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聚窟州】
作爲何家家主,何妙峰最近焦頭爛額,族內寄以極大希望的天才幾天前參加歷練,下落不明。這幾天他都忙着向正離派施壓,反正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如果活着那還好說,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他就要讓那些教何明申陷入險境的同期試煉弟子全部陪葬!
正煩惱着,突然有弟子來報,崑崙山那邊有修士來訪。一般情況下,何妙峰都是暗暗嗤之以鼻,因爲崑崙的仙人向來孤高,對他們這種熱衷收集天材地寶,服藥煉丹的修士並不感冒,覺得多半是哪個崑崙弟子八竿子打不着的親眷,借個名頭打秋風來了。不過據說來人貌似也有金丹的修爲,他覺得還是應該重視,於是就召集了幾位有資歷的族中長老作陪,打算親自見見。
這個自稱來自崑崙的人似乎傷勢不輕,從袖口露出的手腕,領口的鎖骨隱約可現大片的焦黑和燎泡,可能剛經歷過一場慘烈的大戰。但那人神情自若,舉手投足間毫無疼痛之色,這份氣度就讓何妙峰不敢小窺。
“我此番前來,只是爲了貴門暗自以邪法修行一事。無端殘虐生人,祭煉法寶,按青律當誅。”那道人神色淡淡彷彿在說平常不過的事,沉靜的口吻讓簡直何妙峰懷疑自己所聽到的。
“你說什麼?!崑崙弟子無憑無據紅口白牙便可污人清白?”
“血煉魔靈偶原本應是成對煉製,童女偶人日前已在伏誅的貴門子弟身上找到,只是不知童男爲在座哪位道友所得。此物煉製耗日持久,殊爲不易,諸位莫要推脫不知。”
“莫非……我何家兒郎竟是被你所傷?!這是道友師門長輩的指示?還是崑崙派的意思?”何妙峰握緊拳頭,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忍住火氣,咬牙切齒問道。他就不信一個金丹修士,會單槍匹馬來何家地頭生事。
“他們並不知曉,不過此番事宜,我可全權負責。”
“哈哈哈,好!崑崙山的人竟敢管到我聚窟州修士頭上了!此番就要讓你知道,玄天玉虛宮的狗屁青律出了崑崙地界,那便與廁籌無二!”原來是那種一腦子替天行道的正派弟子,他何妙峰倒要看看,在場有好幾位長老都是金丹中後期,那人又身受重傷,在數位同階修士藉助主場陣法優勢的情況下,他還能翻出什麼花樣!想到這裡,何妙峰怒喝道:“關閉大門禁制,今天我就要用崑崙弟子的血,祭奠我那何明申孫兒!不準放他跑了!”
“家主請放心,我既然來了,在貴門一族盡數伏誅之前,是不會離去的。”說話間,那道人身上諸天星辰之氣沖霄而起。
何妙峰金丹修爲,自修練仙道以來,已度過三百餘春秋,正經歷過那位劍修橫空出世的時代。那人堪稱一代神話,甫一嶄露頭角,就被當時的弈劍閣閣主盛讚:“君如月,光彩衆星稀。”將他比作天上明月,而其他少年英才不過是襯托他的星輝而已。而這樣按理說得罪人的話卻獲得了廣泛認可,當時天下修士誰不心嚮往之?而那人所習的功法,便是……
“這氣息……諸天星辰玄都玉錄!司命君……薛景純?!”
【崑崙】
夏元熙醒來,一眼就看見覆鬥式天花上二十八諸天的浮雕。起身,室內色彩以青色和淺灰爲主,並不像正離派那樣恨不得每個位置都請名師繪畫雕刻種種神禽異獸、神仙鬼怪,除了天花藻井的浮雕以外,只在邊角柱頭略略有些祥雲、瓊花螺鈿雕刻。擺設也只有桌椅几案等實用物品,半點字畫之類裝飾也見不到,顯得寧靜沉穩,威嚴莊重。
“你醒了啊……”谷寒進門,看見夏元熙正要爬起來。
“這是哪?我爲什麼在這裡?我記得剛踩死一隻蟑螂,準備小睡一會的。”
“你應該是第一次來吧?玄天玉虛宮歡迎你。”谷寒不正經地搔搔頭:“你之前在哪我不知道,反正玄微師叔傳信叫我去聚窟州領人,我就把你撿回來了。”
“什麼?你竟然住的這麼闊綽!我對這個腐敗的世界絕望了……”原來這就是玄天玉虛宮啊……這座縹緲雲海間的宮殿,之前只能在望霞峰遠遠眺望呢。向窗外看去,長長的曲折迴廊和重重疊疊的樓閣殿宇皆被以青瓦,在薄暮的晨光中浩氣出塵;室內雖然陳設簡單,但是看得出材質不凡,夏元熙隨口打趣道。
“這是玄微師叔的居所,本來這邊偏殿是給他一脈的真傳弟子準備的,但他沒有收徒。因爲玄微師叔給了我牌子,我就擅自做主把你放這了。”谷寒左手上下拋着一塊青色流蘇的玉牌,看樣子是開啓住所禁制的鑰匙。
“爲什麼薛……咳,會找到我?對了!我的任務!逾期不歸,我要是被那邊門派開除了還怎麼完成?!放我回去……”夏元熙回憶起之前和薛景純的初次見面的黑歷史,簡直想把這段記憶消除了,但她隨即又想起了關鍵的問題,連忙掏出善功堂的任務牌子。
只見右下角那小小的表示任務等級的“玄”字上,又多了一個帶亮閃閃金箔的紅戳印章,寫的是“厥功至偉”。
“啊?!你這修爲!竟然玄字任務拿了厥功至偉?!你不會是玄微師叔失散多年的親女兒吧?……看面相不像啊。”谷寒一看,驚得跳了起來,同時也不忘黑夏元熙一發。
“滾滾滾……我這可是幾乎拿性命換來的。”夏元熙沒好氣罵道,在她連連追問下,總算打聽到了任務完成度的情況。據谷寒說,善功任務完成後的評定有五個等級,打分的自然是執掌善功堂的薛景純。最低是“不值一提”,基本上只有越幫越忙和根本沒去做纔會得,吃了這個可是要挨罰的;其次是“力有未逮”,功虧一簣,差點完成則會得到這個評價,雖然沒有獎勵,也不會有懲罰;再上則是剛剛完成任務的“尺寸之功”,屬於勉強完成,有牌子上給出最低限度的獎勵;再好一點就是“汗馬功勞”,完成情況較好則會得到這個,除了本來給的,還有部分額外的獎勵。
一般弟子的任務評價都在“力有未逮”、“尺寸之功”、“汗馬功勞”三個等級打轉,而最高評價“厥功至偉”屬於超額完成非常多的情況下才會給與,額外獎勵幾乎是數倍給的。一般全崑崙上下,包括玄天玉虛宮在內,也要好幾年纔會出現一次,怪不得谷寒會紅着眼大呼小叫。
“話說谷寒兄,你得過哪些評價?”夏元熙突然不懷好意地問。
“滾滾滾!我要與你割席斷交!”
【聖濟殿】
這裡是玄天玉虛宮存放貴重丹藥的地方,此刻,有人走過一排排琳琅滿目的陳列架。劍珮清越的敲擊聲隨着他步伐迴響,飛揚的墨發白衣蕩起藥爐陣陣暗香。玉匣、金匱、寶瓶……他目光從一個個容器上的標籤掃過,都不是他想要的。
“玄微師兄要找的,是這個可療神魂之傷的五色雲華散呢?還是這瓶專治業火之創的冰菁玉露丸呢?”黑暗中憑空出現一道空間裂縫,帶着微笑面具的玄幽真人王詡吊兒郎當拿着兩個藥瓶,從中步入殿堂。
“二者皆可,有勞師弟。”薛景純點點頭,萬年冰封的神色依舊沒有任何變化。
“有借無還,師兄難道不對苦主說點什麼?”
“抱歉,所需材料我會加倍補償。”
“玄微師兄,《八(和諧)九玄功》是你給我的,《元始變化輪轉妙法》殘頁則是本門經典,這些你自然看過。可是我印證補完《元始變化輪轉妙法》的典籍,還有一本《千轉輪法》,屬於佛門典籍,對業火的氣息可熟悉得很。”王詡把藥瓶扔向對方,從懷中摸出一個破破爛爛的木偶,上面焦黑的痕跡清晰可見:“毀掉它就以爲可以死無對證,師兄也委實太小看我了。師兄所說,我那具分(和諧)身毀於剿滅勾結魔門的修士家族,可是怎樣的魔門才能用業火的手段呢?望師兄教我。”
“這些不是你該知道的。”
“我知道師兄並不會做有損門派的事,就不刨根究底了,下次可不會讓師兄就此矇混過去,你有傷在身,小弟也不耽擱師兄,告辭。”
薛景純默然看着王詡離開,片刻後也步出殿門。可他剛回到自己的居所,就聽見偏殿吵吵嚷嚷的聲音:“那傻缺的破演技,天橋底下一文錢可以看八段,還企圖騙我?簡直自尋死路!我就將計就計,假裝上當,突然反殺之,分分鐘……不,一炷香都要不到,瞬間教他做人。”
正講得眉飛色舞的夏元熙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對面的谷寒已經正襟危坐,眼觀鼻鼻觀心的姿態十分穩重,也感覺到氣氛不同尋常。一回頭果然看見了那個顏值爆表的前偶像,不禁張口結舌。
“虔請玄微師叔崇安。”裝作毫不關己的谷寒恭敬請安:“師叔交代的,弟子已經完成,先行告退了。”
叛徒!夏元熙暗搓搓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