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後悔,爲什麼要親自動手,今晚的行動應該交給手下的人和蕭芳菲,她只坐在幕後就好,是輸是贏,夏楚悅都不會猜到自己頭上來,畢竟自己在世人眼中是個死人,誰能想得到自己來了龍蘭,到了龍城。
看着蕭芳菲的慘狀,夏楚悅眉頭都不動一下,“滋味如何?”
蕭芳菲疼得面無人色,嘴脣被牙齒咬破,右胸口血從傷口處汩汩冒出來,儘管箭插在了上面,血卻止不住地洶涌外流。
箭頭上的毒也順着血液流遍全身,本以爲那一箭已是疼的極致,不曾想隨後而來的是全身噬骨般的癢,麻,疼,各種不舒服的感覺齊聚而來,蕭芳菲恨不得立刻死去。
沒有得到回答,夏楚悅從箭筒中抽出第二支箭,一邊淡聲吩咐:“讓她背過身去。”
“是!”影九高聲應道,和影十二玩起轉圈的遊戲。
蕭芳菲一動,傷口上的血流得更歡,她一點兒反擊之力都沒有,只能任影九影十二施爲。
夏楚悅手指一抹,箭上弦,深青箭簇扇面般一展,剎那間錚的一聲響,一道青光夾着破空之聲向蕭芳菲後心疾射而去,箭勢兇猛,呼嘯尖銳,直刺入蕭芳菲後心,從胸前飛出去。
“啊!——”
蕭芳菲痛得仰天長嘯,血液噴濺,幽冷月光下泛着深紫的光澤。
所有人心神俱凜,看着這一幕都失了言語,就連原本嘻哈的影九也變得十分嚴肅。
鳳斐立在支架旁邊,輕輕喟嘆一聲,聲音幾不可聞。
他們都知道,夏楚悅弄出這許多花樣,是重複當日巷中場景,以相同的方式報復蕭芳菲。只是她再次面對這一幕,必然勾起她心中的痛與恨。
但他卻不能阻止,不能阻止她的復仇。心中的恨與痛,唯有用這樣的方式,才能徹底發泄出來,纔不會形成心魔,從此折磨她一生。
“把藥塞進她嘴裡。”夏楚悅跳下支架,邊命令道。
影九早有準備,一得命令立即將手裡的藥丸塞入蕭芳菲滿是血的嘴裡。
蕭芳菲是最近才練了武,女兒家的身體畢竟嬌弱,那兩箭,幾乎奪去她的命,人已徹底暈了過去。
影九將藥丸塞入她嘴裡後,手在她脖子上捏了捏,感覺到藥丸從喉嚨嚥下去後,立刻厭惡地鬆開手,並在蕭芳菲的衣服上擦了擦,然後才皺着眉收回來。
唉,上好的續命丹竟然給仇人吃,實在是暴殄天物。
夏楚悅將弓丟掉,邁着沉重的步伐走到蕭芳菲面前,手指在蕭芳菲頸上穴道點了一下,蕭芳菲從昏迷中被迫醒來,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夏楚悅,她瞬間瞪大眼睛,眼中射出瘮人的恨:“夏楚悅,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夏楚悅嘴角一扯,冷笑自見,“那一日,你射了我爹三箭,右胸一箭,左背穿心一箭,還有一箭,正中喉嚨。我也想讓你嚐嚐這三箭的滋味,不過,現在讓你死,太便宜你了。最後一箭,我暫留着,三日後再補上。”
蕭芳菲不明白夏楚悅的意思,爲何要等到三日後?
夏楚悅似是看出了蕭芳菲的疑惑,嘴角浮起一抹冷酷的笑,似一隻冰涼的手輕撫過溫暖的肌膚,令人毛骨悚然。
“三日後,蕭家二百七十三口,午門斬首示衆。”
她一字一頓,說得極慢。
蕭芳菲眼睛漸漸睜大,最後瞠成圓狀。
“皇上不是說……”
“是啊,原本是秋後問斬的,如果誰能找到蕭家無罪的證據,或許蕭家還能倖存,不過可惜,你從天牢逃跑,註定着蕭家要爲你陪葬。”夏楚悅不緊不慢地道,“所以,三日後,二百七十三口人都會先一步到達地府……迎接你……”
她輕飄飄地吐出最後三個字,蕭芳菲身體不由自主一顫,“你……好……狠……”
看着蕭芳菲被氣暈過去,夏楚悅面無表情地道:“別讓她死了,我要讓她看看,親人死在面前是什麼感覺。”
速雲走過來,在蕭芳菲身上幾穴位上點了點,止住傷口再流血,同時也護住心脈。
蕭芳菲心臟受損,即使有續命丹,也只能讓她苟延殘喘幾日,想要一直活下去是不可能的。
鳳斐站在不遠處,向她伸出手:“回去吧。”
夏楚悅望着他,冷漠的眼神退去冰紗,漸漸放柔,邁步向他,一邊問:“你怕嗎?我那麼殘忍。”
鳳斐挑眉輕笑:“我陪着你殘忍,比你多一分。”
聞言,夏楚悅嘴角微微揚起,邁出最後一步,握住他停滯空中的手。
鳳斐手掌一握,將她拉近一步,拭去她臉上被濺到的一滴血,聲線旖旎慵懶:“你兇悍纔好,把那些狂蜂浪蝶都嚇跑。”
夏楚悅嗤笑:“你倒是打得好算盤。”
“當然,我從來不會讓自己吃虧。”薄脣牽起完美的弧度,他自信而傲嬌地道。
“故而,你一開始就知道真相了?”
“什麼真相?”鳳斐聞言一愣。
“蕭芳菲口中的秘密。”夏楚悅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
秘密?鳳斐神色頓時不安起來:“你也知道了?”
夏楚悅垂眸,“我不是傻子,那麼多的巧合,那麼多的線索,要是猜不出來,被人賣了還得幫人數錢。”
“哦,怎麼猜出來的?”鳳斐很是好奇,同時壓在心中許久的一塊石頭落了地,至少這個真相她不是從別人口中知道的,解開這個結,兩人就真的坦誠相見,再無隱瞞。
夏楚悅冷哼:“我婚前失貞,有華妃檢查,你比誰都清楚,你卻從來沒有半分異色,對我上心之前如此沒錯。然而你若真喜歡我,怎麼可能沒有半分芥蒂?”
鳳斐摸了摸鼻子,這倒是,若是知道她的清白之身被哪個野男人奪了去,他就算不怨她,也必然要找出那個男人,將其挫骨揚灰,但他卻沒有半點動靜,她要是沒能看點門道來,就不是夏楚悅了。
她接着道:“都道風國舅風流不下流,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小女子一個未婚失貞的已婚婦人,何德何能能讓國舅爺產生興趣?若不是有點別的什麼,那就奇了。”
“這你就冤枉我了!一開始我確實不知道你就是那晚那個女子。”
夏楚悅剜他一眼,繼續道:“那日馬車裡你說,永寧公主多次對你下藥,我問你有沒有中招過,你欲言又止,而且這樣的欲言又止並非只有那一次,你連自己的身份都能向我坦白,還有什麼不敢跟我說的?”
鳳斐苦笑,是啊,他鳳斐天不怕地不怕,卻怕告訴她真相,她會憤而逃離。
“你已知曉,生氣否?”他灼灼盯住她的眼,心懸在半空中。
夏楚悅沉默。
她這一沉默,鳳斐的心更加忐忑不安,完了,這是秋後算賬的節奏啊。
“生氣,當然生氣!”她突然殺氣騰騰地道。
鳳斐心一沉,眸光閃爍,隱隱不安。
“當日城門醒來,萬夫所指之時,我發誓,要割了他那東西,一輩子再也玩不了女人,然後把他送進小倌,讓他償償被人吃的滋味。”
鳳斐額頭冒冷汗,嘴角抽搐,“不……不用那麼狠吧……”
他小心翼翼地放開了夏楚悅,退後一步,與她拉開距離。
“後來猜到是你後,我想法改了。”
“改了?是不是覺得毀了我這樣的絕世美男實在是暴殄天物?不如反過來將我吃了!”他雙眼亮晶晶地看着她。
夏楚悅眼角微抽,看着滿腦子意淫的某男,冷聲道:“不是,看在你救了我那麼多次的份上,功過相抵,我勉強放過你,不過,你既然喜歡享用美人,我就給你送上十個八個,讓你享用個夠,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鳳斐聞言瞪眼,“不行!別的女人我通通不要,你別想離開我!”
說着,他上前一步,張臂將她圈在懷裡,什麼割小兄弟進小倌,通通見鬼去吧!
夏楚悅輕輕嘆了口氣,“後來,猜到你也是逼不得已,不過是中了永寧公主的招,和夏、我一樣,遭人陷害,都是無辜可憐人,我又有什麼理由去殺你傷你?”
她畢竟不是古代人,因爲清白被奪就要死要活;當初誓要殺了毀自己清白的渣男,是不清楚原委。
可知道那個男人是他,是在她最落魄的時候伸出援手救了她的他,她又如何怨得起來?
不是不氣,也不是不恨,只是氣恨之餘,卻也有着一絲慶幸,慶幸那個男人是他。
她雖然不在乎那一層膜,終究擔心他會心中芥蒂,儘管他嘴上不說,但她也會擔心他只是沒有表現出來而已。
她從來不是個拘小節的人,這一世經歷了那麼多風雨,沒有坎過不去,不管別人怎麼說,她只想抓住這來之不易的溫暖與溫柔。
“那一晚到底發生了什麼,可以告訴我嗎?”她問。
鳳斐正因爲夏楚悅的聰慧而震驚,因爲她的理解而感動,忽然聽她這麼問,不由一愣:“你忘了?”
“是有些記不清,我那晚若與你……與你在一起,爲何醒來的時候會在城門外?”
當日城門醒來,面對無數人的指責怒罵,她腦中混沌一片,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唯一意識到的就是自己穿越了,穿越到一個被人玷污了清白的女子身上。
後來她常常回憶那一天晚上發生的事,企圖看清那個男人的相貌,但是一想就頭疼。
直到最近,許是再度受了刺激,那些模糊或深藏的記憶才慢慢變得清晰起來。
卻原來,那個晚上,她已經附在了夏楚悅的身上,而那時真正的夏楚悅還沒死。
兩人共用一個身體,真正的夏楚悅似不願面對現實,封閉了意識,而意外進入夏楚悅身體的她亦是意識混沌,身體被一*熱浪衝刷,她如同海中一葉扁舟,憑着本能,索取着清涼,抓住那唯一能讓她舒服的東西不放。
直到攀上頂峰,暈死過去。
再度醒來,她已被進城出城的百姓包圍。
鳳斐回憶起那晚,緩慢說道:“那一晚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
“當時永寧公主出宮來尋我,我不小心着了她的道,從酒樓裡逃出來,迷迷糊糊跑在房頂上,力不從心掉了下去,然後好像撞到了一個女人。當時速雲不在,若是她在,以針刺穴,也不至於意識不清,抓着你就……”
他小心翼翼看了夏楚悅,擔心提及當時會觸發夏楚悅心中的地雷。
見夏楚悅認真聽着,他這才繼續道:“等我醒來的時候,身邊已經看不到你。我立刻聯繫速風,追查那夜的女子。”
說到這兒,鳳斐住了嘴。
原本是要將那晚的女子解決掉的,沒想到那個女子竟然是她,而他得到準確消息的時候,已捨不得殺掉她。
一場烏龍,兩道算計,讓兩個原本沒有交集最後走在一起。
夏楚悅沒有問他是不是因爲那一晚,纔對她如此好,纔會和自己在一起。以他驕傲的性子,如若不是喜歡,必然不會委屈他自己。
兩人相對無言,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相似的神色。
他懂她,她亦懂他。
他覺得慶幸,慶幸那晚自己着了永寧公主的道,感謝她的體貼與理解;
她亦慶幸,慶幸那晚的男人是她,如若不然,兩人心中永遠存在一絲隔閡。
“那天晚上,我是自己離開的。”她忽然說道。
鳳斐愣了愣,水光瀲灩的眸子直視着她。
夏楚悅秀眉微蹙,腦海中多出了一些模糊的片段:“那天晚上,我離開了房間,卻在門口被人擒住,他們打暈我,我醒來時已經在城外,我想,那些黑衣人應該就是蕭芳菲的手下。他們本來也是想找人毀了我的清白,看到我衣衫不整,時間又耽誤不少,便直接把我帶到城外。”
聽到夏楚悅說那些人要毀她清白,鳳斐心中一緊,猛的將她抱在懷裡,差一點點,差一點點兩人就會陰差陽錯,錯過彼此,錯過一生。
夏楚悅遲疑了一下,緩緩擡起手環住他的腰。
氣也氣過,恨也恨過,再來一個一哭二鬧三上吊外加絕交遠離,顯得太矯情,除了你痛我也痛外,還能剩什麼?
既然早就決定要和他在一起,就該時刻準備着應付突發狀況,這不過是兩人感情道路上的一道坎。
她的主動讓鳳斐眼裡迸發出璀璨奪目的光芒,雙臂更加用力地將她圈緊,圈在自己的懷裡。
影九躲在一棵大樹後面,摸着下巴忖道:“我猜下一刻爺就該親小姐了!”
“親哪兒?不如來賭一把!誰輸了給贏的洗一個月的褻褲!我覺得爺會親小姐的額頭!額頭最近!近水樓臺先得月!”影十眼裡閃過精明的光。
“嗤,親額頭算什麼!爺肯定會親嘴!”影九翻了個白眼,說出自己的猜測。
“爺先親額頭,再親嘴。”影十一狡猾道。
“我們只賭先親哪裡!不帶十一你這樣的!”影十不滿道。
“那我賭爺先親額頭!”影十一猶豫了一下,道。
“夠意思!”影十高興地咧嘴,“影九,你還是堅持先親嘴嗎?”
影九用力地點頭:“對!爺肯定會先親嘴!十二十三,你們快點下注!”
一大幫影衛躲在樹林子裡擠眉弄眼,賭他們主子先親嘴還是先親額頭。
“速雲,你下哪一注?”影九眼睛閃亮亮地看向一直不說話的速雲。
速雲轉身,朝樹林外拱手:“主子,速雲先行告退。”
影衛們討論得太熱烈,賭得太興奮,根本沒注意到林子外面的動靜。
見到速雲的舉動,齊刷刷扭頭,看到他們的主子和小姐不知何時站在了離他們不到兩丈的地方。
鳳斐嘴角含笑看着他們,而夏楚悅則冷着臉,眼裡含着淡淡寒氣。
“爺!小姐!”幾十個影衛齊刷刷地挺胸擡頭,異口同聲地喊道。
“彩頭是什麼?我也下一注。”鳳斐笑眯眯地問。