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色剛剛大亮,了無人際的官道上只有張家食肆隱隱傳出人聲。
食肆門口停着輛不起眼的破舊小車,正正擋住店內模樣,權氏遠遠看見,放下車窗簾說道,“直接過去吧,省得老張家還要放下生意招呼我們。”
剛纔在村口相送時已經打過照面,現在過而不停也不算失禮,曹卓聞言沒有猶豫,揮着馬鞭不做停頓,駛過張家食肆,和破舊小車擦身而過。
看着高頭大馬拉着的大車漸行漸遠,拎着油紙包的車伕收回豔羨的目光,嘖嘖嘆了一聲爬上小車,衝車廂裡討好笑道,“大娘,吃食給您買來了。”
“多謝。”車門簾下伸出隻手接過油紙包,又分出一包連帶找回的散錢塞給車伕,刻意壓低的嗓音透着疲憊,“這些您拿着。繼續趕路吧。”
“誒!再兩刻鐘就能到地方!您坐穩咯!”車伕樂呵呵謝過,揣好東西高聲喊駕,揚起馬鞭往華雲鎮趕去。
扣好門簾的車廂,遮得嚴嚴實實。
吳氏靠在門邊,將油紙包分給楊彩芽和翠花,低聲道,“可算是快要到了。這幾天繞遠路繞得人吃睡都不安穩,等到了李家,我們把彩芽的藥抓好,好好歇上幾天再說其他事。”
“食肆給張大叔家做真是沒選錯人,這包子做的不比我們原來的差。”翠花聞言點點頭,又有些惋惜道,“可惜就算我們暫住在華雲鎮,也沒法和村裡人來往了。”
說着掰了塊包子餵給楊彩芽。
藥效雖然褪盡了,但楊彩芽仍十分虛弱,張嘴任由翠花喂自己吃東西,邊咀嚼邊沉思,嚥下吃食說道,“到了李家我還得繼續裝啞巴,省的節外生枝,平添麻煩。之前送去李家的那些吃食布匹,儘夠我們這一年吃用了。要是拿黃白之物謝李家二老反倒見外,我想着,這一年三節的送些首飾布料給李家老小就行,即合情理又盡心意。”
“等歇幾天緩過勁兒了,就託李大娘買些耐洗耐用的粗布來。我們住在李家不好外出,閒着也是閒着,不如做些褡褳布袋出來,到時候上船南下時,賣給那些走馬行商正合適。一來小錢也是錢,權當賺幾個路上吃用的零花錢。二來也是個遮掩,省的我們三個婦孺出遠門,還要防着無聊人打探這打探那的,做出副小生意人的樣子正好。”
說到這裡話音微頓,轉頭看向翠花,語氣歡快起來,“還有兩件事。翠花這一身力氣可不能白費了,到時候李家要是方便,我們就求李大爺請個武術教習來,翠花跟着學些招式防身,教習的錢我們來出。再有就是,我想到江南下船後,就買輛好馬車,以後自家用,翠花找機會跟李大爺學學趕車,這樣路上就便利多了。”
翠花聽得臉色大亮,點頭如搗蒜。本小說手機移動端首發地址:
吳氏卻是無可無不可,心疼道,“你說的我們都記下了,快別操心這些了,如今最重要的是把身體養好。你只管好吃好睡,這些事我和翠花會看着辦的。”
是要把她當豬養麼,楊彩芽聽着好笑,心裡卻暖暖的,啊嗚一口就着翠花的手大口咬下包子,笑眯眯的吃得噴香。
吳氏見狀亦是笑眯了眼,忙招呼翠花多喂一些。
車伕將人送到李家糧油鋪的後巷裡,接了車錢更是笑得見牙不見眼,暗道這幾天莫名其妙繞的路總算沒白跑,這三人打扮看着平常,出手倒極大方,忙屁顛顛替人叫門,才嘿嘿笑着趕車離開。
李家糧油鋪後頭連着間大院,住着李家小輩,李家二老則住在臨近後巷裡的老宅子裡。
自從應下收留楊家人後,李家二老就把老宅子的廂房收拾出來,只等楊家人上門。
楊彩芽三人才安頓好,李家小輩便聞風而來,寒暄過後圍着敘舊閒話,熱情的讓楊彩芽三人只管安心住下,這才各自散了。
見李家二老也是多的問話一句沒有,只心疼自己“病”成這樣,楊彩芽心中暗暗點頭,感嘆自家福分,能遇上李家這樣即厚道又本分的大善之人。
李大爺收好吳氏遞過來的藥方和銀子,起身就往外抓藥,李大娘坐着沒動,猶豫着抽出封信,疑惑道,“你們來之前,有個小乞丐尋到鋪子裡,說是有人讓他轉交這封信給楊姑娘。我們想來想去,這楊姑娘說的只能是彩芽。只是這事……”
她們要暫避在李家一事,外人可不知道。
吳氏聽得一驚,楊彩芽卻是眼睛一亮,忙伸手接過信。
翠花瞥了眼信封上的字跡,驚喜道,“娘,是阿卓哥的信。”
見吳氏笑着鬆了口氣,李大娘便也放下心來,招呼三人自在歇着,便自去打點家務。
吳氏和翠花忙湊到牀前,好奇道,“他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
看着信紙上簡短的一句“各自珍重,有緣再見”,楊彩芽嘴角抽了抽,對曹卓的不告而別又是不解又是鬱悶,聞言只得按下疑惑,面不改色的扯謊,將兩人半夜私會改成互通書信,只說曹家也有可能去江南,本來約好曹家啓程前互相知會一聲,沒想到等來的卻是這句沒頭沒尾的辭別。
吳氏翠花沒有深想,一疊聲感嘆他們這三家外來戶果然有緣,沒想到最後全離京去了江南。
楊彩芽卻沒那麼樂觀,略一沉吟交待翠花,“過幾天你跟李大爺說一聲,讓他幫着打探下官裡村的消息。”
等得知曹家臨走前的行事,還有王賴子一家的下場,吳氏和翠花拍手稱快,直樂了好幾天。
楊彩芽看不出曹家有何不妥之處,左想右想想不出所以然,又沒法打探曹家的去處,也只得按下心中記掛,安心養身體。
春去秋來,轉眼入冬,順光七年的寒冬大雪紛飛,雪花飄進順光八年的正月,下完整個二月才收住勢頭,融雪化冰迎來陽春三月,等到華雲鎮十里八鄉忙完春耕,已是晚春四月。
這日天光未亮,李家老宅的角門已經吱呀一聲打開,走出三道穿着粗布衣裙的身影。
楊家人今日離開,李家上下本是滿心離愁,看着楊彩芽三人背上鼓囊囊的大包裹,一時又好笑又感嘆,略微惜別幾句也不再多耽擱,交待三人路上小心顧好身子財物,目送着人拐出巷子看不見身影,才合上角門。
僱好的馬車已經等在街口,楊彩芽三人坐上馬車顛簸了三天,纔到碼頭換船南下。
安置好隨身行裝,楊彩芽一把丟開帶了一路的帷帽,拉着翠花鑽出船艙跑上甲板。
放眼望去,碼頭停泊的各式大小船隻揚帆上客,人上人下好不熱鬧,俯看是***碧海,仰視是寬闊藍天,吸入肺裡的空氣帶着海水特有的潮溼鹹腥,非但不叫人覺得不適,反倒另有一種開闊感觸。
翠花從未出過遠門更沒見過海坐過船,興奮得目不暇接,饒是後世看過各樣風景的楊彩芽,面對眼前的海闊天空,亦是難掩興奮之色。
身後傳來腳步聲,楊彩芽轉頭見是吳氏,開口笑道,“信送出去了?”
信是寄給白叔家的。上頭報了大概的抵達日期,簡單說了曹家的事,讓白叔幫着留心有沒有曹家的消息。
“已經交給郵驛了,算着時間,應該早我們半個月就能送到。”吳氏說罷,皺眉拉兩人下船艙,“這會兒風大,你們別站在外頭吹風!彩芽可不能受涼!”
也不知是不是假死藥的副作用,她身體雖養好了,卻一直沒來月事——十四歲還沒來月事,確實是大事。
後來找大夫看過,只說是體寒,開了調養的方子,千叮萬囑無論是吃食還是日常,都要注意不能受涼。
每個月省的折騰,她樂得輕鬆,吳氏卻是愁得很,楊彩芽只得順着吳氏的意,挽着翠花笑嘻嘻打哈哈,安生跟着回船艙。
船錨起,大浪淘。
在船上適應幾天後,楊彩芽三人便趁着日頭高風小的時候,拖着大包裹上甲板擺攤,跟船客兜售她們做的褡褳布袋。
這物件對於走貨的行商來說必不可少,又算是易損耗物品,加之楊彩芽在樣式上做了改良,添了些巧思,物美價廉十分走俏,每天都能賣出十幾二十個,到得後來船隻停靠各處州府時,有不少其他船上的人聞風來買,小生意倒是做得順風順水。
每天能曬太陽放風,又能賺錢,楊彩芽坐在甲板上晃着,只覺得旅途說不出的愉快。
吳氏收起賣光的包裹皮,滿臉喜色,翠花笑嘻嘻靠到楊彩芽肩上,笑道,“沒想到這生意能做得這樣好!每天有事做能打發時間,還能賺錢,又有人吹拉彈唱的,真是再沒有比現在更愜意的日子了!”
吳氏聽得忍俊不禁,楊彩芽嘴角微揚,不由轉頭望向船尾。
吹拉彈唱是誇張了些,不過這幾日也不知是什麼人,每天總要到船尾彈古箏,悠悠揚揚來上兩三曲才作罷。
倒也給這海上旅途平添一分難得的高雅之意——雖然這份高雅有些突兀不搭調。
楊彩芽心生好奇,調轉身形望向船尾,正要一看究竟,就見上層甲板下來兩個行商,互相推搡着拐向船尾,交頭接耳的說了兩句話便桀桀怪笑起來。
楊彩芽見狀眉頭微蹙,就聽船尾琴聲嘎然而止,隨即傳來一聲女子驚呼。
“我們過去看看。”楊彩芽忙起身,帶着吳氏翠花循聲而去。
船尾甲板面積窄小,鮮少有人聚在這裡賞景放風,平日除了彈琴之人,並不見有其他人往這裡鑽。
楊彩芽三人站定,就見除了那兩個行商,只有兩個身量相仿的女子。
帶着帷帽的綠衫女子按琴而坐,擋在身前的另一位女子一副丫環打扮,正怒目瞪着那兩個行商。
吳氏看得眉頭緊皺,楊彩芽眉角微挑,暗暗搖頭。
那兩個行商抱手說着調笑的話,不等那丫環罵回去,綠衫女子抱琴輕緩起身,擡手攔下丫環,輕聲道,“煩請二位讓個道。”
行動柔若清風,玉臂纖弱修長,嗓音更是動聽如泉水叮咚。
即便低着頭眉目微斂,罩在頭面上的輕薄緯紗也掩不住帽沿下的嬌弱美色。真是個弱風拂柳般的美人!楊彩芽忍不住暗讚一聲,見那兩個行商聞言微微一愣,接着擡腳逼近一步,忙按下心中讚歎,拉着翠花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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