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烏慶志和萬愷行道友他們做東,邀我們去臨山玩賞楓葉,許多道友都要同去的。我看夏妹妹也是幾天不曾出門了,就厚着臉皮擅自做主幫你應下了,妹妹這次可要賞臉啊~”雖然不情願,郭雲欣還是仔細斟酌着詞句,對方果不其然還是回以那一句“不想去。”
若是前幾天,郭雲欣早就裝作遺憾實則滿心歡喜地一個人赴約了。早在分住所的第一天,這位以胎息修爲獨自斬殺引夢狼蛛而大放異彩的少女一進門,就徑直走向位卑的右廂房,把主屋讓給她這個小修真家族旁支出身的庶女。她戰戰兢兢地去試探,原來這名疑似古修傳人,通曉玄文的少女竟然以“因爲近”這種理由隨意無視上下尊卑。當時郭雲欣就覺得,夏元熙此人貌似不太通人情世故。
再後來,她越來越發現,這少女簡直是修士中的奇葩,比如在別人恭維她師承後,貌似不顯山不露水,其實處處破綻地透露出自家出身來歷,她竟然只回以一句“哦”,而不是江湖規矩的“原來是xxx真人的晚輩,失敬失敬久仰久仰幸會幸會……”弄得別人很下不來臺。而例行聯絡感情的清談論道活動也是從來不參加,這才過了幾天就從門庭若市變成門可羅雀了。
本來夏元熙就算是個超級家裡蹲也不影響郭雲欣心情,相反她反而很高興,畢竟此次女修就只有兩三個。雖然夏元熙看着人的時候目光跟刀子一樣滲人,可是發呆的時候雙目無神,也算是一清麗少女,不幸的是在羣體活動中她一貫保持目光呆滯狀態,這樣一來自己的容貌就佔不了優勢。既然比顏值無法碾壓對方,比家世,比實力自己又完敗,以至於郭雲欣一貫都是懷着“你最好在家裡蹲着”的心情,以夏元熙“一見如故”的好姐妹身份,參加各種修士間的社交邀請。
不過這次她卻不能再這樣,因爲近兩次郭雲欣隱隱發現同去的修士對自己的態度不如以前親切了。一切都是另一個女修在嘴碎什麼“郭姐姐也是家學淵源的古修流派?這身衣裳倒是有上古遺風,穿在姐姐身上真是素雅,妹妹我一身俗物,站在旁都覺得自慚形愧了。同是古修流派,想來講究君子之交淡如水,姐姐倒是和那位夏姑娘合得來。”
不就是想諷刺自己裝扮不入時,和夏元熙關係不如想象中的好嗎?這次她就要和夏元熙一起赴會,讓有異議的人徹底閉嘴!
於是郭雲欣難得展現了她的堅持:“妹妹身手如此不凡,也當多出去與同道交際,不然猶如錦衣夜行,豈不圖令才華蒙塵?”
“我沒有義務向他們證明什麼。”
“妹妹!與同道切磋切磋,交流經驗也是修煉的一環啊……”
“切磋……”夏元熙眼睛一亮,作爲一個熱愛“遊戲”的熊孩子來說,這個世界的修士怎麼開展對抗性交流對她十分有吸引力,態度瞬間轉變。
“走着!”等郭雲欣反應過來,夏元熙已經在門口催促了。
“赴會之前要先焚香沐浴……”郭雲欣耐着性子給這個一問三不知的奇葩解釋。
“表示對對手的尊敬嗎?原來如此……原來切磋也是這麼嚴肅的儀式!會發生什麼呢?突然有點小激動呢。”
當夏元熙和郭雲欣出現在衆人面前時,不少人看見這個“稀客”都暗自嘖嘖稱奇,不過好在夏元熙現在的“不通人情世故”也算名聲在外,倒沒人和她客套,搭話也儘量直白,除了香風陣陣讓夏元熙略有不慣外,談話氛圍看起來也是一團和氣。
“不才來遲一步,該罰該罰……”一位看起來顯然是修士的人匆匆趕到,雖然說着道歉的話,神色間卻多有怨色。不一會後面的山道上又出現一個一瘸一拐的身影,正是夏元熙船上遇到的那個盧敬讓,夏元熙記得他和剛纔那位修士是分在同一住所的,兩人來的路線也一模一樣,估計是結伴而來。不過目前來看,盧敬讓多半讓山間的精怪暗算,受了點輕傷,而和他同住的修士卻並未因此放慢步伐,反而神色間多有嫌棄之意。
“不知此次遊玩萬道友作何安排?在下萬分期待啊。”那位來遲的修士告罪數句,滿面笑容望向活動發起人萬愷行,心裡卻抱怨起盧敬讓不識人眼色。他當日收到邀請函,本想秀一下優越感,就狀似無意地提了句“盧大俠可願同去?”沒想到這個凡人武夫竟然一口應下,讓他騎虎難下。於是爲了泄憤,他來的路上專挑有妖氣的路線走,那些個弱小精怪也能看出他不好惹,就把矛頭對向緊隨其後的盧敬讓,讓這個凡夫身上掛了幾處彩。“竟然還被他跟來了……”自己幾乎遲到,失了顏面,還沒甩開這人,讓修士怎麼不咬牙切齒。
“來來來,不才也是前些日子晨俢吐納之時所見,此間山道兩旁皆爲丹楓,日出之時竟比紅日之色更豔三分。衆道友不妨隨我拾階而上,逐楓葉而遊,之上則是‘摩雲崖’,據說乃是劫初之時,崑崙真仙羽化之所。”萬愷行說完,也沒看盧敬讓一眼,就徑直和衆人寒暄幾句,帶路登山了。
盧敬讓豈有不知這些修仙者骨子裡對凡人的蔑視?但是人生如朝露,轉瞬即逝。作爲武人,哪怕功力登峰造極,位列先天,也不過一百五十載壽命,若求長生,唯有修仙一道。而他現在能夠付出的,卻只有自己的尊嚴。
眼看前方十幾個修士三三兩兩向山上走去,雖然看似動作不快,距離卻卻拉越遠,盧敬讓心中的失望漸漸擴大——果然作爲凡人還是沒辦法取得對方的認同。盧敬讓苦澀一笑,正準備轉身回去。
“我說你能不能合羣一點,不要磨磨蹭蹭的好不好?”前方不遠處,一個青衣女童略有傲氣地俯視他,語氣十分不耐,看似居高臨下,實則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
“說起不合羣,在下怎麼比得上夏姑娘……”遠遠看去,那藏在杳杳霧靄中薄紅的楓葉小徑彷彿並不遙遠,盧敬讓深吸一口氣,即使路漫漫其修遠,他也要堅定地踏上這條路。
“哼……”萬愷行注意到了落後的兩人,心中雖不以爲然,不過難得這次足不出戶的夏元熙參加,也算給他幾分薄面——之前把別的修士的邀請都推了,此次卻巴巴趕來,豈不顯得他萬愷行頗有人脈?於是也按下心中一絲不快,放慢了步子。
在萬愷行有意等待的情況下,夏元熙和盧敬讓在衆人抵達摩雲崖之前,也跟上了大部隊。
崖頂丹楓葉結千重,夏元熙穿過層層疊疊的紅葉,站在涯際眺望,眼中只有一望無際的天空和海洋,崖下則是綿延了很長一段距離的碎石灘,海浪涌來的時候被分成無數細碎波濤,轉瞬生滅,此起彼伏,而萬仞瓊崖則屹立在無盡碧波中,彷彿迎來萬衆朝拜一般。
“此處便是靜虛仙君隕落之地了,可見天道無常,一代仙君,羽化飛昇僅一步之遙,就此埋骨,怎不讓人扼腕?可惜可嘆……自靜虛仙君之後五萬年,不知出了多少天資卓絕的人物,竟無一位修爲大乘,難道真到了傳說中的末法時代?”一位修士站在涯邊嘆道。
“在下讀過不少古籍,靜虛仙君在世時手執一口仙劍‘天魔鎮獄’,誅盡天下邪魔外道,許是殺孽過重,時人稱之爲‘殺生求道’。據說仙君臨近飛昇之時已入魔障,據書中描述的當日景象看,未必是隕落,到哪方世界做了魔主也未必可知。”發現對方不信任的人眼神,反駁的修士加重語氣道:“你可知此地當初爲何並無摩雲崖而有摩雲峰?仙君飛昇之日,虛空中破開一架金橋,其上寶花遍地,落英繽紛,就待接引仙君飛昇上界。可是就在此處,突然山崩地裂,憑空出現半山大的獄門,把大好一座摩雲崖分成兩半。當時幾位大天魔王紛紛現身,天地間頓時魔焰滔天。仙君不查,讓外魔趁虛而入,勾動心中殺戮心魔,一念之差,竟墮劫落入門中!”
“記載這個的‘古籍’不會是方圓三寸的白玉碟吧?上面是不是還有薄意刻法的月宮美人?”薄意刻是數百年內興起的紋飾雕刻,而做成玩飾的玉簡也是修士中近來的風尚,發話的這人修爲略高,所以也不給對方留面子,毫不客氣地表達了自己的不信任。
“方纔那位仁兄的說法在下也是略有耳聞。在下家中長輩曾有幸步入玄天玉虛宮,瞻仰供奉的歷代祖師牌位。從立教伊始,只要不曾叛教,不是違反戒律被清理門戶的前輩祖師,無論飛昇還是隕落,皆受後人香火供奉。不知爲何,當中卻並無靜虛仙君名諱——司空淵。”萬愷行低聲道。
“哦?萬道友竟然出身世家?若是萬兄所言非虛,其中必有蹊蹺。”
“萬兄真知灼見,小弟受教了!”
雖然猜測也知道萬愷行家中長輩多半是隨侍哪位前輩的童子,不過玄天玉虛宮裡的可是崑崙的嫡傳弟子,手指縫裡面漏點就夠普通修士受用不盡了。在場衆人紛紛露出豔羨的神色細細追問,萬愷行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只是不答。
“可是這裡只有一座懸崖啊?也沒看見有什麼能通往魔界的大洞存在過的痕跡。”夏元熙往下看去,覺得下面的的大片碎石海灘怎麼也不像坑死過大乘仙君的氣場。
“道友這問題……”
感受到了一堆斜視的目光,夏元熙疑惑道:“都看我幹嘛?很奇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