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晚風還帶着悶悶的燥意。
蜿蜒的青山河波光粼粼,水面倒映着岸邊綽綽人影,圓月倒影混雜在點點天燈之間,皎潔溫潤。
遠遠就聽見大郎的歡呼聲,身旁是一串李家小孫子又跳又叫的小小身影,李廣餘兩兄弟精工細作的改良式天燈格外顯眼。
翠花收回仰望夜空的視線,轉頭催促李廣年,“廣年哥,點好了沒有?”
“好了。”李廣年收起打火石,將點燃的天燈遞給翠花,“你託着底座,像大郎他們那樣,稍微託高些再放手。”
翠花高興的誒了一聲,頗有些小心翼翼的接過天燈。
少女初長成的俏臉在燈火月光交映下,說不出的靈動,如盛夏綻放的夏花。
李廣年眼中映着翠花明亮的側臉,看着她輕手輕腳的託着自己做的天燈,無憂無慮的大大雙眼中明火璀璨,心中剛升起的些微失落感隨之淡化,跟着漸飄漸高的天燈一道,慢慢變得明快輕盈起來。
少年少女並肩而立的身影,只叫落在岸邊人流外圍的楊彩芽看得目露笑意。
曹卓偏過頭,低聲問道,“你不放天燈?”
天燈也做祈願用,有心誠的人還會把自己許的心願寫上去才放。
比如大郎和餘然,不過兩個小傢伙不是心誠,而是純粹覺得好玩。
“我的給大郎了,估計他還嫌兩個不夠放的。”楊彩芽微微笑起來,隨即無所謂的聳聳肩,“反正我也不信這些。”
她跟着拜祭祈祝,不過是入鄉隨俗,形式如何不重要,心中所願還是靠自己腳踏實地的去一步步實現來得靠譜。
他其實也不信這些,曹卓擡眼望着夜空中飄散着的天燈,鳳眸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黯然,嘴上說道,“那我們找個清靜的地方說話?你不是等着我解惑麼?”
今夜可謂全村出動,這纔多早晚,只怕不到半夜村裡都清靜不下來。
楊彩芽挑了挑眉,曹卓半垂下頭,因喝了酒而透出些許朦朧的淺褐色眸子定定落在楊彩芽臉上,頓了片刻才接着道,“你跟我來
。”
說罷便擡腳往村南面走去。
楊彩芽回頭看了眼白叔一行人,見他們玩性正濃,便提着裙襬跟上曹卓。
出了青山村地界,再往南面去,就是前幾年新開墾的一大片新田畝新林地,間中錯落有致的分佈着大小院落,現在又多了不少安置在此處的流民新建的木屋草房,再往遠處望去,是一片綿延得看不到邊界的待墾新地。
青山鎮驅散的流民中,粗略估計有三分之一的人沒有回原籍,而是五里村那片村路安置了一小部分,大部分則安置到了尚算人煙荒蕪,地廣人稀的青山村南面。
加上原來幾個小村子的住戶,其實人戶倒不比青山村少多少。
只可惜新落戶的流民情況特殊,這樣喜慶團圓的節日夜裡,村南地界對比起青山村,就顯出幾分沉寂和寥落來。
楊彩芽一路跟着曹卓穿過田埂,感受着周身寂靜,忽然道,“阿卓,等林家寨喜事過後,我想讓白叔挑幾戶實誠肯幹的流民人家,簽了身契歸到楊家名下。我家在村南那一百五十畝地馬上要秋耕,到時候人手恐怕不夠,家中不愁吃喝,我和我娘他們商量過了,乾脆把田地佃出去。”
一來減輕楊家二房種田的負擔,虎子幾個照舊能專心耕種五里村的八十畝地;二來也能拉拔幾戶流民人家,縣衙分下來開荒的低頭短則三年,長則五年都不會有好收成,雖有縣衙發放的“撫卹糧面”,到底日子還是得過得緊巴巴的。
所謂授人與魚不如授人與漁,收幾戶流民人家於己於人都是好事。
他明白她的意思。
她和自己約法三章,這是履行承諾,要用外人先跟他知會一聲。
曹卓腳步微緩,轉頭雙眼晶亮的看着楊彩芽,“好,回頭白叔選定了人家,我再讓王超去戶房查查那幾家的根底,要是沒問題就讓王超指個衙役幫你們辦身契和佃戶的手續。”
有衙役出面陪同,即便那些流民不知楊家來歷名聲,往後在自家手下做事,至少不敢鬧出什麼事,或是偷懶耍滑。
楊彩芽笑顏如花,“那就多謝縣尉大人了。”
如今販私鹽的事抵過他不告而別的事,曹卓再聽這聲正兒八經的縣尉,非但沒了之前的心虛,反而朗聲大笑。
腳下土路已變成綠草橫生的山路,曹卓掩脣止住笑,掃了眼空無人跡的山腳,長腿邁出幾步,在楊彩芽跟前微微彎下身來,長臂向後展開,醇厚的嗓音如絃樂般動聽,“媳婦兒,我揹你去青山坡。”
七夕夜是去五里坡的堤壩賞月,中秋夜就改到了青山坡的水壩賞月?
呃,曹卓到底是多和堤壩過不去?
來來去去幽會的地點都一樣沒創意
。
楊彩芽很想翻個白眼揶揄兩句,視線落在身前愈發挺俊的身形上,不由微微笑起來——他還記不記得,以前去基頭山看先鋒軍過境,他也是這樣揹她上山頂的。時過境遷,眼前人的脊背似乎比往常更加沉穩,讓人心安。
楊彩芽輕輕覆上曹卓脊背,雙手繞過他肩頸,蔥玉般的手指交扣,搭在他寬厚胸前,有些吶吶的輕喊了一聲,“阿卓……”
語氣似帶着無限感慨和柔意。
曹卓緩緩起身,牢牢架着她的雙腿,聞言鋒銳的臉部線條驟然柔和下來,沉沉“嗯?”了一聲,察覺到肩窩埋着的人兒沒了下文,面上柔色溢到眉梢眼角,薄脣彎成一道愉悅的弧度,小心翼翼顛了顛背上人兒,擡腳大步往青山坡走去。
晚風吹的山間樹葉沙沙作響,婆娑樹影間交雜着兩道重疊在一起得身影,緩慢而安穩的穿過層層樹影,走近青山坡水壩。
周圍靜得讓人心中一片安寧,楊彩芽窩在曹卓背上,偏頭低聲問道,“餘先生是怎麼回事?我從沒見你在哪位長輩面前自稱過晚輩的,他……是什麼大人?是京城的京官嗎?”
耳邊的話語帶着淡淡酒氣,拂過耳廓帶起些許癢意。
“我媳婦兒真是眼明心巧。”曹卓轉過頭來,順勢親了親楊彩芽小巧的鼻頭,緩聲道,“我不會認錯人。餘大人全名餘仲柏,是先帝景宏年間,景宏十四年的兩榜進士出身,以先帝欽點庶吉士身份入的翰林院,三年後外放江南道泉州縣令,後輾轉至嶺南道幾大重鎮爲地方父母官,外放時間長達十二年。年年考績評優,回京後入了六部爲官,先後在刑部,工部,戶部,吏部任職,最高官至正三品吏部尚書。”
“新帝登基後,曾有意擢撥餘大人入閣,餘大人卻在一年前突然告病致仕。後來聽聞,他遣散家中僕從,變賣家產,悄無聲息的就退出了京城交際圈子。有人說他回原籍做了田舍翁,也有人說他去嶺南道投靠舊日門生。沒想到他會出現在你家,還和你們以及林家寨有這樣一番淵源。”
原來餘先生家中早無直系親眷,老妻先於他而去,膝下只有兩個女兒,早早就嫁給了他舊日門生,跟着各自夫婿外放赴任,在先帝景宏年間就遷出了京城。
怪道餘先生身邊只有餘然一個半大孩童,看着無事一身輕,全無煩擾記掛的模樣。
真是真人不露相,別的不說,吏部尚書雖只有正三品,卻是個管着所有官員升遷貶調的實權重位——娘啊喂,這要還在京城爲官,餘先生可是個人人爭着想啃一口的大肥肉!心中剛因曹卓輕吻升起的旖旎心緒,轉瞬就被餘大人的來歷擊了粉碎,楊彩芽訝然,險些一個踉蹌滑下曹卓寬背,忙緊緊摟着曹卓脖頸,驚道,“
【嘿,微信關注””,有驚喜送你喲!】
手機閱讀:
發表書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