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楚悅斜睨着他,那意思就像在說:你反悔了?
鳳斐輕嗤:“先去把你的手洗三遍,一涼一熱一溫。洗乾淨了再來伺候。”
這是嫌夏楚悅的手髒呢。
夏楚悅額角青筋跳動,這傢伙還得寸進尺了?以前怎麼沒發現,鳳斐也有這麼討厭的一面?
“怎麼?不願意?不願意出去,速雲,尋兩個溫柔解意的丫頭進來。”
速雲站着不動,“爺,您忘記您以前……”
“別跟我提以前。”鳳斐打斷她的話,“再讓我聽到一次,你就捲鋪蓋滾吧。”
速雲只好閉上嘴,不管主子變成什麼樣,都是她的主子,除非死,她是不會離開主子的。
夏楚悅深吸口氣,心上一把刀,我忍!
她轉身去洗手,鳳斐和速雲都以爲她被氣走了,等看到她溼着手從外面進來,都有些驚訝。
鳳斐驚訝過後,惡毒地問了一句:“洗了三遍?”
夏楚悅不答,抓起牀上的白色長襪,往他腳上套,鳳斐怒斥:“輕點!沒侍候過人嗎?”
還真沒侍候過。
夏楚悅繼續不答,動作粗魯,反正只是蛇牙印,傷口不嚴重。
“你忘了擦藥!”鳳斐擡腳踹她。
夏楚悅擡手往他小腿上一拍,鳳斐整條腿都麻了。
“速雲,把她給我拖下去,大刑侍候。”鳳斐怒,這個女人,居然敢打自己,以爲自己還像受傷前那麼傻嗎?
另一隻襪子被夏楚悅塞入他嘴裡。
鳳斐眼睛瞬間瞪圓,滿眼都是不敢置信。
他想舌頭將堵在嘴裡的臭東西扔掉,可一想到那是什麼,就噁心得想吐,根本不願意用舌頭去碰一下,臉漲成豬肝色,五官扭曲,憤怒之極。
一手把嘴裡的臭襪子拽下來,他的咆哮幾乎要掀翻房頂。
“夏楚悅,你作死嗎?!”
唐默走到月瀾殿外,聽到裡面傳來的變調了的咆哮,心中微訝,那個男人,也會如此不顧形象地吼叫嗎?
再一想咆哮的內容,他臉色頓變,閃身進殿門,唐燁緊隨其後,好奇之極,風飛不是傷得極其嚴重,去了半條命嗎?怎麼喊聲中氣那麼足?
兩人很快來到鳳斐的房間,房門沒關,門外守着兩個影九和影十,互相看了一眼,然後不約而同地仰頭看天。
嗯,藍天白雲,天氣不錯。
唉,爺性情大變,病了都能中氣十足的咆哮,要是傷到小姐可就不妙了。但他們是爺的人,斷然不能進去,進去只會變成炮灰,即便現在不變炮灰,也得聽爺的命令,若是傷到小姐,以後爺清醒後怪罪他倆,他們可就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了。
唐默唐燁二人跨入門內,轉身,露出錯愕的表情。
只見牀上躺着一個男人,男人四肢被綁在牀的四根柱子上,身上只鬆鬆垮垮罩着一件白色的長款袍子,袍子蓋不住全身,露出結實健美的四肢。
而牀邊,則站着一個女人,女人雙手抱胸,腰板直挺,聽到腳步聲,回頭看向他們。
唐燁驚訝地張大嘴巴,手裡的摺扇啪嗒一聲,掉到地上。
他們是不是不該這個時候闖進來?
這幅畫面,太讓人想入非非了!
柔弱的病美人被綁住,勇猛的夏女王站在牀邊睥睨,嘶,太彪悍了!
唐默微愣,隨後嘴角扯了扯,“楚悅,這是怎麼回事?”
夏楚悅臉上也有些尷尬,她沒想到影九影十他們沒有阻攔進來的人,也沒有事先通知一聲,叫人看到如此勁爆的一幕。
速雲早已退到了外面去,只要夏楚悅不傷害鳳斐,怎麼做都無所謂,全當情趣,她沒必要留下來夾在二人中間當炮灰。
很快,夏楚悅鎮定下來,旁若無人地道:“他做夢亂動,這樣綁着,免得他翻身傷到後背。”
這個理由倒是說得通,只是起初的畫面衝擊給人印象太深,對她的話難免產生懷疑。
唐燁眼神狐疑地看着她。
唐默卻是信了的,“嗯,做得對,這樣恢復得快。”
夏楚悅輕咳一聲,道:“你們是來找誰的?有什麼事?”
“哈,我們在外面聽到他的吼叫,以爲出了什麼事,就進來看看,沒曾想……”唐燁眼角瞥一眼四肢大開,趴在牀中央的男人,不曉得是真睡着還是不想面對他們而假睡。
夏楚悅故作淡定地看向唐默。
唐默溫柔地望着她的眼睛:“你沒事就好,這是一些治療燒傷的藥,效果很好。”
夏楚悅欣然接受,向他道謝。
雖然剛剛點了鳳斐的穴,還把他整成現在的模樣,但夏楚悅真的希望鳳斐能快點好起來。
“我聽說雲依今早來過。”唐默聽到她那聲‘謝謝’,心中微澀,遠近親疏,一聲謝謝已道了出來。
“是。”
“那個女人你小心一點。”唐默眼中閃過一道厲色。
夏楚悅說到雲依,臉色微沉,“她似乎不喜歡我,不,不喜歡不至於想讓我死,她對我的敵意似乎特別大,昨天就是她把我引去後山的,對了,還有云英。”
“我就知道是她們。”唐默眼神幽幽如深海之水。
唐燁暗暗驚訝,七弟也太信任夏姑娘了!僅憑她一句話,就斷定是那兩個女人所爲,就算雲英與夏姑娘有點恩怨,但聖女雲依卻是不曾與她有過沖突,怎的會費如此大的力氣去傷害她?
當着夏楚悅的面,他又不好質疑,只等着分開後他再詢問唐默。
“沈、唐默,你不要衝動,以你的身份,這件事不好插手,我會自己處理。”
唐默的身份特殊,如果爲了她而與聖女甚至雲族決裂,後果定然不堪設想。夏楚悅不希望唐默冒險,也不想把事情變得複雜,她隱隱猜到雲依害自己是爲了什麼,唐默對她越是維護,雲依的攻擊可能越瘋狂。還有一點,鳳斐的異常,也得先找到原因。
她把鳳斐的狀況跟唐默簡要說了一遍。
“我先看看他的傷口。”唐默眉頭皺了皺。
“好。”
走近牀邊,近距離看到鳳斐此刻的模樣,唐默眼角微微抽了一下,雖然他相信楚悅沒有別的意思,但畫面實在太有歧義。
他很快把雜念拋去,檢查鳳斐腳上的傷。
之前已經聽了夏楚悅的解釋,唐默看一眼便知道夏楚悅說得沒錯,確實是被蛇咬到了,然而,有一點速雲和夏楚悅都沒看出來。
唐默檢查完後,面色難得凝重。
“你看出什麼不對勁的?”夏楚悅見他神色不對,心頭一緊。
唐默不能確定,吩咐唐燁去尋一些東西過來。
唐燁聞言,面露古怪之色,在唐默的催促下,才趕緊出去尋他要的東西。
速雲聽到唐默要的那幾樣東西,眼裡掠過一抹震驚之色。
新鮮的血液、炙甘草……
唐默很快把端着一個盆過來,裡面放着唐默需要的東西。
血盆放在牀下,炙甘草放在一個石鍋中,烘烤。
一股焦香氣變得濃郁,很快瀰漫在房內。
唐默讓速雲與唐燁將鳳斐的腳移到血盆上方。
夏楚悅在一旁看着,心中隱有不祥預感,看到這些畫面,鳳斐不像中毒,倒像是辨蠱解蠱。
唐默一邊盯着鳳斐的傷口,一邊解釋:“我懷疑他中了蠱。”
夏楚悅聞言變色,眉頭緊鎖,望着他,等他未說完的話。
“新鮮血液是蠱蟲最喜歡的,而炙甘草的香味能夠吸引蠱蟲,如果他體內有蠱蟲,基本上會被吸引出來。”
正說着,突然有一白色微閃的東西從鳳斐體內爬到傷口處,停在那裡蠕動,想出又不出的樣子。
衆人心神一凜,真的是蠱!
速雲見到那條白金蟲,眼中快速閃過一絲異色。
唐默掌中飛射出一樣雪白東西,向鳳斐腳掌上的白物掠去。
然而,那白物立刻機警地縮了回去,一隻白色蛤蟆貼在了鳳斐的腳掌。
呱呱!
是那隻嗜食毒的冰蟾!
叫了兩聲之後,冰蟾跳回唐默掌心。
夏楚悅看着鳳斐腳掌豔紅的傷口,蹙眉問:“那就是蠱蟲嗎?”
“嗯。”
速雲看着白金蟲縮回去,眼底閃過失望之色。
夏楚悅瞳孔倏地縮緊,“不是說蠱蟲會被吸引嗎?怎麼又縮回去了?”
唐默搖頭:“可能它覺得風飛的血比較美味。”
這句話一點兒都不好笑。
夏楚悅忽的又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可傷口是蛇造成的,按理應該中的蛇蠱。”
唐默沒有馬上回答,他眉頭微鎖,眼神帶着迷茫,“白色帶金光的蠱蟲……好像在哪裡看到過……”
夏楚悅還沒說什麼,速雲便眼睛一睜,急切地問:“默公子見過這種蠱?公子可知如何才能解?”
她的表情驚中帶喜,急中帶切,如此激動的速雲,夏楚悅從未見過。
唐默意味不明掃了她一眼,“有點印象,一時間想不起來。”
“麻煩默公子仔細想一想。”速雲懇切地說,“只要默公子能夠解主子體內的蠱,您就是清風樓的恩人,清風樓欠你一個人情。”
夏楚悅覺得有些不對勁,速雲擔心鳳斐的身體沒錯,但她不是一個衝動的人,更不曾越俎代庖,替鳳斐做出如此承諾,難道另有隱情?
速雲不是沒察覺到夏楚悅的懷疑,這個時候卻不好多嘴,只能期冀地盯着唐默,希望能從他嘴裡聽到肯定的答覆。
唐默看了看夏楚悅,“什麼條件都答應?”
速雲隨着他的視線看去,見他看的是夏楚悅,不禁怔住。
唐默對夏楚悅的情意,眼瞎的都看得出來,何況是速雲這個貼身保護夏楚悅的人,一直對唐默暗暗防備。他現在莫不是想用救主子來換小姐?
這件事她做不了主,想來爺也不會同意。
“你們誰能跟我解釋一下,爲何鳳斐被蛇咬了,卻中的蟲蠱?”夏楚悅覺得兩人的神色都不太對勁。
唐默目光轉移,看向鳳斐的腳,“他應該不只中了一種蠱。”
“什麼?”夏楚悅驚訝地睜大眼。
“蛇蠱是一種,另外一種應該早存於體內,蛇蠱釋放出蛇毒,不同於一般的蠱毒,體內不會產生蠱蟲,但那蛇蠱必受造蠱者操控,使中蠱者神識不清,聽從造蠱者的指示。至於另外一種蠱,就是剛纔鑽到傷口的那隻白色含金的蟲子,在他體內存的時間必然不短,極是狡猾,你們應該試圖將它騙出來,只是從沒成功過。”
唐默不過是憑着對蠱術的認識和眼前的現象,加以推測,但是離真相亦不遠矣。
速雲震驚地看着他,他竟然能猜出來!
夏楚悅卻是不知鳳斐體內有蠱蟲,她從來沒聽他提過,也沒看到他有什麼不良反映。
瞧着速雲的神情,她明白,唐默的猜測*不離十,心裡突然很難受,不是因爲鳳斐隱瞞她,也是因爲鳳斐隱瞞她。
她難受,他承受了那麼多年的苦,卻不曾在自己面前露出痛苦;
她難受,他總是笑着面對衆人,好像世上沒有什麼煩惱事;
可從速雲方纔的反應,那蠱必然不簡單。唐默剛纔也說,速雲他們應該試圖將它騙出,那隻蠱蟲會如此狡猾,他們應該用過不少法子。
到底是什麼蠱,竟然讓鳳斐及他的屬下束手無策?
“唐默,你能解他體內的蠱嗎?”夏楚悅不想麻煩唐默,但她找不到比他更瞭解蠱毒的人,雲族其他人,都對她有敵意,而南嶺除了雲族,其他人都被禁用了蠱術,即便會,也不會幫她。
唐默凝視着她的眸,心裡悠悠嘆息一聲,“我去藏書閣查一查,或許能找到那種蠱。印象中確實看過,只是不曾見過,記憶有些模糊。”
“謝謝你。”沈默。
夏楚悅面露欣喜之色。
唐默習慣性地擡手摸她的頭,就像在異世,他總親暱地拍她的頭,“傻丫頭,和我說什麼謝謝。”
手碰到她髮髻上的血玉銀簪子,忽的頓住。
旁觀者速雲和唐燁也微微變了臉色。
兩人那麼親暱的動作,太超乎正常關係了!
唐默頓了一下,卻沒有立刻將手撤去,記憶飄啊飄,飄到了遙遠的時空。
猶記得他與她第一次見面,她不過五歲,而那時的他已經十一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