來,每句話都直擊二魔的心底:“真正的魔沒有你們那些軟弱的自我情感,只有慾望,唯有慾望,並且滿足它們。你們不過是貪生怕死又不求上進的廢物罷了,生死被人掌握在授予你們魔種之人的一念之間,除多了些許無關緊要的自我意識以外,又與你們的血影魔何異?”
沒有刻意的輕蔑,也沒有高高在上的優越感,彷彿在陳述一個事實。
是的,魔誘惑人殺妻滅子,是因爲它喜歡墮魔之人犯下罪業時激烈的負面情感,事實上血親在它眼中一文不值。倘若它有兄弟姐妹,並且殺掉就能略微填補自身的空虛,它也會毫不猶豫去做。並不像許多被稱爲“魔”的人,覺得屠戮他人-妻兒順理成章,但視自己姬妾愛若珍寶。
她句句誅心,聽得丙辰丙戌心慌意亂。他們之所以會死心塌地跟着血河宗,一來畏懼血河老祖淫-威,二來也是因爲有數不盡的好處。血河老祖賜下血魔真種,只要虔心供養,修爲定然日進千里,比之做普通修士時何止進步神速?連有些名門正派的弟子的進階速度,比起他們都要略遜一籌。長久以往,他們心中更加妄自尊大,覺得魔道高人一等,並以自己爲魔而沾沾自喜。雖然也常常被血河老祖一時興起的酷刑折磨,但只要有比他們更弱小的存在可以凌虐,他們就會從中得到樂趣。
以前也不是沒有被仇敵當面怒斥過,但從未有今天這樣惶恐和驚懼,只覺得對方的話語銳利如鋒,刀刀刺入心中最不願面對的部分。
“原來我的所作所爲……是如此可笑嗎?”丙辰喃喃自語,回想起自己剛入血河宗,被師兄弟們欺壓,不得不奴顏屈膝,一步步往上爬的過程,只覺得如一盆冷水當頭澆下。雖說現在身居高位,但做過的事不會改變,指不定旁人將他看做什麼呢。加上那個“修爲高了就會被血河老祖收回魔種,被他吸盡一生功力”的傳聞在,越想越是心灰意冷,於是慘聲道:“蒼天待我何其薄也……”
幽幽一嘆,魔影破碎消散,竟被夏元熙一席話誅心而死。
一旁的丙戌發現自己神通廣大的師兄的元神已經不復存在,頓時嚇得心膽欲裂:“這!這是什麼魔功?!你對我師兄做了什麼!”
“魔功?魔本人心所生,怎會強迫人做自己不願意的事,一切都是他求仁得仁罷了,我僅僅是幫他看清楚自己的心意。”不知什麼時候,夏元熙已經來到丙戌身旁三尺以內,彷彿捕食者的氣息讓他如墜冰窟。
“道友……不!魔尊大人!小的願意奉您爲主,只求您高擡貴手……”終於,濃得化不開的恐懼迫使他戰戰兢兢開口,祈求對方的原諒。
“火候差不多了。”泛着血紅光芒的劍刃穿過魔影頭顱的部分,強大的吸力將它五官撕扯成扭曲的圖像,不一會就將它吃幹抹淨,再也沒留下一點痕跡。
“哼,下等的殘次品。就算以恐懼調合,也還是味同嚼蠟,難以下嚥啊……”夏元熙收起劍,喃喃自語。
爲什麼會知道這些?
爲什麼會這樣想?
一切彷彿自然而然,又順理成章,這些東西好像塵封已久,它們一直在那裡,只是追溯不到源頭。
她按着額頭,剛吸收的魔氣給元神帶來衝擊,打開一些不一樣的片段。
“這枚魔卵竟然誕出了兩位小魔主,真是罕見……”
“一位叫怖畏,一位叫貪染,就是不知最終活下來的是誰。”
“看起來,叫怖畏那位似乎在胎中得到的力量較多啊!”
眼睛睜不開,有許多人在對着她竊竊私語……不,他們並沒有說話,一切都是冥冥中感應到的思緒。
畫面一轉。
“怖畏,你爲何還不快殺了他?魔卵誕生二王是個錯誤,你早該糾正它了!”
“知道了,母親。”
好像是自己當時這麼回答。
可是後來……
“留我到現在,貪染十分感激。可是姐姐纔是衆望所歸,融合我之後,希望您不要忘了貪染。”俊秀少年恭謙地低下頭。
“我早說過,你無須如此裝模作樣,藏在背後的戮魔匕爲何不亮出來?”
被道破心事,少年面色一片慘白。她慢慢走過去,拿走他試圖隱藏起來的短刃。
“西方教本劫首屈一指的龍象尊者所制戮魔匕,確實可以讓我灰飛煙滅,這真是絕好的東西。”她輕輕拂過刀鋒:“只是何必多此一舉呢?世間有情衆生雖不下億萬,以殺戮榨取恐懼總有盡時。但唯有貪慾,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你現在雖然弱小,倘若做這魔主,長久來看倒是比我更加適合……我本就不打算自己當這勞什子的魔主。”
也不管對方驚疑不定的表情,她嘆道:“我也厭倦了四處去尋一個好對手,只怕過不了多久就會魔心生厭,徹底消散吧?倒不如就這般……”
視線中只有轉過匕首,刺入自己胸膛的雪白手掌。
沒有血,但可以感覺到力量在飛速流散。
“……若是論殺掉的快-感,世間又有什麼……能比我這個怖畏明王的滋味更加甘美?……說起來……殺掉自己竟是這般感覺……有趣……”
幻象中的那人,像她又不盡似於她。
可以感覺到,那人雖然在尋求生死相搏的樂趣,但是卻僅僅被本能所驅使。對名叫怖畏的魔來說,一旦結束戰鬥,就會陷入內心空虛,覺得生無可戀,有着強烈的自毀傾向。
而夏元熙則不同,即使平淡的日子也有許多好玩的樂事,比如同門,比如朋友。
但是,如果再多讓她吸取幾個魔頭,她還能保持現在的心境嗎?
越是尋根究底,二者的界限就越來越模糊,正當她們將合二爲一時——
“玄璣!”
玄璣?那是在叫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