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外面忽然下起了小雨,雨滴落在瓦片上,發出嘀嘀嗒嗒的聲音。
影六影七守完一個時辰,換了兩名影衛。
到了下半夜,影六忽然聽到屋外有磨刀的聲音,清醒過來,敏銳地睜開雙眼,眼裡閃過冷芒。
他抱着劍起身,悄無聲息地向屋外走去。
只見屋檐下,有一背影躬着,微微晃動,金屬與石頭的摩擦聲,便是從這裡傳來的。
影六眼睛裡射出兩道寒光,握着劍衝過去,將劍抵在對方的脖子上。
那道背影的主人嚇得尖叫。
附近村民及影衛均被尖叫聲吵醒。
簌簌!
只見幾條黑影敏捷地從各戶人家裡閃身而出,尋聲而來。
“我去看看。”速雲睜開眼,眼裡清明一片,注意到夏楚悅也醒了,便道。
夏楚悅坐起來,眼裡帶着睏意,“嗯。”
速雲沒有離開房間,她點了燈,然後行至窗邊將窗戶打開,看到影衛全集中到一戶人家裡,有人拿着油燈,有人舉着火把,天太黑,看不清那裡發生了什麼,雨稀稀落落,使得傳來的聲音變得破碎,聽不真切。
夏楚悅也起身,披着外衣走到她旁邊,眯着眼向外看去。
“小姐,是場誤會。”門外,傳來影七的聲音。
速雲看了夏楚悅一眼,隨後走到門邊,打開門,見到頭髮微溼的影七站在門外。
“什麼誤會?”三更半夜的不睡覺,出了什麼意外。
影七聞言面露尷尬,好在他低着頭,光線昏暗,別人看不清楚。
“影六住的那戶人家的主人在磨刀,影六便以爲對方不懷好意,用劍抵着對方的脖子,村民嚇得尖叫,驚動了大家。”
夏楚悅微微一愣,“那個村民有沒有事?”
“無礙,受了點驚嚇。”影七連忙道,擔心說得慢了蕭秋水會嚴懲影六。
“影六怎麼還是那麼莽撞,即便沒傷到人,恐怕也把人嚇得不輕吧。”夏楚悅顰眉,看來上次的教訓不夠影六長記性的,聽到磨刀就以爲對方要殺人不成?
這讓她想起了前世三國的曹操,也曾遇到過類似的事,幸好影衛沒有在誤會開解前把人給殺了,要不然這些村民估計不會放他們離開。
“我去看看。”不太放心的夏楚悅決定到那裡看看,自己手底下的人驚擾了村民,自己這個當主人的怎麼着也得去探望一下。
經過一番安撫,那名村民才戰戰兢兢地回屋歇息。
折騰完時間也不早了,雨已停,天空泛着魚肚白,夏楚悅在村長家喝了粥,便打算告辭,半夜裡出了那種誤會,他們再呆在這裡不合適。
沒看到那些村民看他們時眼裡閃過的畏懼嗎?
就在蕭秋水打算去白南生家提出告辭的時候,白氏忽然急匆匆衝了出來,六神無主的眼睛瞧見夏楚悅的時候,像是看到救星一樣,忽然向夏楚悅衝了出來。
速雲立即擋在夏楚悅前面,沉着聲音問:“出什麼事了?”
“快!快救救我女兒!翎兒她高燒不退,臉上通紅一片,而且還在不停地喊冷,你們快去看看,她會不會……會不會……”說着說着,白氏泣不成聲。
夏楚悅橫邁出一步,吃驚道:“很嚴重嗎?我們趕緊去看看。”
“速雲姑娘昨日說翎兒可能夜裡會發燒,所以我一直用冷毛巾給她降溫,可是到了下半夜,她的溫度卻越來越高,整個臉都燒紅了,蓋着幾層被子也沒能逼出汗來,冷毛巾換了一塊又一塊,可是沒多大效果,再這樣下去,我的翎兒可就要被燒壞腦子了。”白氏悲傷地掩面垂淚。
不出汗?
如果不能出汗把熱氣逼出來,確實會把腦門燒壞。
夏楚悅連忙加腳步向村長家趕去。
一進翎兒的房間,便有一股熱氣撲面而來。
夏楚悅差點兒被熱氣薰暈,她定盯一看,原來是兩個火爐子傷得正旺,而屋子裡的窗戶都關上了,沒半點風吹進來。
她臉色頓變:“怎麼把這裡弄得那麼悶熱?”說着便和速雲將東面和南面的窗戶都打開,讓風吹進來。
“把窗戶開了,寒風進來,翎兒的病情不是更重了?”白氏臉上露出迷茫之色,“而且翎兒身體都不出汗,我這不是爲了讓她快些出汗嘛。”
夏楚悅差點兒翻白眼:“過猶不及。高燒的降溫辦法之一確實是流汗,可你也不能把屋子弄得那麼悶熱,不僅對病人無益,反而會耽誤病人康復。”
如此悶熱的房間連她一個正常人都受不了,更何況是身子虛弱、正在發燒的病人。
白氏聞言臉色愈發蒼白:“是……是這樣的嗎?”
“不信你問速雲,她醫術高明,對此最有發言權。”夏楚悅努了努嘴,示意白氏問速雲。
速雲表情冷淡地應了一聲,走到牀邊,替白翎把脈。
見狀,白氏露出自責的表情,“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白嬸,你也不必自責,關心則亂,難免犯錯,以後切記莫再如此便是。”
白氏連連點頭,謝過夏楚悅的提點。
夏楚悅則走到牀邊靜靜等着速雲的診斷結果。
須臾,夏楚悅看到速雲秀眉輕蹙。
“怎麼了?”夏楚悅心下微微一沉。
“她的體內有熱毒,如果不逼出來的話,輕則腦子燒壞變成傻瓜,重則喪命。”速雲將手伸到白翎的額頭上,用手背貼着她的額頭,滾燙的感覺透過手背傳入身體中,速雲神色更加冷肅。
“死?”白氏掩嘴驚呼,“怎麼會,我的翎兒還那麼年輕,她還沒見過這世間許多美好,怎麼會……”
剛說了兩句,白氏忍不住哭出聲音來。
白南生掀開門簾子大步走了進來,“怎麼回事?你哭什麼?”
“嗚嗚嗚……南生,速雲姑娘說我們的翎兒不行了。”白氏反身撲倒在白南生的懷裡,哀慟的哭聲聽得人鼻子發酸。
白南生先是一愣,擡起手拍了拍白氏的後背,然後一臉嚴肅地看向速雲,“速雲姑娘,真的是這樣嗎?翎兒她……她……”
速雲拿出掛在腰間的一個牛皮帶,打開牛皮帶,露出一排排大小不一的銀針,她十指夾住八支銀針,快且準地插入白翎的幾大穴中。
看到這一幕,白南生和白氏俱是一愣,二人眼裡閃過異色,快得無人注意,白氏急急地撲上去:“你作什麼?”
白南生忙扯住白氏,自己擋在她前面,沉聲問道:“速雲姑娘,你這是在救翎兒?”
夏楚悅顰眉:“你們有問題待會兒在問罷,速雲正在救翎兒,別打擾她。否則前功盡棄,翎兒的命就挽救不回來了。”
速雲醫術高明,雖然嘴上沒上,夏楚悅卻看得出來她這是在給白翎做急救,關鍵時刻不能受打攪,要不然不僅救不回翎兒的命,速雲也會元氣大傷。
聞言,白南生和白氏都愣了愣,“翎兒還有救?”
“我相信速雲的醫術。”夏楚悅側眸看向面容嚴肅的速雲,她從來不曾讓自己失望,即便是江夏王身中劇毒,也只有她識得江夏王體內的毒。
見夏楚悅說得胸有成竹,白氏總算按捺下激動的情緒,白南生的情緒也收斂了許多。
三人靜靜守在牀邊等着,白氏夫妻面露擔憂之色,夏楚悅也緊張地盯着速雲的臉色。
白翎發頂冒出陣陣白氣,看起來就好像從頭髮內着了。可以想見,白翎體內的熱毒有多重。
可即便如此,白翎光潔的額頭上仍未見半滴汗珠。
白氏雙手緊緊揪住白南生的袖子,甚至掐到了白南生手臂的肉裡。
只有她和他能明白她此刻的心情,那是一種擔憂、自責、緊張雜糅在一起的複雜情緒,使得她水媚眸子看起來朦朧如霧,看不清眼底的清明之意。
白南生同樣很緊張,卻也明白髮妻心裡的苦楚,只能伸出一隻手覆住她的,輕聲安慰:“翎兒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
速雲垂着眸盯着白翎,半晌,擡手迅速拔下插在白翎身上要穴的銀針。
夏楚悅眼睛微睜,看着速雲出神入化的一手鍼灸術。
“速雲姑娘,翎兒救回來了?”白氏見速雲把銀針都收回了牛皮帶中,忙上前問。
速雲脣色微白,站起身離開牀邊,“抱歉,我沒能逼出她體內的熱毒。”
白氏聞言身子一晃。
“婆娘。”白南生低呼一聲,上前從後面扶住白氏。
“什麼熱毒,連你都束手無策?”夏楚悅雖然心疼速雲臉色蒼白,可看着白氏夫妻傷心欲絕的模樣,便忍不住問。
速雲擡眸看了她一眼,沉聲回答:“那不是普通的熱毒,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一種蠱毒。”
“蠱毒?”夏楚悅驚訝地睜大眼。
扶着白氏的白南生眼底閃過一道精光,將白氏扶到牀邊坐下,這才轉身急問:“你是說翎兒中了蠱?”
“應該是蠱。”
速雲對蠱術瞭解不算精通,但有所接觸,白翎體內的異樣不似她所熟知的任何一種病或者毒,反而有點像那神秘詭譎的蠱毒。
如果速雪在這裡就好了,只是速雪忙着替爺找解蠱之法,如今不知到了哪處深山密林裡,連爺召她回去都沒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