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名士卒將校已率先打馬進了鎮店,爲上司打點一切。
清豐鎮北通幽燕,東臨濟水,西達洛陽,南下即是帝都東京汴梁,其位置四通八達,極爲便利。宋朝的餐飲娛樂業發達,鎮內最大的酒樓太白仙居,已足達到現代三星級酒店的標準,這個時間雖然稍微過了中午的飯食,南來北往的客人仍然不少。
宋遼剛剛締結盟約,開放榷場,人們談論的話題自然多圍繞澶淵之盟。文人墨客們說澶淵之盟是在有利的軍事形勢下屈辱求和的結果。對宋而言,這是喪權辱國的和約,不僅燕雲十六州的失地未能收回,而且要輸金納絹以求遼國不再南侵,遼人生性貪婪,以後更會索求無度。
而那些擅長抓住機會的生意人則說,和約的締結他們可以將大量的香料、犀角、象牙、茶葉、瓷器、漆器、稻米和絲織品等物通過榷場遠銷到高麗、俄羅斯、大遼,又可以將遼人的牛、羊、馬、駱駝等牲畜低價購進,銷往國內,對他們來說這是千載難逢的賺錢機會。
人們各執一詞,衆說紛紜,說到澶淵之盟又免不了提到此戰的關鍵性人物,笑雪風。他凝冰築城、射死蕭撻凜的事蹟已被人們傳的神乎其神、五花八門,什麼撒豆成兵,吐氣吶雲,神靈附體,後翌神箭,各種讚美之詞毫不吝嗇。甲說他是我七大姑的八姨夫,乙說他是我八姨夫的二大爺,丙說我和他一氣吃過飯,總之就差沒在一起泡妞了。
太白仙居是傍穿城大街而建,上下四層,一層是大廳,供各種散客,小生意人臨時用餐,有身份有地位的官賈富紳們則多在三、四層的貴賓房間,與現在的經營理念出奇的相似。
一樓大廳的一角,石柱後面坐了四個人。兩名年約五旬的漢子,太陽穴高高鼓起,皆着一身灰布勁裝,其中一人背後背了一對奇形兵刃
護手勾。
在他們的對面是兩位女子,一名年輕少女,芳齡二八,柳眉杏眼,粉白的臉蛋上襯着一對小酒窩,耳墜雙珠,前額劉海,後發半披,更顯清純可愛。偏偏在她那與小臉同樣粉紅相映的箭袖勁裝後背了一把長劍,倒給她稚嫩的神情添了幾分英姿。
女孩旁邊是一位年近三旬的少婦,高髻上罩了一方五色蝶帕,肌膚如玉,眸光內斂,一對柳葉般的黛眉微微有點上翹,無形中給她秀麗絕倫的嬌美容顏增添了幾分殺氣。最令人扎眼的是她的着裝,除了頭上那方鮮豔的蝶帕,一身花布錦緞羅衫皆呈五彩,窄袖皓腕上一對珊瑚色的玉鐲熠熠放光,由於她的裝扮異於常人,在大廳中格外扎眼,象一朵盛開的牡丹,格外引人注目。
少女聽得大廳內衆人議論笑雪風,天真無邪的臉龐上陰晴不定,突然側身向旁邊的婦人道:“師傅,沒想到笑三郎這個人面獸心的賊子竟有這麼多人的擁戴,這個殺人魔王終有一日我要讓他血債血償,扒下他獸皮,讓大家看清他的真面目。”
少婦面無表情道:“徒兒,此人能在泰山絕頂技壓羣雄,力退遼兵,這份本事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能讓這許多人頂禮膜拜足見其心計,你生性天真,日後若見得此人,還要小心爲是!”
背一對護手鉤的中年漢子仰天長嘆一聲,向少婦道:“前輩所言極是,想我白錦堂妄被武林同道尊爲江南遊俠,當日這廝在靈秀山莊刺殺楚大哥,衆目睽睽之下,咱連人家的模樣都沒看清,就被他逃了,哎,慚愧之極啊!”
江南遊俠白錦堂年齡已過五旬,卻稱少婦爲前輩,若被人聽見恐怕也要大爲驚駭了。
“此人乃我神火掌耿臣平生所見之勁敵,當日兄弟我何償不是如此,可憐楚大哥……”
自稱神火掌耿臣的漢子面上閃過一絲悲怨之色。
“夠了,你二人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待來日尋得小兒,定將他碎屍萬段,爲徒兒出氣。”
“是,是!前輩‘蒼穹冥掌’冠絕天下,哪是他一個黃毛小兒能應付的!”
“哼!”少婦面上閃過一絲頗爲受用的喜色。
正在這時,十幾名將校奔到酒樓前,下了馬,昂首挺胸奔進大廳,那架勢直有解放軍雄赳赳、氣昂昂跨過壓綠江的氣勢,爲嘛啊,呵呵,跟凝冰築城,射死遼軍統帥的光祿大夫、懷化將軍共同飲宴,那是多大的榮耀,雖然他們入不了正堂,可這也足夠風光了。
中軍高喊道:“南來北往的商賈百姓聽真,今日懷化將軍與瀛州巡騎校衛車將軍在此飲宴,閒雜人等快快閃開了!”
說完一揮手,十幾人闖入大廳,大呼小叫開始轟攆客人,店東出來一打聽,聽說懷化將軍在此飲宴,更兼有瀛州行首作陪,他雖見多識廣,小小的清豐鎮何曾來過三品大元,忙也幫着勸導客人離開。
轉眼間客人被他們連轟帶勸走了個乾淨,只剩下大廳一角 兩男兩女紋絲未動,中軍帶幾個人呼啦圍了上去:“你們幾個活得不耐煩了,衝撞了將軍大駕你們有幾個腦袋夠砍,還不快滾!”
對面的少婦一隻纖纖皓腕輕按在瓷面的光滑茗盞上,攸然擡起頭來,粉面含煞,那雙美麗已極的眼神突然神光暴射,泛出凜凜殺氣。
周圍每個人皆被她殺氣所染,透骨的寒意直衝頂樑,最令幾個將校驚詫的是那隻陶瓷杯盞經她輕按之下竟然齊口沒入桌面之內,不濺出一滴水珠,無絲毫破損。
十幾名將校嘴巴張的大大的,呆愣在當地,中軍突然轉身,不再轟攆對方,向門前迎了出來。店東見婦人露出這手本事驚退了官兵,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不再勸幾人離開,轉身跟着軍校們到門前來迎懷化將軍。
其實這座大廳足能容納上百人,足夠幾十名官兵飲宴,對方有兩位絕色美女本就養眼,再加之身懷絕技,他們也沒必要非要攆對方離開,把對方逼急了,動起手來,驚動了上司,在上司面前也討不來好臉色,尤其那婦人露的一手實在駭人,中軍這樣做也算是明哲保身。
婦人見對方離開,神色逐漸緩和下來,雪白如玉的手掌在杯口上輕輕一提,那隻瓷盞如同附在手掌上,竟然從桌面內被吸了出來,這份本事看得對面兩個大漢亦是齊齊變色。
實際上幾人早已用完午膳,他們只是看不慣官兵的頤指氣使,專橫跋扈,美婦見官軍識趣退去,也不再作耽擱,起身而行,神火掌耿臣扔了一塊碎銀子在桌上,緊隨其後跟了出來。
幾人出門迎面正碰上三郎和車胄裡,三郎見了幾人,面上攸然變色,怎麼?原來他已認出了那位粉衫少女,她不是別人,正是靈秀山莊莊主“雲海飛龍”楚雄飛的女兒楚珞漓。
三郎昔時偶得奇遇服食了靈脈血寶,功成出洞時碰上五毒書生欲行不軌,救下了杜曉蘭,而杜曉蘭透露她奉師傅之命去靈秀山莊爲楚雄飛祝壽,楚雄飛曾參與天蕩山伏擊蒼九宮之戰,楚雄飛財雄勢大,爲了一舉擊斃楚雄飛,他事先曾夜探靈秀山莊,見過這位活潑少女,他在暗處,擊斃楚雄飛之時並無人看清他的真面目。
楚珞漓當時正在跟隨蒼穹仙子李桑榆學藝,奉師命下山爲父親祝壽,父親慘死,她雖有武功在身,悲傷之下,並沒有追擊笑雪風。楚珞漓雖不認得他,他卻認得她。
他目光掃過四人,目光正與楚珞漓相對,楚珞漓粉面一紅,淺笑嫣然,牽起腮畔兩朵梨花垂下頭去。三郎殺了人家的父親終歸有些愧疚,因此忙低下頭去,迅速與幾人擦肩而過。
美貌婦人走出幾步,回眸望着三郎的身影道:“此人好瀟灑的氣概!”
白錦堂冷哼一聲:“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紈絝子弟而已,能有什麼本事!”
婦人睨了他一眼,輕柔婉轉的聲音道:“妄你還自稱江南遊俠,此人身懷絕世武功,已到了收光斂慧的地步,怎能說是紈絝子弟?”
白錦堂知她功力高過自己何止數倍,她說此人功力絕高,定當不會有假,驚詫之下,也自回頭張望,卻見門前早已不見了三郎的蹤影,只得隨了婦人上了官道向北行去。
太白仙居內幾十名軍士、車伕在一樓大廳熙熙攘攘,吃吃喝喝,熱鬧非凡,張小玲等幾名女眷被單獨安排在三樓的一處幽靜貴賓室內,三郎與車胄裡及林行首主僕在另一間房內據案而坐。
店東第一次接待三品大元,更不敢怠慢,各種名貴菜餚須臾間上了個滿滿當當。什麼脆炸玉蘭球、蘇肉燜魚脣、滷煮蛇段、香酥子骨以及本地極負盛名的黃河鯉魚等等名菜應有盡有。此時本已過了飯食,三郎本有些飢餓,看到這些平日裡難得一見的美酒佳餚,不由食慾大動,車胄裡身爲戍邊將領,遼人久圍瀛州,生活更是清苦,見了這些美食,更是看得垂涎欲滴,躍躍欲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