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嘎將軍選出來的兩千差巴,個個都是好手,丟起烏朵來嗖!嗖!嗖!如同飛蝗漫天飛。射起箭來嚓!嚓!嚓!即便騎在馬上顛簸着也能箭無虛發。
我二哥次仁和三哥嘉措,本就是個中高手,到了這裡更是如魚得水,即便我大哥強巴年紀稍長體力差了點,但彎弓搭箭也是像模像樣。
我吐蕃百姓這般驍勇,可戎狄來時爲什麼總是打不贏勝仗?
我正瞎琢磨呢,突然嗖!的一聲,一支箭釘在了我的腳後跟處的地上,“誰讓你停的,繼續跑。”身後傳來東嘎雷鳴般一聲大吼。
兩千名差巴個個都是好手,但不包括我。我的烏朵能不丟在自己腦袋上,已經是發揮好的時候了。至於射箭,我兩膀子沒有幾斤力氣,根本連硬弓也開不開。
東嘎曾經親自教了我幾次,最後被我的學習能力震驚到徹底崩潰了。也不知道我跟巴桑學讀書寫字時就是天才,怎麼跟東嘎學射箭就這麼笨!
“你根本不是這塊料,以後你就學一樣就行了,跑。”東嘎很無奈的對我說:“到了戰場上你就跑,跑得快活下來的機會就大點。”
東嘎教別的差巴時,是沒有命令決不後退,死也要面對敵人死。教我卻是能多快跑多快,差別這樣大,別的差巴雖然嘴上不敢說,可到底心裡不服。東嘎對他們吼了一句,就都服了:“他活着要娶我妹,你們誰要娶她也可以跑。”
從此我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跑,揹着嘎姆跑。
雖說只一件事,每天也把我累到死去活來,常常跑到最後,直接趴在地上睡死過去,連營房也沒有力氣回。
這樣的訓練持續了三個月,轉眼已是8月間,高原的秋天到了。
這一天我又累的睡倒在校場上,睡到半夜裡,在肚子咕咕叫聲中醒來。
翻身坐起來,扭了扭疲憊痠痛的肩膀,嘎姆已經不在我身上了,我睡下,她就會由嘉措揹着送回家。不過身上往往多了一件她留下的袍子。
嘎姆的人其實挺好的,也許相處久了,我真的會願意揹她一輩子了。不過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現在第一要解決的是我的肚子。
我累的晚飯沒顧得上吃,兵營裡也肯定不會有剩飯給我留下,一羣差巴小夥子,個個肚子好像無底洞一樣,就算再多的飯食哪裡還可能有剩下的。不過我知道哪裡能找到吃的。
兵營不遠有一片樹林,次仁在裡面下了捕獸套子,專爲了我半夜餓了能有東西吃。
有哥哥疼就是好咩!
我一頭扎進樹林子,次仁下的套子,一向不會失手,果然我就看見了一隻被套子擒住的貝母雞。
拗斷雞脖子,放了血拔了毛,找到提前藏在這邊的瓦罐,跑到近處的水源盛了半罐子水,在水源邊的泥地裡順路挖了幾棵蟲兒草,也就是冬蟲夏草。洗了泥沙,跟貝母雞一起燉,這可是大大的滋補啊,這一鍋雞湯下來,什麼疲累都消了。
正美美的燉上一鍋雞湯等着它熟,耳邊卻聽到咕咕的雞叫。
“頭都擰下來了還叫?”我伸腳踢了踢地上的雞腦袋,顯然不是它在叫。
側耳聽了聽,林子裡的鳥雀好像被什麼驚動了,發出陣陣鳴叫。
我一驚,難道有大型的野獸?
入秋時節野獸出沒的確實比較多,爲了能存夠越冬脂肪而四處覓食,可這片林子裡按說不會,因爲□□繁殖季節剛過,草原上野驢、黃羊數量多的是,這林子裡只有小型動物,按說不會到這邊來。
我想了想,踩熄了瓦罐下的篝火,悄悄的潛行到林子外。
今晚沒有月亮,僅有星光照亮,視線不是很好。隻影影綽綽的看到視線盡頭好像有一片影子。
我俯下身趴在地上,將耳朵貼着地面,能感覺到微微的震動。
的確有東西來了,不過不是犛牛,也不是黃羊,更不是虎豹。因爲虎豹不會有這麼多數量結隊而行,如果是黃羊體型要小很多,如果是犛牛,那就能聽到蹄子聲了。
排除了這些可能之後,我想我知道那是什麼了。
跑進林子裡抓起那罐子我還沒來得及喝的雞湯,掉頭就往營地方向跑。沒有嘎姆在我背上,跑起來那真叫身輕如燕吶!
“敵襲,有敵人來襲,快起來,抄傢伙。”眼前營地的帳篷已經在望,我敲着雞湯罐子,扯開嗓門大喊起來。
“鬧什麼,哪裡有敵襲?”“戎狄的兵馬能襲到都城邏些來?”“明天還要受訓,你折騰的我們睡不好覺,小心揍你咯。”
一幫人罵罵咧咧,但到底都被我吵起來了。
醒來的差巴們,有些在鼓譟,有些卻安靜的辨識周圍的情況,其中就包括我二哥次仁。
次仁趴在地上少頃,很快就跳了起來,“有大隊人馬過來了,馬蹄子包着皮毛,所以沒有聲響。”
其他幾個也是次仁這樣有經驗的獵手,或者是隨主人上過戰場,有些見識的,也得出了肯定的結果。
東嘎將軍此時也已經被我吵了起來,他一揮手,“抄傢伙,列陣。”
訓練了數月的差巴,已經很能聽從指令了,有些挺起長矛、有些拉起絆馬索,有些往烏朵上裝上石頭,還有些彎弓搭箭。
我則跑到了營帳一角,啃着我的貝母雞。佛祖教導我們,不可以浪費食物。
沉悶的馬蹄聲近了,已經可以看清他們身上穿着我吐蕃人的袍子,手上拿着粗木棍棒,放馬直撲過來。
“收起弓箭,烏朵準備。”見來者是吐蕃人打扮,東嘎命令收起了殺器,只以烏朵攻擊。
馬行甚快,眨眼間已到了近前。
“收!”東嘎一聲令下,趴在地上埋伏的差巴,將絆馬索拉緊。
奔跑在最前面的馬,霎時間人仰馬翻,撂倒一片,後面馬被阻住了去路,騎手急急的勒住繮繩,與更後面的馬撞在了一起,頓時一片凌亂。
不等他們調整,東嘎又是一聲,“放!”
上千烏朵好手一起丟出烏朵,石子鋪天蓋地的砸下去,如同下了一陣石頭雨。
對面那羣人,只當這次偷襲萬無一失,所以只攜帶了棍棒,沒有盾牌,眼看着石頭漫天飛卻無法抵擋,被砸得哭爹喊娘、頭破血流。
“殺!”東嘎再下令,兩千差巴漢子,挺起槍衝殺過去。
“別殺,別殺,我們是頭人,是貴族。”那一隊人中,有人大聲喊道。
吐蕃的差巴世代爲奴,對頭人和貴族敬畏的很,一聽這話,不禁停了腳步,躊躇着不敢靠前。
我一甩手上的雞骨頭,大聲喊道:“如果是頭人、貴族要打差巴,哪還用得上馬蹄綁了東西偷偷來,分明是戎狄派來的強盜,殺啊,立軍功的時候到了,給我們的女人和牛羊報仇雪恨的時候到了。”
“對,對,頭人要打差巴,不用偷偷來,是戎狄人裝扮的。”差巴們激動了起來,有些開始繼續往前衝,“立軍功!”“立軍功!”
東嘎這時也喝令一聲,“矛頭衝下,用槍桿給我狠狠抽。”
有了東嘎這聲號令,其餘差巴再無疑慮,把槍當棍棒使,衝過去劈頭蓋臉的抽打下去。
“我們真是頭人家的公子,別打了,饒命啊。”
“小心我回頭扒了你們的皮。”
“你們這些該死的差巴。”
在一片的鬼哭狼嚎中,我默默的將營地周圍燃着的幾個火盆和火把全部吹熄,之後繼續喝我的雞湯。
這時感覺袍子角被人拉了拉,“我,我們真是頭人……”原來在槍林棒雨中還有僥倖爬出來的!
我一瓦罐砸了下去,然後用袖子抹了抹嘴上的油,“打的就是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