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突然都沒什麼妖怪來送死了。”夏元熙自言自語。
三人正飛行着,不知從何時開始,突然就沒有小妖前來滋擾,只是沉默前行,反倒有些不習慣。
此時,他們途經一個礁石亂灘附近。由於這裡暗礁潛伏,海水激起很高的浪花,他們也不得不拔高了高度。
“不對!”夏元熙盯着下方波濤洶涌的海域,斬釘截鐵地斷言。
隨即,她立刻調轉方向,對着一塊突出的礁石撞去。
“小夏!”
“你做什麼!”
樑映雪和楚明逸阻止不及,只能發出一聲驚呼。
但是撞向黝黑礁石的夏元熙並沒有因此頭破血流,她穿過那堅實的巖體,宛若穿過一層虛幻的霧氣,海浪也僅僅是透體而過,藍色的投影映照在她身上,灑下一片斑駁的圖像。
“是幻像啦……以前在海上衝過浪,如果是這種規模的浪花,激起的水汽和風應該很大,但是剛剛過的時候沒有特別的感覺。”夏元熙矗立在礁石中,露出半個身子對他們揮揮手。
“你好歹說一聲啊……”楚明逸皺眉,最終二人還是跟着她進入到礁石羣中。
穿過層層疊疊的幻象屏障,眼前豁然開朗。
那是一處平靜的海域,一艘龐大的樓船停泊其上。不過,與其說是船,似乎稱爲“漂浮的宮殿”更爲妥當。在淡淡的薄霧中,它所能被見到的形貌只如冰山一角,上面重檐亭閣,雕樑畫棟,雖然規模宏大,或許是因爲鏤空的雕飾過多,總給人一種略帶陰鬱的精緻感。宮殿之上,通明的燈火一路綿延,直到看不見的盡頭,將陽光不能直射的海面映成一片金色。
不知何方傳來的細微絲竹音如泣如訴,這樣安祥略帶哀傷的曲子如果在閒暇午後,恐怕會聽得昏昏欲睡,但是在這看不到生物活動,而又亮着燈光的樓船旁,只會平添一份詭異。
“好像沒有禁制,上去看看?”夏元熙提議。
“我無所謂。”雖然心中隱隱有點顧慮,但是既然一個女修都不怕,楚明逸也不好說什麼,當下附議。
樑映雪皺眉凝思片刻,從袖中取出一張傳訊符,很快化作一隻紙鶴,向來的方向飛去。緊接着,她也點點頭表示同意。
於是三人意見一致,紛紛往船上降落。
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紙鶴彷彿觸及到一個隱形的屏障,一直在空中打轉,然後耗盡力量墜下,被深藍的海水所吞沒。
“這氣味!是百濯香!”走進樓船上的宮殿,隔幾步就有正冒着嫋嫋青煙的香爐,楚明逸聞着這熟悉的味道,斷言道。
“難道這裡就是聞香教的據點?”夏元熙猜測。
重重疊疊的宮殿和迴廊,似乎永遠沒有盡頭,加上這裡建築佈局驚人的一致,也叫人難以分辨現在走的地方之前是不是也來過。
終於,推開一扇門後,他們發現了一場正在舉行的宴會。
在場衆人個個舉杯暢飲,自有捧着瓊漿仙饌的神女嬌娥上前斟酒服侍,這裡物品皆是黃金鑄就,上面七寶裝飾,觥籌交錯間寶光流轉,美輪美奐。而仙果佳釀的氣味更是異香繚繞,勾得人饞涎欲滴。原本在外面就聽到的絲竹之音更真切了,彷彿就是從這個宴會大廳中傳來的,美酒佳餚伴着如玉美人,更有天籟之音,直教人不飲自醉。
“今天真是個好日子,竟有佳客自來!小老兒在此恭迎新道友~”一位鶴髮童顏,滿面紅光的修士先發現了門前站立的夏元熙三人,忙朗笑着舉杯相迎。
一時間,在座的所有人都站起身來,向夏元熙他們方向聚攏。
“老丈,這的道友都是聞香教的教徒嗎?”楚明逸開口問道。
“聞香教?小老兒在此間與重友會飲百餘年,從未聽過什麼‘聞香教’。”那老頭皺眉凝思,似乎確實不曾聽聞。這裡的所有人都看不出修爲,但是如果他所言爲實,光是吃場宴席都能延續百餘年,應該是些壽元長久的修士大能。
“聞香教?我倒是聽過幾個新來的道友說過這個詞。”一個酒糟鼻的乾瘦修士接口道。
“哦?請問這幾位道友在什麼地方?”
“不記得了。”酒糟鼻一聲酒嗝,大笑着拍拍他:“人世多苦,我輩修士不住紅塵,當及時行樂,享受無邊清福。來來來~幾位新來的朋友快快入席吧!”
說罷,酒糟鼻修士輕輕擊掌,瞬息之間,殿內就出現了三張小桌和蒲團,上面珍饈美食一樣不少。
這一手看似輕描淡寫,其實是很難辦到的,因爲它並不是從儲物袋內拿出,而是從無到有,憑空生成,恐怕金丹以下都做不到。
“光有吃食豈不是僅飽腹罷了?有美人在側,秀色可餐纔是正理。”鶴髮童顏老者捻起一根筷子,往窗外的滿月中一拋,圓月中立刻打開一道細縫,宛若圓形拱門。然後,月中隨即伸出一隻芊芊素手,緊接着一位位窈窕佳人緩步而出,足踏虛空而來。
“我們還有要事,就不打擾各位雅興了。”楚明逸一口回絕。
“誒~此言差矣,什麼要事能比得上同道之間談經論道,共享極樂?凡塵庶務不過浮雲,辛苦一世也只是爲了追尋長生逍遙。實話告訴道友,此處縹緲仙舟乃是天人遺府,內有玄妙,在此入定冥想一天,可抵外面百日之功,如果心意赤誠,能得天人賞識,效用更佳。像在座我等皆得永劫長生之仙體,見幾位道友被碌碌凡塵所迷,心中不忍,這才以實情相告,希望三位莫要錯過了機緣。”
一日冥想可得百日之功?這絕對是絕大部分修士所夢寐以求的,如果他們聽說有這麼個地方,只怕削尖腦袋也要鑽進來。畢竟這世道不比以往,修道的大多數人,只不過是喜歡修道帶來的利益罷了,修爲高能有更多美貌女修爭相獻媚、有宗門源源不絕的物資材料法寶,真個是“道中自有黃金屋,道中自有顏如玉”。所以現在修真界各種跳過苦修的方法層出不絕,有服食丹藥增加自身修爲的,有用御女採戰代替枯坐閉關的。只是作爲古修門派,講究一步一個腳印,該到什麼境界的修爲,首先要這等的心性,否則就算一時求快,走了捷徑,修到後來,也是個後繼乏力,難得寸進的結果。
所以,作爲劍湖宮核心弟子,楚明逸當然不爲所動,正待要婉言謝絕,一旁的夏元熙已經轉身準備離開了,
“小友這是何意,可是我等有招待不週之處?”又一位修士起身相勸。
“並不,只是諸位追求的樂境與我等不同罷了。紅米分佳人,仙饌瓊漿,固然披了層仙家氣象的皮,但追根揭底,終究和凡人的富貴之家,王公貴族並無分別,整日醉生夢死,糊塗一世,這種生活能過一百年,難道不空虛嗎?”
這席話說得楚明逸和樑映雪都微微點頭,他們這等上古門派弟子,自小就被師長耳提面命強調求道之心,加上週圍都是些道德真仙,對凡俗物慾十分淡薄,在這種環境下薰染出來,自然也就對享樂之事不太熱衷。在上古門派中,也有外門弟子修行不成,轉而下山入凡塵,在廟堂之上做個地位超然的國師護法,也能得數百年無上尊榮,但那無疑是不得已而爲之,如有選擇,龍庭之上萬人朝拜,還不如山中青燈淨室來得自在逍遙。
夏元熙頓了頓,傲然道:“我所求之極樂,是掌握天地至理,與道合一的自性逍遙,與諸位道不同,不相爲謀,就此別過吧。”
她每說一個字,大殿內的景象就虛幻一分,衆仙的臉色也愈加慘白猙獰。
“住口!住口!”他們紛紛氣急敗壞喝道。
“敬酒不吃吃罰酒!這裡豈是爾等小娃娃撒野的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嗎?沒那麼容易!”鶴髮童顏的老者早已沒有開始時仙風道骨的氣度,惡狠狠罵道。
此刻,那些宴飲修士們紛紛翻臉出手,一時間各色雲氣,各種法寶的流光,錯綜交錯的劍煞紛呈而至,炸開一團團七彩斑斕的光芒。
“果然,大道至理是在飛劍的射程之內啊……”夏元熙嘆息,太華雷音劍在身旁浮現。
樑映雪周身裹挾着熾烈的佛火,楚明逸硃紅劍芒閃爍,聽了這話也都點頭表示贊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