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莨欒在這小鎮住了六十多年, 不會變老的人早已被這裡的百姓當成了鬼魅,有人遠離,有人敬畏!

青藤繞籬的小院子種着一棵槐樹, 葉青葉落幾個年輪, 它便開始茁壯, 最後高過瓦房。

莨欒常在樹蔭下打盹, 陽光便透過樹葉間隙斑駁在藏青色長衫上, 靜靜聆聽風過樹葉,而後隔壁家小孩嬉鬧的聲音也一起入耳,一個人的生活總是要靜一些, 青苔爬滿石階也不會有人來打擾,因爲這裡的人沒有誰會靠近來歷不明的他。

莨欒也不愛出院門, 生來便沒有記憶, 這世上也找不出除了他還會與他有半點關係的人, 只是偶爾無聊時,出去踏踏青, 不然便是在夜半時分,隔壁家小孩鬧騰厲害的時候,摘一把槐葉送過去,順帶告訴他們應該如何服用和治療孩子!

而這時候,一向對他敬而遠之的人又會表現出一種虛僞的態度, 接過他送去的槐葉, 低頭彎腰的道謝, 似乎和他交情很深。

莨欒常在打盹的時候擺上一盞清茶, 點三支香, 看着白煙嫋嫋,氣氛詭異又有點理所當然。

鎮子的人都說他怪, 總是點着香,吃飯時也喜歡擺個空碗,然後自言自語。

他們不知道,莨欒也不會解釋。

會推開籬笆竹門的人通常都是有求於他的人,這些大都是走投無路,甘願違背輪迴秩序。

莨欒來這鎮上的第一個客人,是十年前,對方是個翩翩公子,家世雄厚,身份高貴,偏偏愛上一個病入膏肓,藥石無靈的女子。

那夜夜很靜,夜空明朗,只有清風徐徐!

他抱着那個女人來到莨欒面前的時候,發冠鬆垮,墨色長髮披了月光,凌亂而光亮!

鬢角眉間皆是細汗,流至下巴,消失在劇烈聳動的喉結下。

“你就是莨欒,能生死人肉白骨的人。”他說出這名字的時候莨欒稍微愣了一下,清醒的活在人世間這五十年,除了那個人,鮮少有人知道他,何況對方這麼開門見山,直白而言。

莨欒望進他的眸,浩瀚而波光粼粼;“是。”

莨欒明顯看見他的眼眸一亮,眼眸中止不住的歡喜,抱着在他懷裡奄奄一息的女人上前一步,靠近着!

“我求求你,救她。”他的聲音倒是好聽,乾淨,可卻顫抖。

他懷抱裡的女人瘦骨如柴,垂落的頭長髮披散,面容姣好,可那頭青絲,髮尾是黑,髮根卻白,未老便先衰!

這個女子早就一隻腳踏進了棺材,一口氣吊着,死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她是你什麼人?”莨欒盯着那個女人看了一會,才漫不經心的問道。

對方見莨欒這樣,語氣着急起來;“莨欒救人,不是不問出處,只要能給你想要的就可以了嗎?”

莨欒看得出來,他是不太想說,誰沒有個禁忌,是不能開口的秘密呢?“那你能給我什麼?”

這人穿的華麗,腰間佩戴的玉佩光表泛涼,可光色溫潤,如果不是有着一定實力,哪家人能隨隨便便揣顆價值連城的玉在身上。

他愣了愣,汗水沿着髮尾落下,半響才說道;“只要我能給,無論是什麼,我都給你。”

他說這話莨欒挺驚訝,他問都不問要的是什麼就做出承諾,看得出來,他懷裡的女人對他的重要性!

莨欒打量了他一會,看似思量,其實是在想自己能從他身上得到什麼!

默了會,莨欒讓開門,讓他進來;“進來吧。”一句話讓他欣喜若狂。

莨欒將他領到竹牀旁,指了指牀上,他領意,小心翼翼的動作像是在呵護着稀世珍寶!

牀榻上的女子臉色蒼白,一張臉美得不像話,雖眉頭緊蹙,柳眉鳳眼卻有幾分清冷之色!

長至腳踝的發被她壓在身下,靜靜睡着的樣子好似在雲中睡眠的仙子!

女子久病纏身,身子瘦的只剩皮包骨,長裙穿在身上,只靠衣結束縛着!

病入膏肓的人並不是不能救,只是需要付出些代價,她未老先衰,先顯於發,也還算好辦!

“我知道你救人有規矩,你需要我做什麼儘管說,我一定辦到!”

一定辦到嗎?他是從哪來的自信相信他一定能辦到?莨欒看着他,他蹲在牀榻旁,握緊那個女人的手,臉色焦急!

“我要你死,才能救她,你能做到嗎?” 話音剛落,他的臉色全白!

“什麼..?”黑眸微縮,又不斷放大,全然不敢相信他所聽到的。

“生命的等同代價是生命,她需要新鮮的心臟替換,所以不能用死人代替!你好好考慮,我明早再來!”莨欒留下這句話便轉身離開。

活的久了,總有些惡趣味,不由得思量他會讓自己失望嗎?

小院有兩間廂房,給了他一間莨欒也不至於流落街頭,回到房間便褪下長衫準備歇息,莨欒一向喜歡看人麻煩,他越是糾結,便越是高興!

可有些事情在預料外,那個男人的決心似乎比想象中的要堅定,哦,也許該說是救她的決心!

剛褪下長衫躺下,房門被人用力推開!莨欒嚇得驚起,望向門口,看見揹負着一身清輝的他!

“我不會讓自己死,我若是死了,你救活她就沒半點意義,你要新鮮的心臟多的是,我已經走到這一步,既然來到你面前,我也不怕再背上一條人命。”莨欒還沒從他這句話回過神,他就沒了蹤影,莨欒趕緊起身穿上長衫,走出房門,院子裡只有前不久剛種下的槐樹苗!脆弱的枝丫在風中搖晃!蕭條而冷清!

他把那人帶到跟前的時候,莨欒正坐在小方桌旁品一杯清茶!

只是身邊有空氣涌動,擡眼就看見他染了血的狼狽面容!

被他用臂彎夾緊的女子長髮垂落,遮住面容,只是穿着一身鮮豔紅裙,雙手無力垂下,此時此景,燭光搖曳,平添詭異!

莨欒放下茶杯,語氣平靜,沒半點驚訝!“你殺了她。”

他將女子放到牀榻旁的地上,女子順勢躺下,頭部動了動,剛好轉向莨欒這方向,莨欒垂眼看下,長髮散開後的秀麗面容有些眼熟!

這個人,正是巷口那家男主人的新婚妻子!

“救她!”他的臉上有幾道指痕,破了皮,鮮血流出,加之發冠鬆垮,長髮凌亂,白衣上幾道黃痕,顯得狼狽又邋遢。

“就算她活不長也要救嗎?”

他雙眸緊縮,行至莨欒的面前,與莨欒面對面,懇求道;“我已經走投無路,求求你了,快救她。”

莨欒不言,走到女人身邊蹲下,扶起那女人,將她安置牀上,與那女子並肩而躺!

“去廚房端一盆清水,再從院子的槐樹摘點枝葉!”莨欒說完這些,男人又一陣風似得消失無蹤,沒一會便聽到從隔壁廚房傳來的乒乓聲音!

莨欒從抽屜裡找出一把剪刀和一把鋒利的小刀,放在牀前。

男人將水盆放在牀頭的木架上,被準備就緒的莨欒趕出了房間!

“你出去等着!”

“可……”他遲疑不肯,莨欒用毛巾擦乾洗淨的手,擡眼看他!

“還要不要救她?”莨欒知道他眼裡的遲疑,是擔心那女子被他這個男人看光了身子

抓到他痛處總能好好使喚他,他咬了咬牙,一句多餘的話也沒,轉身離開!

其實莨欒是擔心,他雖有生死人肉白骨的本事,可過程太過血腥,怕他看了忍受不住!

莨欒會將這兩位女子的胸膛剖開,取出心臟,各自安放,雙手沾滿血腥卻面無表情!

生死人肉白骨的能力是不知怎麼來的,只是在清醒之後,自己就擁有了這本事!

他是第一個客人,自然不能糊塗辦事,將裂開的胸膛用針線縫好之後,莨欒才用提前吩咐他準備好的清水洗淨了手!

莨欒想門外的男人已經被震驚的說不出話,推開門的時候,他臉色白若宣紙,驚恐的看着自己!

莨欒冷笑一聲,既然敢來找他,便該知道他是怎樣的人!“把那個女人的屍首處理了。”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就像是給倒杯茶水一樣輕鬆。

回到房間,坐在牀上,莨欒看着自己被業火焚燒灼傷的掌心,抽搐的痛,傷口褶皺焦黑。

尖利的指甲掐斷燒焦的皮肉,一點一點直至露出鮮紅的森然掌心,看着塌陷的傷口,血管縱橫,露出丁點白骨,不禁苦笑,活了五十年,容顏不會變老之外,就連疼痛也是隱隱的。

想不到第一單生意,竟是因爲自己控制不好而受傷。

掐斷的皮肉被莨欒用左手揮過便沒了蹤影,有些能力不知怎麼來的,卻知如何使用它,莨欒用紗布包裹住傷口這才和衣躺下!

第二日醒來是中午,那個男人已經面色如常,且妝容整潔的出現在莨欒面前,莨欒打開門看見他支支吾吾的站在門口,是欲言又止的樣子!

莨欒也不說話,目光越過他看向雅緻的院子,也就是這一眼,才知道剛種下不久的槐樹苗被某個粗暴的人給折斷了枝幹,莨欒想,大致是他昨夜太激動,不小心大力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