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心裡一驚,迅速看向她,眼裡寫着震驚。
夏楚悅輕淺一笑,“看來那天真是你幫了我。”
玲瓏抿了抿脣,她知道夏楚悅已經識破自己的身份,不過對方是如何知曉的呢?
看出玲瓏眼裡的疑惑,夏楚悅揚起眉毛,主動將第一層的空屜抽走,第二層又是一道色澤喜人的糕點,她微闔眼皮,深深吸了一口氣,清淡的菊花香沁人心鼻。
玲瓏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正等着她開口。
這道菊花酥也是經典點心,做成菊花狀,裡面包着紅豆沙餡,金燦燦的,和桂花糕的清雅完全不同。夏楚悅折了一片花瓣,舉到玲瓏面前,“速雲做的點心和那家店的口味我還是區別得出的。”
玲瓏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不過夏楚悅能夠嚐出點心出自速雲之手,必然對速雲做的糕點十分熟悉。
夏楚悅將手中的一瓣菊花酥放入口中,外酥裡嫩,十分爽口。吃完後她靜靜打量面前素裝打扮的玲瓏,不得不感嘆一句,風飛身邊的人都是才貌雙全。不過風飛的人怎麼會成爲龍希寧的心腹?
她在風飛面前總是輕鬆愜意的,對於他的人,她有話也就直說。
“你在寧王府多久了?”
玲瓏遲疑半晌,想到主子的的吩咐,便答道:“九年。”
“九年……真是臥薪嚐膽啊……”夏楚悅呢喃,垂下的眼皮遮蓋住眸裡的深思。
“你一直都是他的人?”‘他’是誰,兩人心知肚明,不用指名道姓。
玲瓏點了點頭,速雲說,面前這個女子很可能會是他們未來的女主人,而主子也說過,要聽從夏楚悅的話,只要夏楚悅有麻煩,她能幫就幫,幫不了就通知他。
得到肯定的答案,夏楚悅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玲瓏的臥薪嚐膽,何嘗不是風飛的苦心策劃。
可是他爲什麼要那麼做呢?
不是三年四年,而是九年。近十年前就開始在龍希寧身邊安插探子,當時,風飛也不過十二三歲,他到底有多早熟,又有多深的謀慮,竟然小小年紀就懂得這些。
莫名的,一股寒意襲上全身。如果他用這份心思來對付她,她逃得過嗎?
儘管玲瓏一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樣子,但夏楚悅明白,有些事情自己無權過問,比如,風飛爲什麼要在九年前把玲瓏安插在龍希寧身邊,又比如,風飛真的只是一個憑着姐姐的身份躋身龍蘭貴圈的國舅嗎?
太多的疑問充斥着夏楚悅的大腦,越是瞭解,夏楚悅越覺得風飛的身份不簡單。可惜她現在無法明白。
而風飛一再地暴露他的棋子,他的實力,也讓夏楚悅隱隱覺得不安。
他將他的勢力一步步,一點點展現在她面前,必是將她當成了自己人,換句話說,他已經把她圈在他的勢力範圍內,她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掌握中,否則若她把他的底細透露出去,他將萬劫不復。
想到這些,夏楚悅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他的信任令她觸動,可是又讓她有些害怕,彷彿自己赤身*,暴露在對方面前,對方想幹什麼,只要動動手,動動嘴就可以輕易做到。
“以後還是別送過來了,免得引起龍希寧的注意。”心思變得沉重,夏楚悅頓時沒有食慾。那些令人食指大動的糕點,不想再看一眼,拿起桌上的盒蓋,蓋住食盒。
玲瓏愣住,奇怪地看着她,從剛纔的觀察來看,對方確實喜歡速雲做的糕點,而且吃着桂花糕的時候,眼睛微眯,分明十分享受。難道是這道菊花酥不合夏楚悅的意?
玲瓏問:“王妃要不要嚐嚐最後一道點心?”
夏楚悅搖了搖頭,“你拿去分給紫竹和冬青吃吧,你自己也吃一些。”
聞言,玲瓏有些不解,帶着不認同看着夏楚悅,“這是主子親口吩咐送給您吃的。”主子送的東西,她就是不喜歡,也不能送給下人啊,那不是糟蹋主子的心意嘛。
夏楚悅手一頓,玲瓏的心思她明白,只是……她嘆了口氣,說道:“那就留下吧,你若無事,自去忙,免得讓龍希寧的人生疑。”
見夏楚悅鬆口,玲瓏的臉色好轉許多,她點點頭,看了夏楚悅一眼,“那玲瓏先下去了,王妃若有什麼不方便辦的事,可以吩咐玲瓏去辦。”
“嗯。”
玲瓏這番話定是風飛的吩咐。夏楚悅看着腳步輕盈的窈窕背影遠去,嘴角泛起一絲笑意,隨即又轉爲苦笑。
風飛,你可真是讓人捉摸不透啊。
……
次日,海棠苑來了個不速之客——永寧公主。
對這位刁蠻公主,夏楚悅的印象不可謂不深。算起來,她和永寧公主還有過一段恩怨,不知今日颳了什麼風,居然把這位公主給刮來了。
龍希寧對永寧公主還是有幾分忌憚的,畢竟是皇后的女兒,又有個太子哥哥。因此,永寧公主很輕易就進了海棠苑。
在此之前,蕭芳蕊如同女主人一般迎接款待了永寧公主,永寧公主素來高傲,沒少給蕭芳蕊臉色看,好在永寧公主知道自己此行目的,沒有花太多心思在蕭芳蕊身上,幾句冷嘲熱諷,提醒蕭芳蕊身份後,便一反常態,邀請蕭芳蕊去海棠苑看望王妃。
蕭芳蕊不想去,她每次去海棠苑都是灰頭土臉地回來,但公主有令,她不敢推拒,於是兩人帶着一大羣下人向海棠苑進發。
站在海棠苑外,永寧公主鼻子朝天,眼高於頂,十分鄙夷道:“這就是寧王妃住的地方?連我的小雪住的地兒都比這兒大!”
聽到永寧公主這樣說,蕭芳蕊雖不知小雪是誰,但不妨礙她從中咀嚼出永寧公主話裡的鄙視,她嘴角勾起一絲譏笑,看永寧公主的陣勢,不像是來找夏楚悅喝茶聊天的。她迫不及待地想看夏楚悅被永寧公主說得面紅耳赤的場面。
這樣想着,她便有些討好地笑道:“永寧公主,王妃哪比得上永寧公主的人,住處自然也是比不上的。”
永寧公主斜睨她一眼,看來這個蕭側妃對夏楚悅心有怨念呢。如此甚好!眼裡閃過一道精光,永寧公主得意地道:“你說得對,我的小雪比她嬌貴得多。”
小雪是她養的一隻白色寵物貓,長着一雙碧綠色的大眼睛,渾身雪白長毛,平時懶洋洋的,除了討好永寧公主外,對其他人那可真是冷漠至極,別人的討好小雪從來都是冷眼旁觀,愛理不理,而且極易發怒,永寧公主宮裡的奴才,沒少被小雪欺負。
手背臉頰常有爪痕,那都是小雪發飆時動的爪。但是對這隻無惡不做的壞貓,宮裡人卻是沒轍。
就像永寧公主一樣,犯了什麼錯總會被皇后輕易揭過,有永寧公主罩着,小雪作威作福,衆人敢怒不敢言。
永寧公主忽然後悔沒把小雪帶過來,若是小雪在這裡,一定會非常有趣。如此一想,永寧公主便生了些許無味之感,心不在焉地走進海棠苑。
蕭芳蕊不明所以,收了心神,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
兩人在外逗留的一會兒功夫,夏楚悅已經知道永寧公主的到來,心知永寧公主的脾氣,不想紫竹他們受到刁難,她早早吩咐紫竹和玲瓏去廚房取些點心和茶水來,讓紫竹呆在廚房別出來,伺候茶水的事由玲瓏做。玲瓏果真是個玲瓏剔透的妙人兒,做事幹淨利落,決不脫泥帶水,而且十分懂得看人眼色,瞭解主子的意思,用來對付永寧公主,正是合適。
若是紫竹那大大咧咧,極易衝動的丫頭來了,保不準會惹禍上身。
玲瓏站在大廳外恭迎道:“永寧公主請進,王妃在客廳內。”
永寧公主傲慢地掃了她一眼,沒叫玲瓏起身,直接轉開眼,開始打量四周的環境。
玲瓏身後是最大的一間房,也就是客廳,用來接待人的,客廳右邊則是主人的正房,另一邊則空出來。下首兩邊是廂房,各兩間。
三排房圍攏起的中央自然就是露天的院子,幾棵海棠,幾盆盆栽,一口井,一張石桌,幾把石凳,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不過在凡事都講究的永寧公主看來,便顯得十分簡陋。
永寧公主眼裡的不屑掩蓋不住,她恥笑道:“這麼破的地方是人住的嗎?”她扭頭問蕭芳蕊。
蕭芳蕊識時務地接道:“公主說不是,自然不是。”說完話,嘴角高高翹起,顯出她的好心情。
夏楚悅是王妃又如何,她是側妃又如何,單就王府的吃穿用度,她便比夏楚悅高了不止一個檔次。
在看到夏楚悅住的地方後,她心情更爲愉悅。
玲瓏低頭不語,心下不以爲然。含着金勺子出身的公主自然和普通人不一樣,不過住得再好又有什麼用?還不是養出一顆豬腦袋,一顆花癡心。
永寧公主迷戀風國舅,不是什麼秘密。身爲風飛的得力屬下,玲瓏比其他人知道得更爲詳細。儘管她不在風飛身邊侍候,但有速雲和速風兩個同伴,想知道什麼還不簡單。
外頭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這位身嬌肉貴的永寧公主,爲了得到風飛,可是做過不少缺德下賤的勾當。若非風飛聰明,不知要遭了永寧公主幾次的道。話說永寧公主到現在還只能對風飛勾勾手,拉拉胳膊,風飛該慶幸萬分了。
主子清白保住,不代表身爲手下的玲瓏等人會放過永寧公主。爲了主子的大業,他們現在不能動她,但心裡是極其看不慣永寧公主的,說是討厭也不爲過。
只有自己人附和,永寧公主諷刺幾句便覺得沒意思,昂首挺胸走向大廳。
走到門前,看見一素衣女子坐在主座上,十分愜意地——在喝茶!而女子正是永寧公主視爲死對頭的夏楚悅。
這還得了,永寧公主見狀七竅生煙,她急急向夏楚悅走去,忘記前面就是高高的門檻,結果腳絆到門檻上,身子朝前撲去。
她尖叫着亂揮雙臂,企圖抓住支撐自己的東西。但是她帶來的人和她有幾步距離,要搶救來不及。只有蕭芳蕊站在她身後,離她很近。
只聽蕭芳蕊驚呼一聲“永寧公主”,同時伸手去抓永寧公主的手。
然後抓到了,她來不及把永寧公主搶救回來,就被永寧公主拖着往前撲,結果兩人像疊羅漢一樣齊齊摔倒,而蕭芳蕊好死不死地壓在了永寧公主背上。
一聲慘叫幾乎要掀翻屋頂的瓦片。
夏楚悅無語地目睹全過程,腹誹道,這算不算患難與共?唔,她莫名想到了一個詞——蕾絲。壓倒與被壓倒,還真是有愛啊!
玲瓏吃驚地看着驚悚的一幕,嘴角扯了扯,忍住笑出聲來的衝動。
站在門外的宮女侍衛目瞪口呆地看着兩人,直到永寧公主的怒罵聲傳來,才反應過來要去救人。
蕭芳蕊在壓倒永寧公主的瞬間心裡便是一沉,覺得自己的好日子到頭了。她想趕緊爬起來,結果踩到自己過長的裙襬,重新倒下,再度壓在永寧公主身上,赤果果的二次傷害啊。
最後,蕭芳蕊是被宮女侍衛粗魯地抓起來扔到一邊的。永寧公主則唉喲個不停,在幾個宮女的攙扶下緩慢的起身。盛裝打扮都白費了。
身上華麗的黃色勾絲長款長裙凌亂不堪地搭在身上,裙襬撕裂,應該是踩到時扯裂的。頭上的金釵掉了一支,還有一支歪歪扭扭斜插在髮髻間。
脣上的胭脂抹到嘴角邊,看不出櫻桃小嘴的原樣。而一張小臉慘白無色,想來定是疼極,把血色都抽光了。
永寧公主起身後,顧不得身上的痛,幾步走到蕭芳蕊面前,左右開弓,甩了她兩個巴掌。啪啪的耳光聲,響亮乾脆。
蕭芳蕊之前摔倒在永寧公主身上,沒有太多痛楚,但是被幾個粗手粗腳的侍衛扔出去時,卻是實實在在摔在了地上,痛得她眼淚都飆出來了,哪裡會料到自己委委屈屈從地上爬起來,會迎頭遭永寧公主的毒打。
永寧公主是練過武的,兩巴掌打得蕭芳蕊眼花耳鳴,雙頰迅速腫成包子,嘴裡泛起腥甜,定是流血了。
她哪裡受過這等委屈,眼淚瞬間就流了下來。
永寧公主絲毫沒有罪惡感,見她流淚,怒氣更盛,指着她的鼻子罵道:“你哭什麼哭?是在哭訴本公主打你嗎?”說完,她一巴掌又打了過去。
蕭芳蕊疼得倒抽氣,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然後就麻木了,彷彿臉已經不是她的臉。但眼淚倒是止住了,想必受到永寧公主武力加言語的攻擊,她從心底膽怯。
夏楚悅欣賞着眼前的笑劇,眼裡無情。兩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只不過永寧公主仗着自己的身份,對別人毫不留情,蕭芳蕊不管有錯沒錯,這虧是吃定了。
打完人後,永寧公主撐着自己的腰,不斷地倒抽涼氣。從腰上傳來的痛楚令她臉色難看至極,看着委屈啜泣的蕭芳蕊,心裡煩怒交加,狠狠瞪視一眼,讓宮女搬了一把椅子到她身後,然後坐下。
看着那麼多人緊張侍候着永寧公主,蕭芳蕊心裡委屈更甚。她明明是來看戲的,怎麼反而成了別人眼中的笑話。她明明出於好心去救公主,爲什麼被打的是她?那些救主不力的奴才才應該重重責罰纔對。
不管蕭芳蕊心裡有多鬱悶和憋屈,她只能將血吞進肚子裡,默默忍受。
“永寧公主,要不要給你請個大夫看看?”夏楚悅不溫不火地開口,永寧公主受傷她可一點不着急。
永寧公主怨恨地看向她:“不用你假好心!”說來她現在承受的,歸根究底都是夏楚悅的錯。如果她不是那麼悠哉地坐在那裡喝茶,無視她的存在,她就不會生氣,也就不會絆到腳。
夏楚悅挑了挑眉:“痛是公主自己承受,傷也是公主自己的,永寧公主若爲了賭氣而情願忍痛,我只是讚歎一句,公主很有氣節。”
永寧公主一聽剜了她一眼,呶了呶嘴道:“還不快去叫太醫來!想痛死本公主嗎?”
夏楚悅莞爾一笑,公主千金之軀,怕是鮮有這樣的傷吧。
事事都以享樂爲先的人,更不可能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倒不是說她有多好心,提醒永寧公主看傷,只是永寧公主在她這兒受了傷,她脫不了干係,還是找人來看看好,嚴不嚴重大家心知肚明。
若不然,以永寧公主和她的過結,要是回去以後,在皇帝皇后面前捅她一刀,那她可就有冤沒處伸了。
永寧公主摔在地上,膝蓋定然磨損撞傷,而後背又被蕭芳蕊壓傷,太醫不可能當衆給她看傷,於是要移駕臥房。
以永寧公主的千金之軀,下人的房她是不可能去的,其他地方遠,恐傷上加傷,最後選定了夏楚悅的房間。
雖不喜外人擅入,但此時別無他法。看着永寧公主、她的宮女及匆忙趕來的老太醫進入自己房內,而自己則被關在房門外,夏楚悅只能暗道一聲倒黴。
蕭芳蕊被遺忘在大廳中,她身上的傷也不輕,而且臉腫得不成人樣,擔心留下什麼傷疤,剛剛太醫看她的模樣跟見鬼了似的,她忍不住哆嗦一下,連招呼也不打一聲,急急忙忙離開。
太醫給公主看完傷勢後給了一瓶藥,又開了一些口服的藥,然後先行出房。宮女拿着太醫給的一瓶去淤化血的藥膏,小心替永寧公主塗抹在腰上和背上。永寧公主趴在夏楚悅的牀上,無聊地打量着房間,以此來分散傷痛的注意力。
房內同樣簡陋,只有必備的桌椅櫃子榻子,比較醒目的應該是桌子後面的大書櫃了,滿當當都是書,永寧公主嗤笑一聲:“一個女人讀那麼多書幹什麼?就會裝模作樣吧!無聊!”
她的視線從書櫃上下移,落在桌上,趴在牀上的她看不清書桌上有什麼東西,只能看到諸如筆筒之類的。
雙手無聊地扒拉着枕頭,手忽然頓住,想到夏楚悅睡覺的時候腦袋枕在這枕頭上面,而自己居然把臉對着它,永寧公主心裡涌起一股噁心,趕緊把枕頭抽開扔到地上。
宮女視若無睹,小心翼翼地手頭上的工作。
“這是什麼?”永寧公主盯着原先枕頭壓着的地方,雙目圓睜。
一枚圓環白玉環躺在牀頭,潔白無暇,瑩潤光澤,是上好的羊脂玉。樣式十樸素,被磨成一枚小小的圓環,外徑只有一寸來長,棱角都被磨平了,一道紅繩繞過中心,形成一個紅圈。
永寧公主伸手抓住白玉環,入手質地圓滑細膩,可是她沒有絲毫的欣喜之意。
如果這白玉環換一個形狀,或是大小變一小,永寧公主絕對不會那麼吃驚,畢竟她見過的奇珍異寶無數,這白玉環絕對不是最好的。
可是,就因爲這塊白玉環和她曾經求而不得的那塊一模一樣,她心裡的震驚可想而知。
原來那個女人說的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