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安亦辰果然入宮,至午時方回,依舊把玉扣回我脖子上,笑得甚是開懷,道:“父親那邊,沒什麼意見。大約在即位後便會宣佈你我大婚。”
我因才吃了東西,正在反胃,拿了茶水壓着陣陣泛上的酸水,聞言道:“你怎麼說來着?”
安亦辰笑道:“沒怎麼說,我只說你懷了我孩子了,我要娶你。然後那玉的事,我讓欽天監把那徐老頭找來,讓徐老頭和父親說了。”
由欽天監的權威說出來,自然比安亦辰自己說出更加有說服力了。說不準,安亦辰還特別安排了些神神鬼鬼的把戲,把那玉更弄得高深莫測呢!
我沉吟着,道:“那麼我也該見見夏侯夫人了。”
想到那日和她爭執,差點鬧到將我弄死,必定極其討厭我,不覺大是頭疼。早知不該爭這一時之氣了,——可那時我又怎想到自己有一天竟會嫁給安亦辰?
心裡一煩躁,頓時壓着的酸水直浮泛上來,按了胸口彎腰便吐。
安亦辰慌忙替我將景泰藍嵌金唾盂取來接着,一邊替我撫着背順氣,一邊發愁:“這幾天怎麼越吐越厲害了?”
我一時吐得夠了,接了侍女遞來的茶水漱了口,喘着氣道:“我已算好的啦,聽說有人吐得臥在牀上爬都爬不起來呢。”
安亦辰罵道:“這小東西還真能折騰人!”
但他伸手來撫我小腹時卻極溫柔,眉梢眼角,俱是溫存的笑意。
我心中歡喜,只笑道:“還不離我遠些呢,不怕我再吐你一身?”
安亦辰搖了搖頭,寵溺地嘆息道:“若吐我身上你能好受些,我就一直當了你的唾盂又何妨!”
我嘿嘿笑着,蹭到他懷中,小貓似地慵懶假寐。
只聽安亦辰沉吟道:“這幾天宮裡正忙亂,還是別去熱鬧得好。等父親登基後頒了大婚的旨意,你再帶了東西去見你未來婆婆吧!那時她就是再不高興,也得先認下你這個媳婦再說。”
夏侯夫人,大晉的未來皇后,我的未來婆婆。
我無奈地抱了安亦辰的腰,淘氣起來,隔了衣衫,用尖尖的牙輕輕齧咬他的肋骨。
安亦辰撐不住,已笑出聲來,轉頭將我放倒在牀上,自己也躺着,由我欺負齧咬着,明亮漆黑的瞳仁裡,滿滿是沉醉柔和的笑意。
五月廿六,晉國公安世遠稱帝,建大晉,定年號始元,冊長子安亦淵爲太子,次子安亦辰封秦王,三子安亦倫封魏王。同時大封羣臣,以何縝爲左相,謝洪楚爲右相,各統兵將領亦各有封賞。
正如安亦辰所料,始元帝並未因次子蝸居家中便虧待了屬於安亦辰一系的文臣武將,甚至封賞比太子安亦淵、魏王安亦倫的還要優渥些。
大事稍定,隨即封原大燕銜鳳公主皇甫棲情爲祥儀郡主,賜配爲秦王安亦辰正妃。
我得到這一消息時,夕姑姑已被安亦辰從晉州接來伴我起居。她見我們終於在一起,竟比她自己兒子娶親還要歡喜,一個勁的和我說道:“我可怎麼說呢?那個孩子啊,就是有出息的,配得過公主你啦!”
我嗤笑道:“夕姑姑,到底我是你奶大的,還是安亦辰是你奶大的?我現在聽你說話,怎麼着處處都替他說話?”
夕姑姑道:“那孩子老實嘛,總是你在欺負他。”
我笑道:“他老實?”
這話若讓東燕的興武帝皇甫君卓和南越的隆吉帝司馬昭聽到了,只怕會當笑話看。
夕姑姑自然也知道安亦辰外表溫雅,實則心思敏銳,聰慧機敏,邊爲我倒着茶水邊道:“嗯,對外人,他是挺聰明的。可遇到公主你,不就老實得很了?你倒說說看,從你十四歲救他起,他吃過你多少虧?”
我不由躺倒在軟榻,嫣然而笑。感覺除了那次出宮時給他凌逼得厲害,其他時候,似乎都是我在給他氣受?即便被他抓到晉國公府中,最後倒黴的也是他,輸了心不算,連他自己都落到囚籠之中,險些性命不保呢。
這時安亦辰已從外面回來,脫了菸灰如意彈花披風交給侍女,笑道:“你們兩個,又在編排我什麼不是呢?”
我瞪了他,道:“我正要問你呢,給我夕姑姑吃了什麼迷心散,讓她只會講你好話?”
安亦辰也不顧夕姑姑在側,將我抱起坐在自己腿上,笑道:“哪有吃什麼迷心散,左不過夕姑姑看我,是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順眼罷了!”
我看他臭美的樣子不由直翻白眼。
夕姑姑笑着起身迴避,還不忘加了一句:“公主,公子沒有說錯啊。你細瞧瞧公子生的這模樣,天下有幾個比他更好看的?更別說這身才識武功了。”
看着夕姑姑的背影,我簡直是無奈了。
而安亦辰顯然給說得頗有些自戀了,摸了我的下巴,對上我的眼睛,微笑道:“棲情,你仔細看我。”
我笑道:“看你什麼?”
安亦辰自信道:“我要你看好了,不管哪個方面,你的夫婿,比任何人都強!”
他那麼認真地說着,我也就笑了看着他,用纖白的指,輕輕撫他圓潤而堅毅的面龐,濃黑的眉,俊挺的鼻,然後是弧線極美的脣,一雙眼睛,是我迄今爲止見到的最明亮的眼,明亮得近乎睿智,時若清水澄明,時若秋水深沉;而此時,正如春水般迷醉而瀲灩,深深注於我,似要將我整個吸入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