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巴庶女田賜良緣
宴息室燒着炭爐,暖融融的屋內楊彩芽和權氏隔桌對坐。
紙上落下最後一筆,楊彩芽不禁籲出一口氣,放下筆照着念一遍給權氏聽,見她點頭才放下筆,端茶就口,再次勸道,“這些香油錢還是從公帳上出吧?阿卓知道了,肯定也是這個意思。”
“娘託你替娘敬香,全的是孃的心願,供奉的香油錢娘要自己出。”權氏從小佛堂出來後臉上的笑就沒停過,等拉着歇完晌的楊彩芽擬敬香單子,臉上笑意就更深了,“這點體己娘還出得起。你別替娘省這點錢。”
話音才落,王媽媽已經數了銀票出來。
楊彩芽讓夏至收好銀票,看着紙上一溜數字,不免咂舌。
權氏也不知怎麼突然想起同安古剎西普陀寺來,她醒來還迷糊着呢,就被抓壯丁擬了一長串敬奉的香油錢,攬括所有大殿小殿她懷疑連門邊角落的土地公都沒落下。
東一筆西一筆,估摸着能有小兩千兩銀子。
她的迷糊勁隨着一筆筆記下來直接給震清醒了。
她男人原先是隱性土豪,後來賬交給她了,她就成了真土豪。
結果她婆婆說兩千兩這!點!錢!不用省,原來她婆婆是個低調的土豪想來也是,她男人怎麼可能不可着勁兒的孝敬親媽呢?
楊彩芽頓覺對面權氏自帶黃金光環,險些被閃瞎眼,忙顫巍巍的收好紙箋,乖巧的鼓勵權氏接着豪,“要不我幫您問問沿路還有什麼知名寺廟,依照規模大小照着您這份單子看着敬香?”
其實她內心是這麼想的:愛一個人就要爲TA花錢,婆婆您使勁花,花完了公私賬上還有,賬上沒了讓她男人想辦法賺!
這話在後世簡直孝感動天,楊彩芽卻不敢說給古代婆婆聽,怕被當敗家子打。
權氏笑得眼睛縫都不見了,卻只是擺擺手。
兒子說拜哪兒就拜哪兒,兒子的心意她可不想瞎湊熱鬧。
又不想敗小兒媳的興致,就和藹道,“慧娘常陪娘禮佛,原先也不見你感興趣。你要是耐煩這些事,下回等你不夾帶事兒了,家裡離得了人的時候,咱們娘倆出門好好拜訪左近的古剎廟宇,到時候你想怎麼敬香油錢都行。”
楊彩芽差點沒忍住撲上去抱大腿:土豪,能交個朋友不?
轉念一想她也是土豪啊,合着一家子都是土豪。
楊彩芽自己把自己逗樂了。
曹卓一進來就見兩人靠着桌沿其樂融融的,屋內氣氛帶得他也笑起來,見娘對自己使眼色就知事成,不動聲色的坐到楊彩芽身邊,聽她們一人一句說完出行安排,才接着道,“下場的日子近了,餘先生手頭沒事,我就請動了他老人家,跟你一塊兒去同安。”
過年期間曹卓沒少去楊府,大郎和餘然備考勞逸結合,餘先生自然負責勞,曹卓就負責逸,帶兩個小子騎馬射箭。
黃子俊也常上門討教餘先生學問,順帶傳授童試經驗。
之前餘先生反而側重指點黃子俊這個秀才,臨到下場前這小半個月,直接撩開手連書都不叫他們看了,喊他們儘管吃玩睡,輕裝上陣。
楊彩芽瞭然,對直接殺上蕭觀察使地盤更多了幾分信心餘先生履歷牛\/逼,蕭觀察使原先是京官,論資排輩都不可能不給餘先生面子,何況福建布政使汪大人還是餘先生的同科,等於開了雙重外掛。
權氏也放心的很。
她經歷過多少事,兒子對餘先生的敬仰和推崇她早有所感。
不管內情如何,兒子敢這麼安排,就沒什麼可擔心的。
權氏決定今晚就開始抄經,供奉到佛前替出行一衆祈佑平安順遂。
乾脆也不留晚飯了,讓孩子們回自己院子吃,緊着安排好出行的事。
楊彩芽和曹卓回了雅源閣,交待完許二媳婦上好茶,小兩口在東里間炕上說話。
曹卓看着楊彩芽寫的購物單,以及權氏交待的香油錢,嘴角翹得高高的,語氣帶笑,“我看你拉一大箱種子出門,回頭能帶雙倍的箱籠回來。除了貼身服侍的,光帶吳崖、池方正幾個護衛恐怕不夠用。之前黃家派的那隊鏢師不是挺好?回頭我叫人傳個話,還讓黃子俊給你留出那隊鏢師,用熟了路上自在些。”
楊彩芽給曹卓奉茶,回道好噠。
曹卓看她一眼,握着她放在炕桌上的手捏了捏,“蘇州府到同安說遠不遠說近不近,我已經和餘先生商量好了,他會先送急信過去,等入了福建境內請汪大人借一隊府兵護送你們去同安。強龍不如地頭蛇,有汪大人的手下在,想來能一路無礙的入同安。”
楊彩芽坐過去給曹卓捏肩,再次回道好噠。
曹卓笑出一口白牙,反手覆着她捏肩的手緊了緊,“官船馬上要下海,大郎他們也要下場,我走不開不能陪你。剛纔我已經交待過張二,讓他也跟去,住宿吃用他這個管事比僕婦用起來方便。還有王媽媽,她是從福建出來的,多少有點人面在,路上能頂事。”
楊彩芽側坐一旁給曹卓捶腿,依舊回道好噠。
“能出門就這麼高興?平時不見你這麼討巧。”曹卓無奈的輕擰楊彩芽的臉頰,順手把玩她頰邊碎髮,沉吟着自言自語道,“還有什麼沒想到的?護衛……鏢師……僕從……拜帖餘先生和我會準備好,路上花費……從公帳上出,別動媳婦兒的私帳了,留着零花吧……”
上萬兩私帳要零花到棺材裡去麼?
楊彩芽失笑,聽着他喃喃話語,捶腿的動作不自覺慢了下來。
他什麼都替她想到了。
可她原先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等着別人替她操心的性子。
兩世經歷,讓她習慣了步步爲營,也讓她不得不遇事就操全了心,怕沒掌握全貌脫出控制叫她應變不及。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依賴他了?
喜歡上他以後?重逢安定下來以後?還是嫁給他以後?
都不是。
好像是……出了紅茶的事之後。
她忽然就鬆開了她自己無形中設下的底線,願意把全身心都託付到他手裡,任由他寵着她縱着她,百般護着她。
念頭如閃電劃過,楊彩芽一時心驚得呆怔失神。
都說只有絕對信賴的人,纔敢把背後交給對方。
現在她對曹卓就是這樣吧!
因爲她心裡清楚,不納妾文書不過是她“威逼”他簽下的,說到底不過是一紙玩笑。
也許在潛意識裡,她雖然信任歡喜曹卓,卻對所處的社會體\/制有所保留,即厭棄不屑又無能爲力。
隔着時代鴻溝的個人VS大訊朝古人的三觀問題不能較真,她光想想都覺得是庸人自擾,除非她能穿回去,否則就是個無法抗衡的無解題。
她所設的底線,求得是一心一人,再無介入,不容雜質。
直到出了紅茶的事,她才發現,不是她VS大訊朝古人,而是她VS曹卓的心。
事實證明,她完勝。
點點滴滴的大小事匯聚成一條洪流,澎湃着她的勝利。
而曹卓也徹底擊潰了她設下的底線。
這樣算是平局嗎?
楊彩芽慢慢平復下來,眼角緩緩漾出笑意。
其實是她作繭自縛了。
曹卓的真心一直在那裡,明晃晃的,毫不保留的就在那裡。
他們不是平局,曹卓早已碾壓她。
她的小女人心思根本被碾壓成渣了。
是不是太依賴他,所以她變笨變懶了,現在纔想明白?
楊彩芽默默抽了自己一頓,對自己坦誠後只覺得渾身毛孔都舒展開來。
而眼前仍側首苦思的曹卓,挺俊身姿映入她瞳內,前所未有的俊朗美好,燦爛如夏日烈陽。
楊彩芽險些再次被閃瞎眼。
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撫上把玩她碎髮的大手,順着曹卓骨節分明的長指輕輕釦下去。
曹卓幾乎是本能的和她十指\/交\/纏,偏頭就對上一雙透澈晶亮的雙眸,不由微微一怔,嘴裡還在嘟囔,“府裡車馬跑遠路大概不合適,還是讓陳大管事去弄一輛大車回來……最遲後天總能備好了……”
這都自顧自想完交通工具了!
楊彩芽忍俊不禁,心裡卻如春草飛揚,鬼使神差的傾身貼近曹卓的耳朵,吐氣如蘭,“阿卓,我好歡喜你。我……愛你。”
說完她自己先愣住了。
屋內沒了話音,一瞬靜默。
楊彩芽退開擡眼,臉才泛起紅暈,就見曹卓一張臉已經紅得跟火燒似的。
如果說剛纔所想如閃電劃過,把她自己驚了一下。
那麼曹卓此刻簡直跟被驚雷兜頭劈了一樣,整個人都傻了!
看着曹卓呆愣愣失魂的關公臉,楊彩芽首先冒出的念頭居然是:這一局她完勝,毫無壓力。
雖然勝之不武,贏在出其不意。
但屋內短暫的安靜轉瞬打破。
楊彩芽想笑,只想笑,於是她笑彎了腰,張手摟着曹卓倏然繃直的肩背,窩在他頸間笑得春花浪漫,氣息噴在他領口,“傻子,人都呆了。”
曹卓不知怎麼的就點了頭,條件反射的探手回抱。
越抱越用力,將人緊緊箍在懷中,好像再用力點,就能把人嵌入身體裡,融入骨血中。
七魂六魄卻仍恍恍惚惚的,攏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