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鳳斐笑着起身,同時朝夏楚悅伸出右手:“寧王爺駕到,我們還是快把地兒讓給他‘老人家’吧。”
夏楚悅從他眼中看到了促狹的笑意,原來這傢伙早打好了算盤。
“她也坐這裡。”龍希寧迅速沉下臉來,跨步走到夏楚悅身邊,一手壓在她的肩膀上。
而鳳斐的手還伸在空中,等着夏楚悅的決定。
“你覺得她會選擇誰?”唐燁與唐默同席而坐,他饒有興趣地問。
唐默靜靜地望着夏楚悅,不說話。
唐燁悻悻地揉了揉鼻子,也安安分分地當個看戲人。
“嶽盟主,給寧王添把凳子吧。”在全場矚目中,夏楚悅清冷悅耳的聲音悠然盪開,大家齊愣片刻,立刻有人在夏楚悅這一桌給龍希寧安排了一把凳子,添置了碗筷。
說話的時候,夏楚悅同時抖肩,龍希寧的手從她的肩膀滑落。
“王爺,請。”夏楚悅淡聲道。
龍希寧看了看鳳斐神情莫測的臉,又看看夏楚悅垂眸吃菜的樣子,終於坐了下來。
鳳斐收回手,笑了笑也坐回原位。
添置凳子碗筷的人不知是有意或無意,將龍希寧的座位安排在了夏楚悅旁邊,如此,鳳斐和龍希寧兩人將夏楚悅夾在中間,三人同擠一桌,面前的案几很低,也不長,遮掩不住他們。
三人同桌的詭異畫面呈現在衆人面前,大夥兒面面相覷,居然沒打起來!
“這位夏姑娘還真是與衆不同!豔福亦是不淺哪!”唐燁的眼睛熠熠生輝,由衷地感嘆。
唐默依然沒有出聲,面沉如水。
“多吃些,晚上纔不會餓。”鳳斐熟練地夾菜放進夏楚悅面前的空碗。
龍希寧死死地看着夏楚悅的碗。
“寧王也想要嗎?”鳳斐眼裡掠過一抹邪笑,用自己的筷子夾了塊很油膩的紅燒肉放進龍希寧面前乾淨的空碗裡。
龍希寧立即嫌惡地皺起眉。鳳斐卻滿眼笑意,殷勤道:“寧王快嚐嚐,我長那麼大也就給兩個人夾過菜,你便是那第二個人。”
這時,夏楚悅已經動筷,剛好將碗裡魚肉夾起。
“魚刺多,容易傷到喉嚨,還是吃豬肉吧。”龍希寧拿起筷子,目光在幾個盤子上掃過,最後選了西芹炒肉片,不甚熟練地夾了一塊肉片,放入夏楚悅碗裡,然後握住夏楚悅的手將她筷子上的那塊魚肉丟在桌上。
他的速度很快,雖然在夾菜的過程有些小意外,但卻在鳳斐和夏楚悅兩人反應過來前,把夏楚悅碗中的菜調了包。
龍希寧居然也會做那麼幼稚的舉動,真是大大出乎兩人的預料。
他面無表情地道:“吃菜。”
他將眼睛撇開,有些不自在地將脣抿成線。這是他第一次給人夾菜,連他的母妃也沒有享受過他的服侍。他不自在還有另一個原因,他想不到自己竟然會爲了和風飛爭一口氣而做出這番舉動,根本不像他。
鳳斐趁着龍希寧撇開視線的時候,立刻將夏楚悅碗裡的爆炒肉片夾出來扔在地上,又替她夾了其他菜,嘴上不閒着:“快吃,這可是王爺的心意。”
此王爺非彼王爺,在場的也就鳳斐和夏楚悅兩人清楚。
龍希寧不知道,所以聽到鳳斐的話,心裡覺得奇怪,可他此時正在尷尬,遲疑片刻,沒有轉頭看。
夏楚悅嘴角微不可見地抽搐,龍希寧與鳳斐鬥,後者再次技高一籌。比腹黑,比狡猾,世上有誰比得過鳳斐?
鳳斐見她不動筷子,使勁眨了眨眼睛:娘子,你沒有拒絕他,我生氣了。
夏楚悅讀懂了他的眼神,無語地將鳳斐夾的菜吃進肚子裡,看了兩人明爭暗鬥,菜進了肚子她也沒感覺到是個什麼味兒。
“好吃嗎?”鳳斐見她把碗裡的菜都吃光了,笑眯眯地問了一句。
龍希寧沒有轉過臉來,耳根卻是豎了起來。
“嗯。”在鳳斐眼神逼視下,夏楚悅言不由衷地應道。
兩個男人都面含笑意,一個眉眼彎彎,脣角高高翹起,細看時會發現他眼底閃現的狡黠;另一個眉毛微挑,脣線微揚,冷俊的臉龐柔和下來。
“喜歡就多吃些。”有了第一次,又受到表揚,龍希寧突然覺得其實替人夾菜也沒什麼,轉頭又夾了一片肉片放在夏楚悅碗裡。
鳳斐頓時眼睛一眯,眸子幽深冷沉,很快他將眸底的冰冷掩去,淡笑着又給龍希寧夾了菜,這次是一塊魚肉。“寧王別一個勁兒地替別人夾菜,自己也要用點。”
龍希寧舒展開的眉立即聚攏。他之所以皺眉,有三點原因。第一,這是鳳斐夾的菜;第二,他不喜歡吃別人的口水;第三,鳳斐兩次夾的都是他不吃的食物。
玲瓏伺候龍希寧多年,對他的喜惡瞭如指掌,作爲玲瓏真正主子的鳳斐自然也就摸透了龍希寧一些喜惡,兩次夾的菜都是龍希寧討厭的,他就是存心要噁心龍希寧。要不,夏楚悅怎麼說他一肚子壞水呢。
龍希寧垂眸看了眼碗裡深色的紅燒肉和淺色的魚肉,劍眉皺得能夾死蒼蠅。
而鳳斐又擺了龍希寧一道,心情頗好地吃菜喝酒,愜意之極。他吃東西的時候發出咀嚼的聲音,還故意用各種讚美之詞來稱讚這些菜做得好,吃口菜,喂一口酒,冬日的嚴寒被煨到胃裡的酒驅散,說不出的舒爽。
夏楚悅默默將這一切盡收眼裡,和鳳斐耍詭計,龍希寧輸了再正常不過。
周圍已漸漸恢復熱鬧,大聲划拳,喝酒吃肉,好不暢快,然而他們仍會時不時地朝三人同桌的方向瞟上兩眼,暗暗稱奇。
鳳斐和龍希寧兩人的舉動也落盡了有心人眼中,他們在驚歎鳳斐狡猾的同時,也替龍希寧掬了一把同情淚。
晚宴在詭異的氣氛中結束,所有人都悄悄呼出一口氣。
“我們也回去吧。”鳳斐側看向夏楚悅,笑容溫和。
還沒走的人聽到鳳斐的聲音,都停了下來,按捺不住好奇地看向三人。其他人都陸續離席,只有他們這一桌,三人穩穩地坐在位子上。
夏楚悅心中鬱悶,尷尬地擠在兩個男人中間一晚,現在晚宴都結束了,卻不讓安息。
“王爺,時辰不早了。”蕭騰飛走過來,低聲提醒。
他這次同龍希寧出來,一是因爲和寧王的關係不錯,二是因爲他妹妹的囑託,要他看好寧王,莫讓其他女人將寧王的魂勾走。
自從龍希寧在城門口宣示對寧王妃的圍護,蕭芳菲心頭開始出現危機感,在接下來的幾個月中,她這種感覺越發強烈,龍希寧遲遲不休掉夏楚悅,也不提娶她的事,更是讓她心急如焚。這次,龍希寧奉命南行,蕭芳菲便央她的哥哥蕭騰飛跟過來,便是希望蕭騰飛能夠幫她看住龍希寧。可蕭騰飛不過是個臣子,就算家世顯赫,老爹是權傾朝野的丞相,可在皇子面前,都是浮雲。以前,龍希寧因爲喜歡蕭芳菲,對他這個未來舅子也就禮待幾分,現在,龍希寧心思在另外一個女人身上,對他便也不若以前那麼親熱,加之最近龍希寧要他辦的幾件事他都沒能辦好,讓龍希寧十分不滿意,因此龍希寧也就更不待見他。
這兩日,蕭騰飛緊跟着龍希寧,都不敢違抗他的命令,也不敢幫蕭芳菲的忙,實在是自身難保啊。
果然,龍希寧又一次無視了蕭騰飛。他拉住夏楚悅的右手:“愛妃,我們回屋。”
夏楚悅差點兒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愛妃?她什麼時候成了龍希寧的愛妃了?
鳳斐眸光沉了沉,“寧王,你的愛妃在龍城,這一位是我的娘子。”說話的同時,他拉住夏楚悅另一隻手。
龍希寧聞言冷眼瞪向鳳斐。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鋒,似有無數地火花閃過。
得,又爭起來了!
未離開的人聽得傻眼,兩個人中龍鳳居然爲了這樣一個腳踩兩隻船的女人爭搶起來?
難不成這位夏姑娘頂着寧王妃的名頭嫁給了清風樓主?
清風樓主長相好,本領強,勢力大,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偏偏看上一個有夫之婦;寧王爺更絕,正牌王妃都給他戴綠帽子了,還不趕緊寫封休書休掉她,當着那麼多人的面要搶回一個殘花敗柳的爬牆妻,他也太能忍了!
別看這些大老爺們長得五大三粗的,其實內心都有八卦的一面,他們錯愕地議論着,傳進夏楚悅等人的耳中,夏楚悅的臉已經沉得似墨水一般黑。
那些人的竊竊私語不乏污耳之言,她畢竟不是沒臉沒皮沒脾氣的人,要是能當作聽不到,除非她是聾子。
雙臂一震,拉着她手的兩個男人均沒有防備,被她甩開了手。
“不如二位一同回去。”說着,背過身向西邊的院子走去,徒留震驚的衆人。
鳳斐見夏楚悅前往的方向,錯愕的表情很快退去,笑着道:“不用了,我還是回屋裡睡。”
望着鳳斐向夏楚悅追去,龍希寧眼眸一沉,雙脣緊抿,擡起腳竟是跟了上去。
衆人看得咂舌不已,難道三人打算晚上住一塊兒?
回到岳家安排的院子,夏楚悅徑直走向一間廂房,進屋,關門,動作利索,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鳳斐看了看緊閉的房門,眸光一閃,轉頭看向跟在後面的龍希寧,邪邪一笑:“寧王,要不要讓人給你整理一間客房?”他沒等龍希寧回答,就走去主屋,房門一關,同樣留給龍希寧一道緊閉的門。
龍希寧見兩人進入不同的房間,心裡似乎鬆了口氣。也許是在自欺欺人,他們沒有睡在一個房間,說明他們還沒有真正跨過那一步。那一晚,應該只是個意外。他最後看了夏楚悅的房屋一眼,轉身離去。那一晚到底發生了什麼,或許蕭騰飛知道也說不定。
一夜無眠,令衆人慶幸的是,第二天沒有再在林中發現死人,武林大會終於可繼續進行,前兩天被打擾,都只有半天舉行了擂臺比武,經過昨晚的休息,今天個個精神飽滿,一早就圍到了擂臺邊。
因爲鳳斐不是前任清風樓主,所以他的江湖排位便算不得數,從第一排變成第二排,夏楚悅正好被夾在了鳳斐和龍希寧中間,和昨天夜宴一樣,現在比武還沒開始,大家都悄悄打量着三個人。如果不是爲了先看看方雄長什麼樣子,夏楚悅今天是不打算來看比武的。她只當沒看見別人的打量,注意力放在擂臺上。
守擂的人夏楚悅見過,就是當初在迎來客棧碰到的七人中的老大,現在才知道他們七人是近幾年才崛起的人物,在江湖中名聲不小,被稱爲竹林七怪,老大名爲宋大佑。宋大佑當初感嘆自己實力不濟,覺得江湖高手是他望塵莫及的,沒想到他居然也上臺打了擂,還成了擂主。
很快,有一個文弱書生模樣的人飛到臺上,文鄒鄒地講了幾句話,聽得衆人直皺眉頭。
鳳斐側着臉告訴夏楚悅,此人在江湖中的名號是鐵筆書生,總是一副文人書生的打扮,據說以前就是個秀才,但後來出了意外,才進了江湖,並且練成一身不凡的武功。但他卻似乎對成爲讀書人念念不忘,雖然沒有離開江湖去讀書考功名,但說話總是學那文人,連武器也有心地做成了一枝筆桿,這才得了鐵筆書生的名號。別看鐵筆書生說話文鄒,樣子弱不禁風,當他使用鐵筆的時候,鋒芒畢露,很多人都在他的鐵筆下吃了虧。
龍希寧對江湖事沒有鳳斐瞭解,看着兩人腦袋微微靠近,低聲交談着,他心裡登時有些不舒服,冷麪陰沉,寒氣外放,坐在附近的人都將目光移開,心中暗道,清風樓主與寧王的較量,清風樓主更甚一籌啊。風樓主是江湖人,而寧王是皇親貴族,這些人自然是支持風樓主的,暗暗爲鳳斐打氣。
三個當事人自然不知衆人的想法,鳳斐眼角餘光瞥見龍希寧陰霾的神色,暗暗好笑,越發認真地和夏楚悅講解起來。
臺上宋大佑已經和鐵筆書生開打,果如鳳斐所說,鐵筆書生一使出鐵筆,整個人氣場都變了。而令夏楚悅驚訝的是,宋大佑使用的居然不是金屬兵器,而是一支竹子!
鐵桿對青竹,任誰都看得出宋大佑在兵器上落了下風。
然而,等兩人都使用兵器後,夏楚悅才發現自己錯了。宋大佑的兵器不是一支簡單的竹子,而是內裡打空,竹棍套竹棍,經過設計組裝,竹棍可伸長縮短。如此一來,宋大佑便可遠程攻擊,而鐵筆書生的鐵筆如一支大型的毛筆,但也只有手臂那麼長,筆尖鋒利無比,寒芒一閃一閃,但面對宋大佑可伸縮的竹子,那鋒利的筆尖便沒了優勢。
一番打鬥,在宋大佑費了一支竹子後,終於打敗鐵筆書生。
夏楚悅對宋大佑有了新的認識,宋大佑能用竹子做武器,必是用內力加持,否則在與鐵筆對抗中,那幾截竹子早斷乾淨了,哪裡會只斷掉一部分,不過劍走偏鋒的兵器依然不會有多少人會使用,估計宋大佑選擇兵器和鐵筆書生一樣有什麼外人不知道的原因。
儘管打敗了鐵筆書生,宋大佑卻也費了好一番功夫,此刻他胸前上下起伏,雖然刻意壓抑,但在場的人是什麼眼睛,豈會察覺不到他氣息的不穩。
夏楚悅問:“誰都知道越早出場比賽勝算越小,第一個守擂的必然要對付其他打擂的,直到被打敗爲止。要是每個人都等到後期再上場,比賽如何進行下去?”前兩天的比武她都不在場,不知道第一個犯傻的是誰。
這回鳳斐還沒回答,龍希寧就插話道:“武林盟主的選擇,不僅要看武功,還要看人品。最終守住擂臺的不一定就能成爲武林盟主,需要獲得至少三位江湖十大高手的認同與一半到場的武林人的贊同,纔可當選。而之前守過擂的人則成爲武林盟主候選人。如果擂主最後不能獲得基本的票數,那麼就會從候選人中擇出一位作爲武林盟主,同樣需獲得三位高手和一半在場人的同意。”
這樣一來倒是比較公平,而且越早上場越容易給人留下一個好印象。畢竟剛開賽的時候是大夥兒熱情最盛的時候,同時也顯現出打擂的人勇氣可佳。
見夏楚悅若有所思,龍希寧冰冷的目光放柔了些。
鳳斐看在眼裡,心中不由冷笑。龍希寧,在對的時間錯過,你早已淘汰出局。
“你看,那個就是姓方的。”忽然,鳳斐拍拍夏楚悅的手背,指了指右手邊的方向。
夏楚悅聞言立即扭頭看去,在右手邊隔着幾個人,坐着一名黑衣男子,他的相貌和夏楚悅想像的有些偏差。
男子不似他名字那樣‘雄壯’,他身材挺拔,面容俊朗,可惜臉上有一道傷疤,從眼角一直劃到鼻子下方,原本俊朗的外貌頓時多出了幾分野性和粗獷。
龍希寧暗惱鳳斐把夏楚悅的注意力抓走,眼神的溫度驟然消失,目光卻順着他們看了過去,他不認識方雄,卻暗暗將其面貌記住,打算回去後派人查一查。如今只要事關夏楚悅,他心不由己地關注。
方雄似有所覺,轉頭看來,眼睛微不可見地閃爍了一下,雖然稍縱即逝,夏楚悅和鳳斐卻注意到了。
那一閃而逝的情緒是——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