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麼?!”看到這樣詭異的現象,不少修士都驚呼出聲。
那就像是一個長着很多刺的海膽,最然每一根刺的末端都是一個扭曲恐怖的人臉,並且在中間那看不見的黑洞的吮吸下,被拉扯的越來越細。
“她竟然在吸收那些魔……”妒心明王低聲道。
魔自私自利,只爲本能存在,即使貴爲天魔主,也只能用殘暴的手段鎮壓,威逼使之懾服。如果除開對強者的畏懼,很難說低階魔頭對上位者存在究竟幾分敬意。
這樣的生物,如果貿然吸收,那得到的結果無疑是一堆相互敵對的個體組成的集羣,大難臨頭只會相互拆臺,也難怪魔王會會如此驚訝。
“畢竟那些東西是吸收她的情感才擁有的自我意識,對她來說,要抹滅它們,簡直易如反掌……想不到我們籌劃許久,倒是讓她得了好處。”愛染明王冷笑。
“還等什麼?她和貪染之間說不定有什麼交情,不先滅了她,難道等他們日後在魔天聯手獨霸麼?”忿怒明王厲聲道。
的確,現在她還未徹底轉化,倒是絕好的機會。
幾位天魔王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撲向了那團魔唸的聚合物。在他們身後,各隱隱有一尊巨大天魔虛像憑空顯現,愛染明王膚白如象牙,以蛇束髮,手持盛着血漿的骷髏碗;忿怒明王皮肉赤紅,手舞雙鉞,突牙暴眼,足踏屍骨蓮座;妒心明王面如靛藍,發似硃砂,四臂三目,頸懸數十顆鮮血淋淋的人首穿成的瓔珞……
這些邪魔本尊的幻影讓在場心性稍差的修士們都產生了強烈種種負面感情,就彷彿世面對間的一切苦難,一切災厄,一切恐懼都降臨在身前一樣,他們張着口,彷彿有什麼無形的手在掐着他們脖子,讓他們無法發出任何呼喊。
【攔下他們!】
貪染明王通過自己分給衆魔修的魔種下了死命令。
這些魔修若干年前都是一些性格極端,想法偏激,或是身負血仇的年輕人,他們或是撿到一本絕世秘笈,或是得到一件稀有法寶,並因爲它們的助力實現了自己多年的夙願,從此成爲了“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的頂尖修士一員,代價則是如果自己的魔主有需要,他們卻不能有自己的意願,即使讓他們殺妻滅子,也不敢對貪染明王置喙半句。
換做平時,就算有再大的利益,如果以頂撞這幾位魔王爲代價,他們也會怯步不前,只是此刻在魔種的作用下,他們從內心就將貪染明王視爲自己最親近,最崇拜的人,這種感情甚至高於他們自己的性命。
所以,他們悍然上前,阻攔這些數萬年前就已經站在魔天最高點的邪神們。
雖然諸位魔王都是用魔念奪舍人類修士的軀體降臨,實力大打折扣,但對於分神到一劫的魔修來說也是棘手的勁敵,空中處處爆開血花,斷臂殘肢與內臟飛灑在崑崙的白雪石階上,觸目驚心。僅僅一個照面,竟有三成的魔修身死或重傷。
但魔王們被消減了大半的攻勢還是打在了那巨大的黑氣團上。
只聽得一聲山崩地裂般的巨響,然後什麼都沒發生,那些魔神的虛像就像沉入水銀之海的石子,一點水花也沒濺起來。
“怎麼會?”還沒等魔王們反應過來,天空中又出現了一輪金光萬丈的日輪,正好位於那黑氣團的上方,它周圍祥雲瑞光翻涌鼓盪,映照着本來就是懸掛於蒼穹的太陽,簡直就像是雙日凌空的其妙景象。
“是大日降魔智拳印!快走!”愛染明王厲聲喊道。
這是大日如來傳下,據說此印智慧光明遍照一切,能使無邊法界普放光明,啓迪矇昧衆生之佛性,也對天魔有極大的剋制作用。
本來本界應該沒有人會如此深奧的法訣,但在幾位大師的合力下,即使有着列缺、劍狂歌等人的阻礙,也把這印完成了一部分。上面的慧琞師太見好不容易有個拔羣魔頭一網打盡的機會,於是不等印法大圓滿,立刻結束它,讓這輪炫目的太陽落將下來。
淒厲的吼聲響徹雲霄,除了在外圈指揮魔修的貪染明王只受到餘威波及外,剛剛還讓無數修士膽寒的魔王化身們在光芒中宛如腐朽,不屬於他們的皮肉剝離消散,露出陰森的白骨,最終化爲一團灰燼。
“慧琞小賊尼,竟敢帶着一羣禿驢毀我一道魔念,給我等着!”
天外,傳來魔王們忿怒的咒罵。
但日輪的力量仍未結束,它依舊帶着萬丈光輝,狠狠撞在下方翻涌不定的黑氣團上。
無論列缺,還是劍狂歌,甚至貪染明王,都阻之不及。
【終究她還是要死了嗎?】
無論懷着怎樣的目的,但希望夏元熙活着的少數幾人都同時想着。
【這輪魔劫,算是僥倖渡過……】
保護大日降魔智拳印法陣的道門衆仙對抗列缺、劍狂歌、韋曜等人早已是強弩之末,但施展絕技的佛門高僧也筋疲力盡,他們心中無比慶幸。
在黑氣與日輪碰撞的一瞬間,轟然巨響撕裂了雲霄,不少修爲較低的修士們耳膜出血,氣血當胸一撞,立刻頭暈眼花。爆炸中心則是令人幾乎失明的耀目光華,帶來彷彿像是浩劫一樣的盛大喧囂。相比之下,先前的聲勢簡直黯然失色,甚至方圓百里的島礁山石都已經震碎爲米分末,衝擊波排開的巨大海浪將其直直捲到目光遙不可及的遠方。
然後,在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瞬間,一切都結束了,彷彿狂宴的終結。
巨響的迴音遠去,萬籟俱靜,風暴激盪開的雲層露出碧藍的天空,晶瑩的瓊花再度降臨,蒼白的太陽在破碎的海面投下魚鱗般的光,一切都讓人覺得有一種不祥的安寧。
煙塵散去,在爆炸中心,只有一個人靜靜地站着,形影孑立,就像一片雪花般輕盈。
她宛如剛剛從漫長的夢境中醒來,睜開了硃砂似的眼睛,一頭長髮竟也是雪一樣純白。
“她究竟是什麼人!剛纔的陣勢讓幾位魔王化身都直接變爲飛灰,她怎能毫髮無傷?”
所有人都這麼想着,那些把她視爲魔頭的修士們更加驚懼萬分,連幾位剛纔發動陣法的佛門大師們也都心神動搖。
這樣的心態,讓一些他們察覺不到的東西就此趁虛而入。
那白髮少女在此時說了什麼。微微張開的薄脣吐出細碎的詞句,北風將它們輕飄飄地傳遞過來,依稀是八個字:“此世之殤,供於吾宴。”
這八個字好像帶着什麼魔念似的,讓衆人眼中的崑崙瓊花飛雪的美景都蒙上一層陰影。
幾乎是所有高階修士的習慣,遇到事情立刻推算卜卦。當他們忐忑不安地思索着接下來的對策,強迫自己筋疲力盡的心神殫精竭慮,掐指推演未來的命運時,他們彷彿看到了世界的終焉,如果推算屬實,那以後的發展簡直超乎他們想象,一切都無比的真實,抽絲剝繭地一步步展示了他們最不願看到的悲涼景象。
絕望從深淵奔涌而出,在他們推算預示中,夢魘、劫難、悲苦雜亂互相交織,將他們整個人瘋狂纏繞。意識就像是失重似的,一直向下落去,落入深淵貪婪的胃袋裡,暗無天日,就像是自開天闢地以來就不曾見過陽光的深海。大腦一片空白,無法呼喊,理智窒息,所有希望灰飛煙滅,僅存的本能也無法指示他們做出任何行之有效的對策。
僵化的思維凍結,已經不能思索更多,但認知的意識仍在,悲傷與恐懼的畫面永無止息。
然而這一切,都是那位白髮少女直接帶來的!她儼然成了悲傷的具象化身,世界上的一切苦難都將進獻給她,成爲屬於她虛無祭壇上的供物。
無論怎樣都好,無論付出什麼代價,能把一切都停止嗎?
合-歡娘子臉上眼淚縱橫,冰涼一片,呆滯的嘴角不斷流淌着涎水,放大的瞳孔裡面迎來一個白色的身影。
當帶着北風寒氣的劍刃進入她腦門時,她甚至感覺到了解脫的釋然。
【噩夢終於結束了。】
她想着,然後進入了漫長的永眠。
列缺看着夏元熙,那個據說以前是位跳脫隨性的孩子,一步一步走到那些剛剛僥倖逃過一劫的魔修們面前,一劍一個,像是殺雞一樣全部殺死了。
他們死時,臉上甚至帶着滿足的微笑。
與之相比,那位玄微一直帶在身邊的少女此時卻青絲盡雪,一雙紅瞳中彷彿承載着她一生的淚水,竟比漫天的飛雪還要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