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6

流景也沒什麼特別的東西要收拾,就只有酒青買的幾套換洗衣裳,第二天一早,流景就將衣裳隨便收了收,離開了草屋。

酒青已經去了屍正香,衛紙月也先出的門,離開時,也就只有他一個鬼,本來沒什麼好傷感,但是這草屋也住了半年,雖然經常漏風,牀也很硬,但是多少睡出了感情,於是做了很多個傷心的表情,最後卻發現做了也沒鬼知道就乾脆的轉身走了。

流景去了閻羅殿,豔骨卻吩咐先回月華樓整理整理,於是便聽他的話回了月華樓。

月華樓外,竹海婆娑,彼岸花紅,層層風浪夾雜着花香,送着那緩緩腳步走向月華樓。

狐禾在門前掃着落下的竹葉,雖然流景想不明白,以豔骨的身份,要鬼僕打理月華樓即便是不用他開口,也會有很多鬼願意可偏偏月華樓內就只有個貌若天仙的狐禾是爲何?但是他拿着掃帚的模樣,眉眼低垂,動作輕巧而行雲流水,衣袖翩飛卻是別有一番滋味。

狐禾注意到有目光將他看着,停下動作擡起頭,一望便望進了流景眼裡,豔骨和狐禾有一樣的性子,都不太愛在裝扮上用心,他今日的裝扮甚是隨意,卻見他身穿藍色長衫,腰束繡雲白色綢帶,頎長身姿展現無遺,又見他只將耳鬢後的一小圈頭髮撩起,用一根藍色髮帶綁着,左額垂下一縷細發,更添瀟灑,那副面容,雖無表情,可清淺眉眼卻是無雙。

“來的可真快。”狐禾輕輕的聲音裡有鄙夷。

流景收回視線,摸了摸鼻子,對他話裡的那幾個意思不置可否:“大人疼愛下屬,不忍你爲我之事辛苦,所以特意放我半天假回來收拾屋子。”

也不知狐禾和豔骨到底是什麼交情,搬出豔骨,狐禾總沒那麼多話頭:“大人多慮了,我沒那個閒情爲你的事操心。”

唉唉唉唉,怎麼說好歹說馬上就是同一個屋檐下的了,還有必要分得這麼清嗎?流景決定不跟他計較:“那你慢慢掃,我進去了。”說罷越過他走向樓內。

狐禾又兀自掃地,徐徐地沙沙聲自身後傳來,秩序的像是一首曲子。

豔骨說爲了避免在公事上的麻煩,所以讓流景住進他的院子,住在他隔壁的那間臥房,曾過一次這個院子,是第一次在月華樓醉酒的時候住的那間,還是一樣的擺設,就是牀上置了輕軟的蠶絲被。

流景實在想不出來這麼整齊有致的房間要收拾什麼,所以將衣裳放入衣櫥後便離開月華樓,離開時已不見狐禾在門外,流景就沒想着非要跟他打一聲招呼,徑直去了閻王殿,豔骨對流景去而復返這麼快雖然有些訝異卻未發出聲,而到了之後,接過了原本就該做的活。

閻王殿裡莊重嚴肅,工作井然有序,上下屬間合作默契,雖不能聊上幾句,卻也融洽,便是到一天結束,也不會感嘆。

夜幕降臨後,整個閻王殿都在煙霧籠罩之下,殿門前的紅燈透過煙霧散出,迷迷濛濛,流景和豔骨走在回去的路上,偶然一個回頭,卻發現一直被世人所恐懼的閻王殿,儘管樓角勾起,陰森莊嚴,卻有着別樣的吸引力。

“狐禾今日燉了湯,以慶祝你喬遷之喜。”走着走着,豔骨忽然這麼說了一句。

豔骨只是簡單一說,流景就茫然了:“這也算喬遷?”

流景對此是表示嚴重懷疑。

豔骨挑眉,循聲望來,也是反問:“爲何不算?”

流景解釋道:“一來我沒找菩薩給我挑個好地方也沒選個吉日,二來我沒發請帖也沒收禮品,更重要的是,房子不是我的。”

豔骨點點頭,以示明白了他的意思:“我覺得地府挑不出第二塊比月華樓還要好的地方,既然找不到就不用麻煩菩薩,再則,就酒青和謝必安範無救而言,我覺得他們實在是拿不出禮品給你。”

他這是誇他呢還是誇他呢?“我也覺得我們可以不那麼庸俗非得談禮品的。”

豔骨再點頭:“哦,那我們再接着談房子,如果你要,月華樓就是你的。”

這算真的瞭解他的意思嗎?但是豔骨這麼大方讓流景的心噗通噗通的加速了下:“大人如此大方,倒是讓屬下受之有愧了。”

豔骨再言:“我這麼大方,皆因你與衆不同。”

沒有人告訴過他,不能這麼對鬼說話?會讓鬼臉紅的:“都是鬼,有何不同?”

豔骨上下左右都打量了流景一下,沉默了會,才欲言又止的說出:“畢竟你是第一個暴斃死的判官。”

“......”暴斃不是他願,揭他傷疤就是他的不對,流景沒再理他,抽身離去。

狐禾這回沒把餐桌設在樹下,而是規規矩矩的在膳廳,回去時,狐禾已經將一桌酒菜擺上,在桌子正中間的,是一個紋着青花的砂鍋,那應該就是豔骨所說的燉湯,砂鍋外圍了三個葷菜兩個素菜,一個是清蒸鱸魚,一個是宮保雞丁,還有一個是紅燒鴨塊,至於素菜是豆腐和青菜。

狐禾的手藝很好,那不是吹的,這半年來就是吃他做的陽食,那味道,簡直讓鬼回味無窮,欲罷不能。

豔骨身份大,等他入了座流景纔在他對面坐下,狐禾坐在他們中間,也就是流景的右手豔骨的左手旁,他先是給豔骨盛了碗飯,再給自己盛了碗,正當流景以爲他也要給自己盛的時候卻是沒他的事了,狐禾將碗和飯勺給了流景便默不作聲的看着,流景在他的注視下舀飯,不甘示弱,被菜香勾起食慾卻是顧不得許多,說了聲吃飯便吞嚥起來!

比起流景的直接,這兩位真是太委婉了,好像大力嚼一下飯菜就會哭一樣,反正不是第一次見,流景也懶得約束自己,不出格就好。

沐浴之後,流景百無聊賴的躺在牀上,雙手放在腦後託着腦袋枕在枕頭,左腿弓起,右腳壓着左膝蓋悠閒晃着,目不轉睛的望着牀頂,想起後日便是中元節,流景覺得自己若是想要查清身世,那是個很好的機會,應該要想個法子騙豔骨一塊去,既然那個夢裡能夠出現他,說明他多少有些關係,但是...

忽然間,從門縫裡傳來一絲聲響,流景豎起耳朵認真聽了聽,正是隔壁豔骨回房時發出的打門聲,他這麼早就歇息了?此時不過是用膳後的半個時辰,拿流景在酒青那的習慣來說,這時他還在和酒青話家常。

流景又默了會,實在是睡不着,身下的牀十分柔軟,也知道自己沒這麼矯情是認牀,嘆口氣,流景從牀上坐起,老遠的看見書桌上的信紙,又聽見隔壁還有聲響,突然靈機一動,使了鬼術,傳來了一張紙,便以手做筆,在信紙上註上一道術法,寫下了幾個字,然後對摺再對摺,手一揮,信紙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憑空消失。

豔骨彼時剛退下外衣,坐在牀沿正打算歇息,忽然一張被對摺過的方方正正的白紙出現在了眼前,豔骨的細眉輕挑,接過了白紙,修長的手指沿着對摺的曲線慢慢掀開,卻見本空無一字的白紙忽然一道光散出,紙上浮現幾個字,正是:“你歇息了嗎?”

豔骨有些莫名其妙。習慣性的望向隔壁的方向,那裡被一堵牆擋着,但是豔骨卻像看見了一個很無聊的鬼,豔骨也一樣,在紙上用術法寫下字,對摺過後也甩了過去。

瞥見那道光,流景欣喜的接下,打開一看,是豔骨寫下的:“還沒,你很無聊?”

流景仿若看不見後面那四字,再一次寫下,又甩了過去,不一會,那張紙又飛了回來,卻是豔骨回他的那句你在幹嘛的話,他寫着,在陪一個很無聊的鬼。

流景的嘴角不知覺的划起一個弧度,他躺回牀上,將那張紙舉着,那被術法幻化出來的字閃爍着白光,舉高又放下,如此來回,又從牀上坐起,用術法寫下最後一行字:“那你陪吧,我歇息了。”將這託付着最後話語的紙張十分慎重萬分慎重的再折一次,它再一次憑空消失而落在了豔骨手上。

此時豔骨背靠着牀柱,三千青絲散落,幾縷青絲搭在肩上,與白色的裡衣形成強烈的對比,更是映襯的他眉目豔媚。

他倒是悠閒,這般輕而易舉的勾起他的心思,嗯...也許是該他行動了,這是個很好的開始不是嗎?打定了注意,豔骨手一揮,滅了房內的燭火,安然歇息。

......

今天白日,流景抽空去了一趟忘川河,是去找酒青,想要和他商量中元節去人間的事,想來也有兩日沒見酒青,這半年來他們還是第一次分離這麼久。

酒青擺在忘川河旁的攤子其實並不能掙錢,只是夠維持生活,這就是爲什麼豔骨說酒青沒辦法送禮品的原因,流景曾問過他,既然在忘川河旁不能掙錢,爲什麼不讓範無救他們幫忙在鬼市找個鋪子,他的手藝不錯,在鬼市肯定比在這好,當然,也許他的回答流景應該是要有自知之明,他爲什麼會留在地府,又爲什麼會選擇在忘川河,全然是因爲辛夷,他想,幾十年後,辛夷死去,命歸黃泉,他能第一個看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