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人自有惡人磨這道理是對的,席瀧這一露臉,季辰旭二話都不敢說,看樣子唯一的需求是把這個可怕的瘟神送走,其他事隨便怎樣都好,連帶之前苛責杜仲的話也忘了,忙讓童子上好茶招待。
端茶送客這道理大家還是明白的,於是衆人喝完就起身告辭,也樂得化解一場危機。
但是杜仲看樣子卻有些憂慮,夏元熙奇怪地問他:“杜執事愁眉苦臉的又是作甚?事情不是圓滿解決了嘛?”
“唉……此事不足爲外人道也,這季少主可是老朽看着長大的,要是他就此死心還好,就怕他恐懼一過又要生事,卻是麻煩……但願是老朽多慮吧。”
夏元熙卻對這個擔憂嗤之以鼻,季辰旭修爲不高,戰力更是低下,除了有一幫守機關重重的總壇還算靠譜的護衛,別的還有什麼手段能翻出風浪?
但杜仲可能是身爲執事,向來小心慣了,一時也難以放下憂慮。他將夏元熙等人帶到桐郡最繁華的中心地帶,只見到處人來人往,各處口音的修士們在坊市間不斷穿梭,法寶、丹藥、功法、靈寵、奴僕……幾乎修道所需的東西都能在這買到。
“早聽家父所言,這桐郡的修真坊市在東海都算得上是前十,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程俞讚歎道,衆人也紛紛點頭,表示同感。
“據在下所知,桐郡數百年前還只是個荒涼的島嶼,上面既無產出,靈氣也暴烈異常,不適宜修煉。但千草堂的諸位丹修前輩卻慧眼識珠,一眼相中了‘人和’之利,在島上開闢了此座坊市,並耗費巨資構築靈氣轉化陣,才把這處荒島變得如此繁榮,非有大毅力之人決難辦到!”辛煥風巧言善辯,一席話把杜仲說得撫須微笑。
看來桐郡的大手筆一直是執事們的得意之作,杜仲緊縮的眉頭也撫平了皺紋,連連謙讓到:“辛小友謬讚了,老朽和同道既不擅長窮經證法,也沒有殺伐果斷的能力,只能下點粗苯的苦功夫,讓諸位見笑。”
又是一番互相恭維,讓氣氛活絡了起來。
不過這次夏元熙不算被排斥在外的邊緣人物,方鵬池見她看的雲裡霧裡,於是很貼心地傳音提醒她:“桐郡坊市可以說是因爲千草堂在此處做生意,纔有如此繁華的景象,此地周圍新發現的秘境、海獸水妖之屬都比較多,滿載而歸的修士可以就近落腳,調養傷勢,換取物資,所以千草堂也因地利之便發展得很快,可以說桐郡與千草堂相輔相成。另外,城中絕大部分暴利的行當也是屬於千草堂的。”
果然,杜仲又接着道:“品丹大會的丹藥可能會在幾天後陸續抵達,在此之前,諸位上仙可在城中休憩遊玩。老朽已將各位相貌修爲通知堂下各處產業,如果是食府、樂坊等尋樂場所,上仙們可免費進入;售賣丹藥、法寶等店鋪,可半價購買。”
這麼慷慨的承諾,讓諸位金丹面上笑容越發真誠,大家來接這個丹修門派的任務不就是爲了這個嗎?
“聽到沒?這趟可真賺了!一會我就去把身上所有靈珠都用完,哪怕用不完這麼多丹藥,回我們毒龍海賣給別人也行啊!”一位人元金丹的修士興奮地小聲說。
“別別,只買自己用的就可以了,你忘了幾天後還有更好的運過來!據說有一轉二轉的丹藥呢!你靈珠都花光了我可不會借給你。”似乎是他朋友的一個人提醒他。
這也讓不少腦子充血的修士們醒悟過來:是啊,好的還在後面,不能被眼前的蠅頭小利蒙了心智。
於是大家的思考方向立刻從“怎麼花”,變成了“怎麼玩”。夏元熙目測有幾個嘿嘿奸笑的男修聚在一起,估計是要去一些特殊的服務行業了,真是愚蠢的人類啊。
“不知玄璣姑娘這幾天會前往何處遊玩?”沐清秋親暱地問道。
夏元熙還沒回答,程俞就過來接口道:“據說望海樓的水晶海鰻是一絕,一邊吃還可一邊欣賞萬里海潮之景,沐姑娘可有意前往?”
沒想到這個程昱把她搭訕夏元熙的話接過去了,讓一直八面玲瓏面面俱到的沐清秋有種搬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當下笑得就有些勉強。
“玄璣姑娘初次來東海,不如與方某等結伴,這邊我也有十幾個熟識的人,這桐郡的美食美景可無人比在下更熟悉。”方鵬池站出來問道。
“小妹妹別聽他們的,玩耍這種東西,就是要大家都不熟纔有意思。不然每去一處地方,旁邊的人一邊講着,立刻把有趣的部分透了個乾淨,再怎麼也索然無味了,不如跟同是外來修士的姐姐我一同去尋訪遊樂。”阿娜依也親切的道。
諸位金丹算是知道,眼前這個靈寂小丫頭身後可是一羣動輒就要拔劍玩命的恐怖分子,也不敢像先前一樣託大,反而多有結交之意。
突然被大家關注,夏元熙略有些不習慣,不過她獨來獨往慣了,而且還有些令她十分在意的東西需要去查看一番,於是只有謝絕:“我見桐郡的煉丹工藝似乎有別於西海,打算在坊市中挑選一些丹經,就不與諸位同去了。”
“丹經?莫非玄璣小友也會煉丹?”杜仲本來半闔着的眼睛立刻睜開,看起來就像是劍修棋逢敵手一般。
“略通一二。”雖然她只是隨便的態度一說,但能穩穩出三轉丹藥怎麼也是丹道門派分堂堂主的地位,只是她平日裡不高興煉丹而已。
杜仲從她話中聽出了胸有成竹的味道,於是越發驚奇:“難得崑崙這等潛心修煉的門派也會有擅長丹道的修士,委實十分罕見!只是這坊市中魚龍混雜,售賣功法的大多不是我千草堂產業,要找尋合乎小友心意的似乎不容易。這樣吧,今日小友也算幫助老朽‘說服’了少主,區區薄禮不成敬意,就請小友隨我一道前往堂中一觀。”
杜仲此言一出,連旁邊的金丹修士們都難掩驚色。
丹道門派的煉丹手法可是一門中最大的秘密,有些家族傳承的丹修世家甚至有傳男不傳女、傳嫡不傳庶的習俗,怕女兒嫁出去或是庶子分家,泄露了自己家的丹方和手法。而夏元熙如果真的對丹道有研究,參觀千草堂的煉丹室過程中,一定能看出許多門道!可是杜仲卻如此放心地邀請她,難道就不怕這人從中偷師嘛?
連一向遲鈍的夏元熙都反問:“杜執事就不怕我偷學了你們的獨門絕技?”
“怎會?丹道一脈,最忌敝帚自珍,古來多少師傳徒,徒傳孫,代代都留一手壓箱底絕技,單這一項,有多少珍貴丹方失傳?如果小友果真看一遍就能學會千草堂獨門手法,這等絕世天才,讓小友學去也無妨。”
夏元熙見杜仲剛剛和季辰旭針鋒相對,還以爲這人是個抓權不放的梟臣一流,沒想到她在丹道上竟有如此胸襟,心中也十分動容。
“杜執事真是胸襟廣闊,我就先在此恭賀玄璣姑娘了!”
“是啊!堂堂正正,堪稱君子!也難怪千草堂能做得如此大產業,不愧是醫德雙絕的丹道大派!”
旁邊的金丹修士們也紛紛讚揚。
“可是……這七位神劍侍前輩?”杜仲有些遲疑地道。
“席小哥,這幾天你們也去找地方放鬆一下好了,我去圍觀一下杜執事他們怎麼煉藥,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夏元熙知道杜仲的意思,於是告訴青面鬼道。
“既然如此,那杜老——”席瀧微微頷首一禮,雖然原本他一個步虛也不用對低階的杜仲表示敬意,“我們護送的玄璣小姐可是交給你們了,要是逾期不還或是出了什麼閃失,可別怪我這次再去裡面鬧上一番。”
“那是,那是……”杜仲苦笑着擦了擦汗。
在簡短的告別後,夏元熙隨杜仲向城中一個巨大的青石堡行去。看得出此處建築相當厚實,僅從巨大銅門中露出的城牆就厚達三十步!堡上值守的修士看到杜仲前來,手中令牌銅塊一般的機關連連揮舞,沉重的銅門緩緩上升。
說是門,其實更像一個長方形的銅塊,下方是一個厚達七十步的黑暗隧道,光是看着就讓人產生一種未知的恐懼和壓迫感。
“玄璣小友,請。”
她自然沒什麼好怕的,於是欣然從命。
兩人在寂靜的門洞中穿過,只有“噠噠”的腳步聲在堅硬冰冷的青石上回蕩。
身後,沉重的銅門又慢慢降了下去,轟然巨響讓大地的震顫沿着足底一直傳到腦中。
夏元熙前方,千草堂多年來一直煉製仙藥的丹室就在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