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當空,大車店的夥計正倚在店門口打瞌睡,聽見動靜睜眼,見是熟客,忙打疊起精神招呼,按老規矩談好價錢,喊人牽車。
夥計衝吳氏笑道,“大娘,今天不坐下來壺茶歇歇腳?”
吳氏聽得眼皮一跳,暗怪夥計多嘴,張口正打算含糊過去岔開話題,滿心興奮的翠花已經接口道,“這會兒不得空,知道你家茶水又好又實在,回頭我們再來幫襯。”
柳氏是知道吳氏昨晚搞的“小動作”的,忙順着翠花的話往下說,截斷夥計的話頭。
夥計不過是尋常待客問話,一聽這幾位老顧客是準備在鎮上開食肆的,想到楊家那輛高頭大馬拉着的大車,倒也不覺得意外,笑呵呵道,“哎喲,這可是好事!等定下開張的日子,可一定要告訴我們一聲。到時候一定去捧場。”
新店開張首要圖個人多熱鬧,大車店來往的客流和回頭客多,夥計能吆喝幾個熟人過去,就算不花錢充個人場也是好的。
楊家初來乍到,在鎮上也就和李富貴熟一些,夥計這順水人情可正是送得恰到好處。
楊彩芽眼睛一亮,笑着謝過,說定到時候一定知會夥計來湊個熱鬧。
吳氏和柳氏一邊附和着,一邊暗暗甩了把汗:這揹着人,遮遮掩掩的“紅娘”可真不好當——又要暗地裡不動聲色的撮合,又要仔細着不能露出馬腳,引起當事人的懷疑和反感。
兩人交換個眼神,再次達成共識:以後在外頭還是順其自然的好。回家關上門想怎麼折騰,都好轉圜。
吳氏和柳氏權氏三人,已然把楊彩芽和曹卓視作重點“培養”對象,矇在鼓裡的楊彩芽毫不自知,又和夥計略微寒暄幾句,一行人才告辭出了大車店。
夥計的好意倒是給楊彩芽提了個醒,略一斟酌,商量道,“北坊上不缺賣吃食的食肆,開張前光靠我們擺攤口頭宣傳還不夠。今天鋪面要是能定下來,加緊把鋪面打理清楚是一件事,還有就是趕緊把供應食肆的肉鋪、糧油鋪都找好,等到開業的時候,把能請的都請來。青山村的話,到時候提前跟幾家相熟的鄰里招呼一聲,不拘大人小孩,也都請來撐撐場面。”
柳氏眼珠子一轉,“權姐是肯定來捧場的,到時候我們也跟守約說一聲,他有空來最好,沒空讓王超幾個衙役來也好。”
有縣衙的人在背後撐腰,不說生意如何,至少沒人敢瞎搗亂。
這事楊彩芽另有打算,聽柳氏提起只是點頭,打算等跟曹卓說過,再給大家一個驚喜。
一行人邊走邊合計,楊家是頭一回正經買鋪面,楊彩芽便仔細將自己能想得到的注意事項交待了一遍,等一行人拐到南北坊的夾道時,李富貴早已翹首以盼,等在街口。
李富貴迎上前,擦了把臉上熱汗,笑道,“南北坊什麼都好,什麼都有,唯獨不能進大車這點不好。天冷些還好說,天一熱一路走來實在是受罪。”
楊彩芽倒覺得挺好,南北坊這規矩相當於後世的步行街,沒有車馬穿梭街道乾淨不說,還不用擔心出“車禍”。
想到北坊後段不少大小腳店,楊彩芽便問道,“李二叔,我看着北坊腳店來往行商不少,他們拉貨的車馬是怎麼安置的?總不能人住在這頭,車馬還另外放到鎮門口的大車店吧。”
翠花也疑惑道,“那不是得多花一份錢?那還不如干脆住到大車店去。”
“幾位有所不知。”李富貴領着人往北坊走,笑着解釋道,“南北坊的大路和明巷不準進馬車,兩坊後頭另外有暗巷小路,行商和住店的客人有貨物和車馬,都從後頭進店安置。離開的時候,有縣衙設的關卡檢查把關,車馬才能出坊進鎮上的大道。兩坊拉廢水廢物的車,也是走這些小路。”
這樣一來,縣衙管理便利,就算有什麼事,過暗巷小路的人員身份是既定的,要查也容易查。
楊彩芽聽得暗暗點頭:這一套管理方案也不知是大訊朝由來已久,還是蘇州府哪個長官制定的。真是細緻周到,於治安和民生都有利。以後她們的馬車也好進出,倒是不必擔心運貨的麻煩。
李富貴見衆人聽得仔細,一邊帶路,一邊指着北坊有名的幾家酒樓食肆,介紹背景來頭——多是本地人開的老字號,許多都是當地富戶名下的產業。
一路聽下來,南北坊治理極好,北坊良性競爭爲上,倒也不存在哪家壟斷客源行業的說法,至於南坊經營項目不同,比起酒樓食肆更注重品牌,像珍翠樓這樣的,幾乎在鎮上首飾行業獨佔鰲頭。
楊彩芽認真記在心裡,李富貴帶着衆人止步在北坊前段靠後的地段,指着兩家相距不過半箭地的鋪面,先簡單介紹道,“這兩家原本就是做食肆的,東家收手不做了纔要盤鋪子。兩家都要價八十兩,裡頭東西都是現成的。”
說完走向第一家,讓看門的進去通傳一聲,帶着楊家人直接進了鋪子。
東家得了信轉出後院,由李富貴引見過,就親自帶着楊家人看鋪面和後頭院子。
這家鋪子是老店,做了兩代人,鋪面比青山牙行小一圈,食肆所需物什倒是一應俱全,就是老舊了些,要翻修的話勢必得多花一筆錢,才能打理成楊彩芽想要的樣子。一進後院中規中矩,住人倒是沒問題。
楊彩芽一行人看過一圈,問了幾句鋪子原先是賣什麼的,生意如何便也不再多說,和東家說好今天內給答覆,便跟着李富貴往下家去。
第二家的格局大小和第一家大同小異,新舊程度上比第一家略勝一籌,不過地段已經快出了北坊前段,店外熱鬧程度比第一家就減了許多。
李富貴聽楊家人照本宣科問過一遍,領人往第三家走去,不由建議道,“這兩家鋪面差不多,價格一樣。論地段,還是第一家好。那東家收手改在南坊開布匹店,家裡小輩也是走南闖北的行商,家中境況在鎮上也算是小富商戶,不是個差錢的。拿着翻修的事跟他說道,這八十兩還能往下說,依我看,減個五到十兩也不是不可能的。”
這是看出他們不滿意第二家的地段了?
察言觀色的本事真不是蓋的,不過地段不是首要條件,重要的是客人定位。
一聽兩家原先賣的東西,就知原來東家是打着和臨近酒樓飯館搶客人的主意,薄利多銷也能做得長久,只可惜不如酒樓飯館定位準確,留得住客流。
而第二家姑且不論地段,鋪面所佔位置實在有些高不成低不就,也就是店頭新一點大一些能看。
楊彩芽心中也確實偏向第一家,聞言卻仍舊不動聲色笑道,“多謝李二叔提點,這不是還有第三家沒看嗎?看過了我們再做決定。”
“這第三家就是上回我和彩芽姑娘提過的,鋪面最大的那家。”李富貴是個說話有分寸,聞言也不再多嘴拿主意,只就事論事道,“之前想着這家鋪面比青山牙行還大一些,最符合您家的要求,這才特意和彩芽姑娘說了聲。可惜就可惜在地段上,北坊中段靠後。比剛纔去過的第二家還要偏些。”
這些楊彩芽是知道的,李富貴這是特意說給楊家其他人聽的——雖說他知道楊彩芽纔是當家的,但說到開店做生意,他還真不認爲楊彩芽一個小姑娘能比白叔幾個大人拎得清。
李富貴不知內情,出於好心,便憑着經驗和白叔幾個說道起北坊的生意經。
他人面廣,家中從他往上都是做牙儈的,就是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說出的話卻也不虛。
衆人倒是聽得認真,到得第三家店外才止住話頭,和東家打過照面才細細相看起來。
第三家原先做的不是食肆生意,而是腳店生意。是以店面是比照着腳店來的,裝修簡單,只講究地方夠寬敞夠大好方便住客往來進出,店頭除了十幾套桌椅外再無他物,煮水燒菜的竈臺就在鋪面尾端牆角,也沒個遮掩,穿過鋪面的後門,就是後院。
後院也是一進院落,比頭兩家要大一些,五間上房和東西三間廂房屋內,全都加裝了木門隔開,用來做客房。爲了方便住客吃飯用水,在原來一個廚房的基礎上,另外砌了個小廚房出來。
北坊後段都是大小腳店,這第三家正在後段打頭的位置,正正如一道分水嶺,隔開了北坊前中段的酒樓飯館和食肆。
一行人前後仔細看過,都對大小和採光十分滿意,就是地段不好。
白叔見楊彩芽不說話,便打頭又將之前問過的話問過一遍,和東家說道,“勞煩東家了,我們一家子商量過後就給李二哥答覆。”
李富貴跟在一旁進進出出,自然細心留意楊家人的神色,心知這是沒看上,已經盤算着和第一家講價的事,聞言便和東家告辭,“您等我消息,最遲晚上就給您回信。”店鋪剛放給李富貴找買家,東家倒也不急着出手,聽牙儈和買家都這麼說,客氣應下,擡步送人出去。楊彩芽卻是沒動,皺眉沉思片刻,擺擺手道,“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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