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和白瑪公主啓程的那天。場面相當的浩大。至於有多浩大,我的詞彙貧瘠不知道怎麼形容,只能說非常浩大和壯觀。
我們隨行的五千兵都換上了嶄新的袍子和盔甲。袍子是黑色的袍子,鎧甲是金光燦燦的黃銅鎧甲,就連帽盔上都繫上五彩的絲線流蘇。
除了這五千兵馬外,伴隨太子和公主的官員,以及路上伺候太子和公主的奴僕還有一兩千人。
除了公主和太子的座駕外,運送禮品的馬車、牛車又有上千輛。
除了這些人員和車乘外,另外還有五百人的鈴鼓舞者,我們稱之爲熱芭。這五百名盛裝打扮的男女,要走在隊伍最前列,一路敲着鼓,唱着歌,跳着舞,從吐蕃的邏些直唱到中原的京城。
出行的隊伍這般浩大,林林總總看不到邊,而送行的隊伍卻更加龐大。
贊普率領百官站在送行隊伍的最前列,我在這些官員中看到了巴桑,他將雙手攏進衣袖裡,身體微微前傾,做了個漢人的拱手禮。
我牽着馬,弓身回禮,然後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告訴他他要我做的事情我會記得。
在贊普和百官身後,是來送行的吐蕃的百姓,這些人有多少我無法計數出數量,我只能說非常的多,他們有些是純看熱鬧的百姓,也有許多是此次出行的隨行人員的家眷,其中當然也包括我們這五千護駕兵馬的家眷。我們這五千兵有貴族有差巴,家眷自然也有貴族有差巴。
這是我所見的第一次,也許也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次,貴族與差巴可以站在一起的,而沒有人讓他們跪下或者將他們驅趕。
我在這些人中找到了抱着梅朵的丹珠,還有牽着達瓦的嘎姆。
昨日在家跟着強巴、次仁和嘉措一起,殺了兩頭犛牛,晾上肉乾,氈房各處都貼滿了牛糞餅子,這些也不知道能夠她和孩子吃用多久,而我們走後,丹珠就要帶着僅有九歲的達瓦去放牧了。生活的操勞總是最容易消磨了女人的容顏,兩年後回來時,莫要見到她因操勞而新添的白髮啊!
還有嘎姆。說到嘎姆,她已經正式成爲了我的妻子,應該說是我們四兄弟的妻子。
昨夜嘎姆睡在了我家的氈房裡。半夜裡我聽見嘉措跟她做了一次又一次。
天不亮我們動身時,嘎姆追了出來,用她的雙腳踩着地面追出來的,對我們兄弟四個,說:“要好好保重,家裡有我照看,你們放心。”
對強巴和次仁說:“你們要好好看着嘉措和央金,別讓漢人的女人把他們的魂勾走了。”
又對我說:“四兄弟就數你心眼多,要照看着他們三個,尤其要好好照顧嘉措,他脾氣最直,漢人都是花花腸子的。”
看着嘉措時卻什麼囑咐的話也沒說,只流了滿眼的淚水。
看着這兩個妻子,我現在倒不知道我那四兄弟不分開的原則,堅持的是不是正確了。此時此刻我只能一遍遍的看着她們,記住她們的樣子,並在心中對自己說:兩年時間很快,很快就會回來。
“上酒。”
有人將盛滿美酒的碗送到每一個即將離開故鄉遠行的人手中。
贊普和隨同官員們也端起酒碗。
“啊嘛裡嘿……塞羅拉里嘿誒……”贊普高聲唱起了送別的歌謠。其他人也以送別的歌謠和應。數十萬人同聲高歌,歌聲在邏些城外送別的山坡上回響,連吉曲河中的河水也染上纏纏綿綿的不捨。
我捧起酒碗,大口飲盡,甘美的青稞酒中,似乎摻進了遊子離家的鄉愁。
“啓程。”
整個隊伍在纏纏綿綿的歌謠中,在青稞酒甘美的鄉愁中,緩緩離開了邏些,踏上了前往中原的路。
……
在離開邏些的這個時候,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雖然有離家的鄉愁,但都是青壯年的漢子,胸中更多的是要去見識一番外面世界的興奮。其中最興奮的是太子鬆贊傑布。
走出剛剛幾里路,僅僅看不見邏些城了,他就好像一隻出了籠子的鳥兒,跳下了馬車,換乘了快馬,跑前跑後的折騰着,催促着整個馬隊走得快些,好像恨不得能生出一雙翅膀,直接飛到中原的京城去似的。
白瑪公主也不去約束他,只安排了幾個人跟着他,別讓他跑太遠了就是了。
這幾個人都是東嘎將軍手下最好的好手,除了我之外。
我被選上貼身保護太子,據說是因爲我年紀跟太子相差不多,又讀過些書識的幾個字,跟太子之前也算是認識,應該能說的來。
“央金你十七?”傑布放馬急奔了幾個來回之後,擦着饅頭的汗水,開始找我說話了。
“回殿下,央金正是十七歲。”我老實答道。新年一過又長了一歲。
“別跟我這麼一板一眼的說話,不然我不搭理你了。”我一開口傑布就直皺眉,“你還是像上次在集市那時候那樣,還有點意思。”
“是。”我隨即應道,“這樣說話我也很難受,保不準會咬到舌頭的。”
“呵呵,就是。”傑布高興了起來,“央金你才大我三歲,可感覺着你好像大我很多。”
“我長的着急了。”這個事情一再的被人說,讓我有點沮喪。
我垂着頭耷拉着耳朵的樣子,曾被嘉措評價爲:天下最有殺傷力的表情,傻呆呆的堪比格桑花。
果然傑布被逗得哈哈大笑。不得不說我真的很會哄小孩子,小孩子都喜歡我。
傑布笑着捏了捏我的耳朵,“央金,你絕對不可能是。”
“是什麼?”我疑惑的問。傻呆呆狀,向格桑花繼續靠攏。
傑布湊近我,壓低聲音,說道:“你知道那天晚上,我姑父爲什麼向你下跪嗎?”
我回頭向後看,白瑪公主的那輛由八匹白馬拉着的,白色傘蓋的馬車,車窗上的簾子挑開着,那晚向我下跪的那位中原官員,就坐在窗口,用古怪的目光看着我。
“難道漢人有什麼怪癖?”那晚這個漢人官員不僅給我下跪,後來還扒了我的袍子,而且扒了不止一次,他現在看着我的目光,好像想把我從馬上揪下來,再扒我一次袍子的樣子。
想到這裡,我不由得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傑布愣了一下,接着,他突然笑開了,“央金你猜的沒錯,漢人就是有這種怪癖,看一個人順眼,就會給他跪下,然後再扒了他的袍子。”
“騙人!”我說。我央金可不傻,貴族老爺都是愛騙人的,身份越高的越愛騙人,騙差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